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列车彻底停下,车门开,唐蘅跟在李月驰身后,浑浑噩噩地走出车厢。
迎面而来的,是寒冷。
毕竟才四月,武汉又比贵州更靠北,一阵风刮来,唐蘅感觉身上的汗瞬间就变得冰凉。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脏好像也跟着颤了颤,呼吸又急促起来。「武汉站」三个绿色大字就在眼前,武汉,他六年没有回过武汉,却时时梦见以至于此刻他竟然充满不真实感,仿佛他并不是真的回到武汉,而只是,再次落入一个逼真的噩梦中。
手忽然被攥住。
李月驰说:你是不是冷?
唐蘅恍惚道:有一点
李月驰干脆地脱掉夹克,披在唐蘅身上,两条袖子在唐蘅胸口系起来。然后他又攥住唐蘅的手,问:你介意吗?
他的手很温暖,唐蘅稍微回过神来:介意什么?
李月驰没说话,用力捏了下唐蘅的手心。
唐蘅低头,看着他们紧握的手,低声说:不介意
李月驰说:那走吧
然后他就这样一手拉着箱子,一手牵着唐蘅,抬腿向前走去。高铁站里人来人往,时不时就有人侧目打量他们,目光或是好奇,或是惊愕。唐蘅不管他们,李月驰也像看不见似的。
直到走进地铁四号线,李月驰还是牵着他的手。
唐蘅打量地铁门上方的行车线路图,愣愣地说:武汉变化好大。
嗯,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武汉站李月驰笑了一下,以前都是在武昌火车站。
火车站外面没有摩的了。
也没有黑车司机堵人了。
旁边的女孩儿看看他俩,像在看两个外星人。
唐蘅低头,短促地唤他:李月驰
嗯?
我可能会有点不正常。你别怕
是你别怕李月驰说,我在
唐蘅提前订好了酒店,位于汉街。汉街也与当年不同了,道路拓宽过,更加平整,似乎路灯都明亮了许多。天色已经黑下来,一座连一座的高楼闪闪发亮,不远处,led巨幕上变换着模特的照片。
这与2011年的汉街仿佛是两个世界,没有昏暗的转角,容不下一个因高利贷被围殴的男孩儿。
唐蘅恍然道:你记不记得
我记得
当时我被他们追着打,碰到你和蒋亚。
是我看见你的。
嗯,然后你就冲过来我当时想,完蛋了。
为什么?
你不像会打架的样子李月驰笑了笑,目光柔软,当时是不是没有好好和你道谢?
是吧,净想着拒绝我了。
我那时候太缺钱了,赵老师又病得厉害李月驰停顿片刻,现在补上来吧。
嗯?
在这等着
他说完便大步走向前方的绿色招牌的一点点奶茶店。此时华灯初上,正是客流量大的时候,好在街对面就是喜茶,大家都在喜茶排队,一点点门庭冷落。
李月驰拎着两杯奶茶回来,他夹克里面穿的是一件旧毛衣,大概是他母亲亲手织的,领口有些不规则,肩膀的位置又有些大。这使他看起来像个拮据的学生,他对唐蘅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珍珠这杯加了,这杯没加。
唐蘅拿了加珍珠的。
缓缓吞下温热的奶茶,四肢百骸都跟着热起来。
李月驰几口就把奶茶喝完了,丢进垃圾桶,然后又牵起唐蘅的手。到酒店,办入住,唐蘅预订的是大床房。
前台的目光意味深长:先生,再和您确认一下,您订的是大、床、房。
我知道李月驰站在旁边,唐蘅有点心虚地解释,我订的时候不知道还有一个人。
那您需要再开一间吗?我们有空房的,而且您是vip,享受7.7折
不用李月驰淡淡地说,我们就这样住。
好的先生
房间在12层,可以俯瞰楚河汉街的夜景,唐蘅看见远处高楼的楼顶立了两个鲜红字牌:武汉。
唐蘅盯着那两个字,有一刹那,还是会觉得如在梦中。
李月驰站在他身后: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想吃热干面
嗯,还有呢?
配米酒
李月驰不说话了。
唐蘅转身,疑惑地问:怎么了?
李月驰垂着眼:你确定喝米酒?
六年没喝了唐蘅说,在外面没买过。
当时,我只能那样对不起。我以为你再也不想喝了。
你在说什么?
李月驰神色一僵,然后他慢慢扬起脸,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你还记得吗?李月驰双手扣住唐蘅的肩膀,我去捅唐国木那天,我给你喝了米酒,里面有药,所以你睡着了。
唐蘅哆嗦了一下,说:别开玩笑了
李月驰眉头紧皱:不是玩笑
我睡着了?我怎么可能睡着?!唐蘅忽然不受控制地拔高音量,我看着你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动不了,我叫你别走你根本不理我,我只能看着你
话没说完,自己也愣住。
对啊,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的确确他是看着李月驰走的那他为什么动不了呢?
他为什么没能拦住他呢?
他不记得自己被绑住了手脚。
唐蘅愣怔,蓦地,颓然坐倒在床。
我可能记错了唐蘅低着头,惶恐地说,我可能确实记错了我一直觉得我是看着你走的,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拦住你然后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李月驰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非常冷静:bpd的症状,就是这样?
嗯唐蘅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是不是很像老年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