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近去了一家湘菜馆,下午五点半,食客已经渐渐多起来,人声嘈杂。蒋亚拍着胸脯强调他请客,然后特地给唐蘅点了两道清爽的时蔬,又叫一壶桂花酒,对李月驰说:咱俩喝几杯?
李月驰说:喝吧
蒋亚自顾自抿了一口,很舒服似的:哎多少年没喝过了。
李月驰淡淡地笑了一下,问:美国没有?
有,不过我自己喝个什么劲呢。
没谈恋爱么唐蘅问。
谈过两个,俩月就散了蒋亚耸肩,后来就天天上课做实验,没空搞这些了。哎,都是本科太混了,出去之后发现欠缺的东西太多
唐蘅:这话放到六年前,你自己敢信吗?
是啊蒋亚和李月驰碰杯,笑着叹了口气,那会儿老觉得自己该当个rockstar呢。
你呢?蒋亚转而问李月驰,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唐蘅默不作声,整个人骤然绷紧了。
他也想知道,这两年,李月驰过得怎么样。
不,准确来说,他想知道更多这六年李月驰都经历了什么?在狱里,出狱后六年,两千多个日夜,哪怕「糟糕」两个字可以尽数概括,他也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糟糕」?
就那样李月驰咽下一口桂花酒,语气平淡,出来之后和同学合伙开了个店,卖点土特产。
开店啊,那挺辛苦吧?蒋亚飞快地瞥了唐蘅一眼,赚得多吗?
不多,但也够用了。
那挺好,慢慢经营嘛,诶,以后让唐蘅给你投资,去外地搞个分店什么的是吧唐蘅?
嗯唐蘅重重点头,店里的牛肉干很好吃。
李月驰笑了笑:再说吧
这之后李月驰就不再提他自己的事了,蒋亚大概也不敢多问,只好不停叨叨着这几年在美国的生活。他吐槽美国人粗糙的食物,吐槽抢他钱包的黑大哥,吐槽城市里偶尔响起的令人惊恐的枪声,最后,他紧紧搂着唐蘅的脖子说:还好你没去美国读书他妈的,太难毕业了啊。
他不知道当年唐蘅放弃offer的真正原因。
唐蘅心如鼓擂,眼睁睁看着自己夹起一颗野山椒然后手腕一扭,送进口中。下一秒,当他反应过来时,舌尖已经辣得发麻,双眼浮上一层热泪。
而服务员又刚为茶壶添了滚滚热水。
唐蘅正狼狈,李月驰把酒杯推过来:先喝两口然后他起身快步走向收银台,买来一瓶矿泉水。
这时,唐蘅已经把李月驰的酒喝完了。
都喝了?李月驰拧起眉头,你能喝酒吗?
我能唐蘅抹一把脸上的泪,含糊道,喝得不多
蒋亚对李月驰说:你放心,这酒度数不高,他还不至于喝醉我知道他的量。
对的唐蘅附和,不至于喝醉
其实这个时候,唐蘅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热了。
这几年他确实不怎么喝酒,因为医生说,饮酒会损伤大脑,尤其是,他的精神状态又不甚稳定。
这顿饭的最后,唐蘅被蒋亚架着回到酒店。大脑变得非常混沌,只记得李月驰跟在他们身后,他回头看他,夜风瑟瑟,李月驰独自走在风中,显得形单影只。
蒋亚把他扶进电梯,抱怨道:你这也退步太快了,以前不这样啊!
唐蘅昏沉地说:谢谢
咱哥俩客气什么,我屁滚尿流跑回来不就是为了你,哎小心
李月驰站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
唐蘅忽然就生出一阵委屈。
非常委屈。
今天上午他们还好好的,还牵了手。
为什么一见到蒋亚,李月驰的态度就变了?
蒋亚唐蘅缓缓地侧过脑袋,盯着蒋亚。
咋了?蒋亚把唐蘅拖出电梯。
你放开我
好好好待会就放。
现在放唐蘅推了他一下,没推开。这家伙的小肚腩不是白长的。
儿子乖别闹了蒋亚嘀咕,以前也不撒酒疯啊。
我没醉你松手。有事
蒋亚只好松开手:到底咋了?
唐蘅踉跄了一下,好在身后就是墙,没摔。他沉声道:我不用你照顾我。
你以为我想啊!当自己漂亮妹妹呢?!
还有唐蘅皱眉,转身看向李月驰,你过来
李月驰站着没动:怎么了?
你来扶我!
李月驰:
蒋亚:哟
李月驰走上前来,干脆地架起唐蘅。
蒋亚笑嘻嘻道:那我先回去了啊!
刷卡进门,李月驰把唐蘅放进沙发里,低声说:好好坐着他起身欲走,唐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房间里没开空调,有些冷。
唐蘅吸了吸鼻子,问他:你去哪?
不去哪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唐蘅手上用力,抓得更紧,其实你根本没打算和我在一起是吗?你就是怕我再出问题,所以才跟我回武汉。现在蒋亚回来了,你觉得他能陪着我,就不需要你了,是不是?
唐蘅李月驰停顿几秒,别乱想
你还说我们只是「朋友」,那股委屈劲儿骤然爆发出来,你会亲你的朋友?你会和朋友睡一张床?李月驰,你不能这么耍赖。
李月驰望着唐蘅,无奈地说:我没耍赖
此时唐蘅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满心只有委屈,委屈到眼眶发酸。下午他走出鲍磊办公室,脑海中反反复复想着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当年李月驰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迫切地想要抱一抱李月驰,这感觉像是他弄丢了一件很好很好的东西,如今失而复得,只想时刻都捧在怀里。
可是李月驰对他那么疏离。
唐蘅,听话李月驰拍拍他的手,去床上躺会
唐蘅忽然拉开冲锋衣的拉链。
然后在内面的暗兜里摸索起来。
他实在醉得不清,以致于手指都变得笨拙,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瘪掉的红中华烟盒。
你,你说的唐蘅把烟盒塞给李月驰,一支烟,做一次,我,一直忍着,还有两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