齐轻舟听见他说:臣做事肆意惯了,从前亦无人关心、担忧臣,所以才会铤而走险,急功近利。
齐轻舟本还别扭着,可一听他这么说,心又变得酸软,殷淮就是故意的。
殷淮走过来,很缓眨了眨眼,一只手攀上齐轻舟的膝盖,慢慢将侧脸贴上去,像倦鸟归林,又似游船泊港,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口:臣以前确实不怕,无所念,无所惧,可是现在臣怕了。
那样炙热露骨的目光像一把闪着银光的钩子直直勾了齐轻舟的魂,让他闪了一下神。
承认会害怕对于惯来无敌手的殷淮来说因为陌生和离奇而显得有些生硬,表情也不甚自然,可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臣怕殿下伤心。
他的额头依偎在齐轻舟的大腿上,齐轻舟没有推开他。
臣第一次喜欢人,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不懂、不会、做不好的地方很多,臣都知道。
殷淮侧脸蹭了蹭他的膝头,状似撒娇,语气却很郑重:臣孤僻、严肃、无趣,急功近利,还比殿下年长许多,许多时候猜不透殿下的心思、忽略殿下的感受,不是一位好爱人,臣也知道。
殿下能跟臣在一起,是恩典,是臣毕生的运气。
从来没有人这么珍惜、爱重过臣,臣很感激,很知足,但也害怕。
齐轻舟被他说得心里发酸发疼。
殷淮从来不跟人倾诉衷肠,连正经的真心话都不多说一句,平时对齐轻舟也是做多于说,可今晚他却把自己的心剖开。
怕抓不住,怕留不下,怕变动。
从前不怕的都怕了,从前不懂的现在也都懂了。
殿下愿意再相信臣一次么?臣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会好好爱惜自己,不再让殿下担忧。
殿下就原谅臣这一次罢,好么?
齐轻舟垂眉凝视着他,不作声,殷淮一颗心又提紧了,从来都是他审判别人的生死,这次他等待被审判。
齐轻舟从来都是舍不得让殷淮难过的,只片刻,他便缓缓向对方伸出了双臂。
殷淮一颗心归位,轻轻笑了,似春山雪消融,似白昙夜初绽,林间的漆雾都被他的笑容照亮。
殷淮也伸出双臂,在马下候着,齐轻舟轻身一跃,正正落到他怀里,两人抱了个结结实实,满满当当。
棕马扭了扭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回去低头吃草。
齐轻舟心中还有气,揪着殷淮的衣襟,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掌印,你记着了,从今往后你怎么对你的命,我就怎么对我的命,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事,那我第一个殷淮对他的命可是看得比自己还重的。
殷淮紧紧抱着他,不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臣答应殿下,什么都答应殿下。
殿下原谅臣了么?
齐轻舟仍是不松口,只道:看掌印表现。
殷淮笑了一声:嗯,臣定好好表现。
齐轻舟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直勾勾盯着他威胁:掌印可不能再骗我。
不骗。殷淮抬起指尖,寻到了自己心口,深深望进他眼里,叹了声气,很轻地说:真想剖开臣的这颗心让殿下看看。
齐轻舟脸色柔和下来,绷了一晚上这才肯露出他身上原本那点稚气劲儿,缠着殷淮的脖子巴巴说:我、我还是有点儿怕。
是他还不够强大,殷淮这样的人,要得到、要留住,他现在还远远不行。
殷淮许久没见过他露出这副小孩儿撒娇模样,格外招人。
不怕,不怕。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脸,捧起来,哄他:还有臣在。
齐轻舟斜眼看着他,故意特认真说:不,还是怕,这一遭要怕上许久,这一年可都不会好了。
殷淮气笑,啧了一声,低头又深又狠地吻他。
齐轻舟也发了狠,朝他身上泛红的印记咬去,仿佛小兽标记领地一般,恨不得将所有碍眼的痕迹一一覆盖。
殷淮任由他像只发狂的小兽在自己身上撒野发泄,予取予求,甚至自己拉开了衣领口子放纵他尖利的犬牙咬得更深更狠。
两人亲咬得衣冠不整,若不是还有两匹马儿在这睁着无辜的大眼滴溜溜地望着月色迷蒙,无人知晓夜行路上翻涌过怎样炽热狂烈的情涛骇浪。
回到营帐,齐轻舟命人打来热水,亲手伺候殷淮解衣濯发沐浴。
他最近在练弓,又要调试兵器的器械,原本柔嫩的指腹生出一层薄茧,抚上殷淮细腻白皙的肌肤惹得人忍不住哼笑。
齐轻舟停在他腰腹的手一顿,对方胸腔发出低沉的闷笑破开热腾氤氲的水汽,显得格外性感,那一声又低又缓的轻哂撞红了他的耳朵。
他低垂眼帘掩饰,故意绷着脸,恼羞成怒凶道:掌印笑什么?
殷淮不错眼地将他每一个细微表情锁在眼底,也不说话,等欣赏够了才慢慢凑过来,玩儿似的,一点一点将水泼到齐轻舟的手臂。
齐轻舟气性不小,弯下腰有点儿凶地亲他。
他不亲还好,被他这样怜爱又郑重地亲吻了一番,殷淮哪里还肯放过人,直接将人抱进来,剥了衣服扔到一旁。
营帐里传来水声,似乎混着浅细低吟,若有似无,不绝如缕。
门口守卫站得笔直,一动不敢动。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天时
前夜闹到三更帐子里的动静才彻底平息下来。
齐轻舟饱睡至午时方醒,有些心虚,搂了一大叠折子来批。
殷淮看得好笑,从身后抱住人,为他按肩揉腰,偶尔提醒:殿下,歇歇。
齐轻舟嗯了一声又埋头看图纸,嘴上忍不住打哈欠,昨夜美人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再来一次时他没抵住诱惑,可干起正事的时候表情严肃,后勤兵不敢打扰。
淮王殿下自从去敌营里将主帅带回来后好似变了个人,至于是哪里变又叫人说不出来,笑容还是那样温润,人也还是随和的,可眼睛里分明多了一股进取的锐意与锋利的野心,看得久了,叫人生畏。
齐轻舟这个人,看起来温温和和,挺好说话,可一旦倔起来,谁都劝不动。
殷淮心里叹了声气,知道这回自己给他的刺激太大,也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将折子批完,才抱着人回到寝帐午歇,帐外寒风冷厉,飘起小雪,两人相拥,抵足而眠。
晚上说起今日与各联军的商谈,殷淮给他斟了一碗羊奶喂到嘴边,问:殿下对各位将军的上书有何看法?
嗯?齐轻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不是决定了么?
假意等京中的使团表态,同时也是在等皇后太子表态,待他们耐不住压力再一举攻破敌军阵营。
殷淮长指在他唇边抹了抹,带去一痕奶白:臣想知道殿下是如何想的。
他的小皇子既然已经决定坐上那个位置,他不会每时每刻都在身边,以后遇到的困难和选择会越来越多,他可以为他看守着这片江山,但他需要有独立做决定的能力和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