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天上谪仙下凡尘。
齐轻舟喃喃自语:你们说,掌印这是怎么长的?
众人:
樱灵犹豫了一瞬,还是道:殿下,虽说掌印上回帮了咱们,但听说他这个人最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奴婢觉着,长欢殿还是不要与他太近的好。
进来多事之秋,皇后太子盯得也紧。
宝福啊了一声:奴才觉着掌印挺好说话的。
帮了你一回就是好说话了?卫苍嗤笑,有奶就是娘,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些被他抄斩家族的人他到底好不好说话?
齐轻舟眨了眨眼睛:行了,放心吧,本王心里有数。
齐轻舟因着受伤不便没赶上南书房的开学,明日就是病假的最后一日,他得赶紧趁着今天将落下的功课抄完。
和宗原约在金玉阁。
宗原是当朝尚书长子,齐轻舟南书房里的同窗,太傅得意门生,文章功课皆是同辈中最拿得出手的。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对着奋笔疾书的齐轻舟淡淡扫了个眼风过去:大半个月的病假一个字儿都没动,臣还以为殿下伤的不是脚,是握笔的手。
齐轻舟没反驳,宗原人挺好,对他也好,就是为人太过认真,嘴巴又毒了些。
忽然楼下的街道传来一阵骚动,风尘四扬。
小贩行人节节朝路两旁退,一座典雅华丽马车前的棕马神气张狂,抬起马蹄径直踢翻了跪在马车前的老人。
齐轻舟看那辆车和那匹马都有些眼熟,果不其然,旁边一桌的客观就与同伴议论起来:是那位的车子吧?据说是用圣上赏的南海千年梨花木作成,瞧那帘子,怕也是今年刚上供的金丝缎玉绣织。
同伴刚想提起厂公二字,又被另一人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只好继续打着暗号:那位如此张扬狂妄,上边怎么就
兄台,慎言,万岁震怒尚一线生机,千岁蹙眉必无活路。
前些日子东厂治了几家世族,据说两日两夜的断板夹指,棍刖抽肠,连根拔起,未满月的婴儿都一个不留。
谁不怕他们,那位的耳目是天罗地网,任你是官宦重臣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所有的阴私都掌握在东厂手里。
有疑惑:可不是说当年琼州边关有难,我朝派出四名言使铩羽而归,是那位亲镇谈判才夺回三座边要城池
一个大汉喝得激动:什么平定境郡,我看这等奸贼是通谋敌国,贱种!阉人!狗贼!竟没死在琼疆,留着条狗命回京便作威作福。
齐轻舟被吓得手一抖甩了笔,睁大眼睛瞪了一眼那个半醉的莽汉。
忽然楼下又是一阵惊呼,那马儿的蹄子已经直接踩上了那老翁的咽喉。
宗原捏着茶杯的指尖泛白,一脸正气,骂殷淮:目无王法!草菅人命!
眼见那杯子都快要被捏碎,齐轻舟颤巍巍把它从同窗手中解救出来:莫激动莫激动。
他往楼下张望,殷淮没有露面,只是隔着帘子淡淡地问:何人挡路?
徐一马上回道:是上个月被抄杨家的管家。
殷淮想了半晌才记起有那么一号人,买主求荣,抛妻弃子,竟上赶着将自己老婆女儿送进东厂作对食换自己苟活。
世人皆恶,他最不介意恶上加恶。
殷淮不再多分出一分神,目光落回手中的书卷,轻飘飘道:既想碰瓷,便成全他吧。
马蹄当即踩断老翁咽喉,肠血倒流,一地血腥,行人纷纷将自家小孩子的眼睛蒙上,议论东厂的心狠手辣和残忍暴戾。
那一幕看得齐轻舟心里不适,早没了抄功课的心思,收拾好纸墨,对纪赢道:谢了兄弟,今天先到这儿,明儿学堂见。
宗原按下他的肩头:殿下这么急着去哪儿?
齐轻舟不善说谎,闪烁其词:我还有事。
宗原皱起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牛头不对马嘴问道:殿下,臣听闻前些时候那贼子救了你一回。
齐轻舟抬头,慌乱的目光渐渐镇定下来:那贼子那贼子,人家没名字是不是?
宗原鼻腔里溢出一声极为鄙夷和不屑地哼:只有人才配有名字。人性全无的东西没有。
齐轻舟将书往他头上一拍:你这头名那么多书白读了,说话如此钻刻。
宗原严肃道:我说的是事实,殿下不也亲眼所见?
齐轻舟咕噜咕噜灌了口茶,嘀咕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虚虚实实的事儿他从小到大在宫里见过的多了。
万事都有个由头。
宗原见了鬼了:殿下被下了什么降头?
人不知而不愠,齐轻舟也不恼,朝好友笑了笑,先走一步。
作者有话说:
嗐,偏心偏到太平洋罢辽
第6章君子
齐轻舟没想到下一次见面来得这样快。
初九是福亲王的八十大寿,福亲王是齐盛帝的皇伯父,当年有拥立之功,是京中声势显赫、最有名望的宗亲。
京中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福亲王邀请的多是京中的皇亲贵族,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些人,不说熟识也多是脸熟的。
大齐朝民风外放,并未过多讲究男女大防,世家大族设宴听戏从不拘着,衣衫鲜丽的各家小姐与锦衣王孙公子坐在一处,更显热闹。
齐轻舟被南书房的太傅留了堂,最后一个来,他作为皇子,是皇亲国戚里最里边那一圈儿,自然是要坐高位的,最中心那桌就剩了两个位置。
齐盛帝闭关炼丹不来,太子齐亦风便坐在最上位,他朝齐轻舟亲昵地招招手,笑得如沐春风:舟儿,到为兄这里来。
一副慈爱好兄长的姿态。
齐轻舟懒得陪他演兄友弟恭,拱手谦声推辞:我不喝酒,坐那儿扫了太子的兴。
齐亦风嘴角一凝,笑意收了收,眼睁睁看着这个皇弟在众目睽睽之下踱步到殷淮面前,朗声问道:掌印这儿没人吧?我能坐吗?
殷淮这才抬眼看他,一段时间未见,小皇子好似又长高了几分,一袭青色的太学监服衫外披了件月杏色玉带绸锦,木簪束发,脸色更显得白净,像一枚质地温润的良玉。
看样子是刚从学堂直接过来的,殷淮不禁又想起前几日午后他经过南书房时无意间听到的墙角。
南书房那几个酸儒对他不满已久,不知说到哪篇课文借题发挥,提问齐轻舟,其实就是逼他表个态。
如今佞臣当道,搜刮民脂民膏铺张奢靡,草菅人命乌云蔽日,学了这课,殿下认为当如何?
殷淮靠在宫墙边笑了笑,这是就差没有明着点出他的名字了,他倒是向来不在意自己的恶名,只是心里忽然有些好奇,小皇子会如何应答。
齐轻舟将自己在课本上画的猫儿和王八偷偷掩住,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摇头晃脑张口就来:夫子,咱们上一课才刚学了君子不背议,不证不言断。说的是君子不在背后议人,没有经过求证的事情也不能妄加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