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一边走下堂座一边吩咐:左议事把京羽卫和东厂所有的兵营挑出来,两天后从河港出发,南疆汇合。
中书令丞去兵部找何铮,调拨兵力切勿声张,在朝中配合丞相演个戏也无妨。
又匆匆吩咐了一些别的事项,堂下一片齐声:属下领命。
齐轻舟后知后觉品出点朝堂的不同寻常的时候,殷淮已经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整整十来日。
不仅徐一讳莫如深,整座焰莲宫都异常低调,他四处寻不到殷淮踪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月末,南壤朝贡使节队伍如期抵达京中。
天子脚下最不乏爱谈国事的酒客。
南壤五年前那场败仗那儿那么容易过去,当年东厂那位还不在东厂,听说只是个角落边上的小角色,可人确实是够狠,自己身上都中了十几刀还冒死去把南壤上一任国主从逃生的宫口捉出来,逼得人在城门口痛哭求饶。
啧,这便是苦中苦人上人的理儿,那位,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听说在那场战役里连升三级,有了自己兵马后屠城一天一夜。
南壤连不识字的妇孺都知道一句话叫除殷贼,必覆齐,可见当年那位有多血腥
哎小老弟,要我说,这事儿吧也不能这么看,南壤每年侵扰都咱们南边,掳走了多少牛马和食粮,朝廷早该出兵治治那些个蛮熊了,可总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我说,那位天不好地不好,这个事上还算有点气节。
那要你说这次南壤是真心求亲?还是打个幌子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这我可说不好
使节队伍抵达当日举办国宴,举宫出席,皇帝近来身体抱恙,强撑着出席都颇为费力,受过节使朝拜便先行回宫,皇后倒是捡了便宜,掌控主持大局的机会。
布巴剌一语惊起底下四面波澜。
皇后端庄微笑着,也跟着底下官僚们佯装吃惊问:噢?巴布剌想与大齐结秦晋之好不知是看上了咱们的哪位皇子?
说话时的眼神若有似无扫过坐在太子斜后方的齐轻舟。
齐轻舟心中莫名一颤,冷笑,支开皇帝原来是为着这个。
到了此刻,他整个人反倒镇定下来,冷眼观望皇后东宫到底要演一出什么戏码。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把戏
布巴剌提着金笼子走到大殿上,高声道:玉盒公主是我们南壤的天女,这只金凤凰会为她找到最适合的人。
皇后点头首肯,布巴剌叫随从将笼子里那只羽毛漂亮的鸟儿放出来。
金凤凰携着满堂好奇的目光绕梁盘桓几圈,最终稳稳地落在齐轻舟的肩膀上,顿时激起千层浪。
淮王殿下?竟然是淮王殿下,我还以为会是太子呢
怎会是太子,太子正妃已经定下阁老的长孙女。
那倒是淮王殿下比较合适,正式封王赐了字,年岁正当,屋里确实也该纳人了
皇后与太子不动声色的相视一笑被齐轻舟捕捉在眼底,他略一思索,心里便有了底,也不慌,镇定从容看皇后与布巴剌殿前演戏,相互恭维。
皇后自是满意,笑得真切:既然舟儿是那金凤凰亲选之人,想必是天定的姻缘,南壤天女又是才德兼备之女,舟儿,你可愿意承天之意,结两国亲善良缘?
齐轻舟眨了眨眼,心下冷笑,政治站位拔这么高,若是他此时没答应明个儿两国撕破脸皮打起来,他马上就得背上个自私自利心无社稷的罪名。
他刚欲开口,座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抢先一步,音色洪亮,殿上之人,皆是一震。
娘娘,臣认为不妥。
皇后眼看齐轻舟骑虎难下就要事成,没想着一位芝麻大的兰台谏吏会半路杀出。
这个何清平官不大,出名完全是因着一张嘴极会诡辩,连皇上都时常被他气得头疼。
皇后冷淡笑问:何大人,有何不妥?
何清平抬高头,不卑不亢:臣以为,如此草率定下七殿下的亲事,于国于家于礼皆属不妥。
于国,南壤只是向我大齐朝贡一个属国,即便是他们自奉尊贵的天女和亲,是否配得上皇室正妃的位置还有待商榷,并且两国和亲,历来由司礼监观星缘后天子亲定,若仅凭南壤一时心意,置我大齐国威于何地?
齐轻舟挑眉,这芝麻小官还真是个敢说的。
皇后脸色阵红阵白,何清平这才刚开始来劲:其二,于家不合,寻常人家喜结良缘尚且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殿下作为天家贵胄,生母已故,但陛下尚未发话,娘娘就趁其不在匆匆定下,未征询意见也未商讨,若是陛下心中另有更合意的安排,岂不是误了七殿下的终生大事?
娘娘此时若执意仅凭南壤国一面之词一口定下,恕臣妄言,确有越俎代庖之嫌。
殿上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何清平越说越上头:其三,于礼不合
皇后震怒:放肆,好大的胆子!皇上身体抱恙,钦命本宫与太子代监朝上国交事宜,被你这个恶官诡辩试听,破坏两国邦交,来人
且慢齐轻舟悠悠然起身,唇角一勾,微微笑出个很淡的梨涡,显得人畜无害,国交之宴,大家何必大动干戈坏了和气,既说是本王的婚亲事,那怎么能不让本王这个当事人说两句。
齐轻舟绕到那金凤凰的笼边,抚了抚它漂亮丰满的羽翼,笑眯眯地问:布巴剌,你说你们这仙鸟儿能认出神给你们天女选的命定之人?
巴布剌面上恭敬,语气却自大:这是自然,金凤凰乃上陀神祖脚边的化灵,有一双镜子般明亮的眼睛。
齐轻舟心里嗤笑,可拉倒吧,大齐地大物博,就这漂过颜色的比目鸟他以前偷溜出宫玩的时候在城门旁边遛鸟的可没少见。
十两能买一双。
卖鸟的老板小哥跟他唠嗑,比目鸟是视弱,只认紫色,今晚全场也就他这个品级的朝服紫得发亮,比目鸟不围着他才怪。
就这点小把戏还想在他这老江湖这蒙混过关,皇后未免也太瞧不起人。
好,那不如让金凤凰再飞一次,确认一下本王到底是不是它亲选之人。
巴布剌脏胡一扬:没问题。
金凤凰飞出笼子,齐轻舟忽而将朝服的外袍解开,往旁边的齐亦风身上一扔,抱歉道:失礼了太子,臣弟多饮了两杯,有些热。
齐亦风还未来得及反应,金凤凰堪堪落在他的怀中。
顿时满室哗然。
齐轻舟嘲弄讽笑的眼神缓缓掠过巴布剌、太子,挑衅意味分明。
他抬起头,笑意盈盈地望向皇后,音色朗朗,掷地有声,又颇有些遗憾:娘娘,看来金凤凰再三思量,还是觉着太子皇兄更堪此大任呢。
皇后脸色一白,嘴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瞬,带了铜指的坚硬指甲狠狠扎进手心也浑然未觉。
数日后,千里之外的海港营帐中。
在灯火下读密信的主帅,无奈又有些骄傲地嗤笑一声:鬼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