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训兵和险途,小柳将军更怕的是她的随从士兵一天问三百回离到南港还有多远。
今日能到吗?
不能那明日呢?
到底还要几日?
柳菁菁怕了齐轻舟,后边齐轻舟就不问了,自己跟同行的通讯兵学了看地图、测水速和算行程,他为人温和大方,也不摆架子,在军中很吃得开,结下不少朋友。
喏,过了这个急险湾约莫还有一天的航程,两人坐在军舶船头的甲板上吹风,柳菁菁背靠旗杆,双手抱在胸前,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凑近他道,殿下不必太担心,我的侦察兵今天回来了,如果他没看错,东厂魔、啊不是,九千岁极有可能是假伤。
齐轻舟猛然抬起头:当真?怎么说?
柳菁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二哥比咱们先出发数十天,估计早和殷淮联系上了,给我的信里也说南边的形势根本不是京中传的那么回事,是殷淮故意把消息放出去耍南壤和朝中那群老东西呢。
齐轻舟沉默,心里闪过算计,仍是满脸担忧:他身体怎么样?
柳菁菁拍拍他的肩宽慰:本将的侦察兵亲眼看到殷淮自如出入各个营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齐轻舟保持怀疑:确定吗?会不会看错人了?
带兵的柳菁菁和吃喝玩乐的柳菁菁那压根不是同一个人,挑起眉怒道:我说淮王殿下,你可以怀疑我,但不可以怀疑我带兵的水准和我手下的兵!
齐轻舟被她这么用力一吼心里的焦急消散了不少。
柳菁菁看着风中猎猎飞扬的军旗,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俗话说祸害留千年,殷淮那个人诡计多端
齐轻舟一个眼风淡淡扫过去,她改口:不是,足智多谋,哪儿就这么容易受伤,他这样的人物那必须千古流芳永垂不朽啊。
齐轻舟淡淡睨她:那便借柳将军吉言。
柳菁菁满脸写着你看看你几个字,不忿道:殿下未免也太过护短了,怪不得被人吃得死死的。
齐轻舟点点头,坦然承认:确实。他甘之如饴。
柳菁菁一口气差点没顺下去:得,是我白操心了!可是再担心殿下也要多吃些,看看这些天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
齐轻舟这回没再与他呛声,应下:嗯。
柳菁菁摇了摇旗杆,又调侃道:殿下,好多人都说殷淮这次突然起兵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标不是南壤,是大齐,攘外只是个发兵的由头,打着打着打完南壤可就一路打回京城去了,这江山要是换了姓,你这风光亲王可就要不保了。
齐轻舟看着手中的地图在江风里猎猎作响,不怎么在意道:是么?
柳菁菁哈了一声:殿下不信?大家可都这么说。
齐轻舟满眼碧波荡漾的水光,轻声道:他要我就帮他。
甚至还一脸认真地请教柳菁菁:真要打起来我还更师出有名,是不是?柳将军。
亲自行军他才知道原来掌印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不想让他这样辛劳,若是掌印想要什么,那他便努力双手奉上。
柳菁菁顿了顿,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身旁隐在水光日光交错间的那张脸,竟有一种温和坚定与狂热炽烈交织的矛盾感,直叫旁人看得心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能见面吗?
第76章小疯子
日夜兼程,抵达南港的第一时间,柳菁菁便以朝廷援军的身份要求面见东厂督主。
殷淮正在营帐里研究水势节点,下属在一旁汇报实时进度。
督主,昨夜发现三名探子,京中那边是否要继续放消息?
殷淮低着头,长指一拾,一步战棋精准落下:放。
猫逗老鼠的游戏正开场,他还没玩够呢。
属下又禀:京中派了援兵,柳小将军求见,正在帐外等候,督主可要见一见?
殷淮勾唇讽笑,前两日刚派了柳家二将军过来,今日又来个柳家小将军,什么援兵,只怕探兵吧?
那群怕死的老家伙到底是有多害怕他忽然刷个回马枪杀回盛京,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兵来探虚实。
不见。殷淮从来不需要什么援兵,他最擅长孤军奋战。
属下:是。
慢。
这柳小将军可是个女将军?
属下顿了一下,回道:是!
殷淮着棋的手微颤一瞬,垂下眼帘,看不清神色,半晌,座上传来的声音轻得不像是在下一道命令:传。
柳菁菁领着自己的贴身侍从进入营帐,齐轻舟戴了军盔,只露出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心脏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只活的兔子,就快要蹦出来,又像心底里藏着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要飞出去。
亢奋、激动、委屈、害怕、近乡情怯,一步之遥,顿时心生百感。
齐轻舟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低着头,余光偷偷打量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外边兵荒马乱的营帐到了殷督主这儿变了个模样,这个人即便是带兵打仗依旧那样得体讲究。
柳菁菁大步迈到殷淮面前,作揖鞠躬:参见督主,在下柳家末帅,奉命支援南港一战。
论品级和资历,她都得对殷淮拜这一礼。
殷淮想起他和某个小没良心的从前还因为眼下这个人闹过好些不愉快,眉眼傲倨,没起身受她这个礼,只虚虚拂袖抬了下手,笑得敷衍冷淡:起。
柳菁菁也不在意,直接问了些战略上和派兵部署的事,两人都是实干派,你来我往,效率极高。
说得差不得,柳菁菁瞥到身后之人不争气的目光,心中顿时恨铁不成钢,话锋一转:那督主接下来若是有什么新的计划,尽管吩咐在下,柳某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全力配合督主,毕竟,臣也希望这仗快些打完,属下的友人还盼着属下回去喝酒呢,要是属下出来得太久,他该不高兴了。
一番话故意说得既亲密又宠溺,落到殷淮耳朵里像打翻了一窖陈醋,丹凤眼中落满冰冷雪屑,但嘴角那抹得体的微笑仍是无懈可击的,随口道:是吗。
柳菁菁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这人护短得厉害,无论齐轻舟犯了什么错,搁到她这儿那都是东厂魔头阴险狡诈玩弄人心。
偏不信她撕不破殷狐狸这张完美无瑕的假面具,拖长音调一笑:是啊!说来柳某的这位朋友,督主也认识!属下走之前淮王殿下还到平乐寺给臣求了个平安符呢,让臣放在里衣,除了洗澡一刻不许拿出来,睡觉也不许离身的。
语气暧昧,又恰到好处地藏了一丝少女心事的害羞。
殷淮捏水杯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八风不动,微微笑了笑,漫不经心:原来柳将军说的是淮王殿下啊,本督许久未曾见过他了,他怎么样,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