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唐蘅心想我起码在武汉待了六年,看不起谁啊。

来点吧。唐蘅说。

片刻后,李月驰找来一只大碗唐蘅认得,就是那天晚上吃泡面用的碗。他把炒面从一次性饭盒里赶出来,满满地在碗里堆出一个尖,再把辣椒和花椒堆在最上面。然后他将锅烧热,倒油,很快油也热了,泛出一阵花生的香味。李月驰端起锅,说:你站我后面。唐蘅便后退两步,心想这是什么大阵仗,满汉全席吗。

李月驰把热油淋在辣椒和花椒上,滋啦一声,辣味和麻味直冲鼻腔,唐蘅没忍住,咳了起来。

学弟,你没事吧?李月驰像是故意这样问的,因为他的声音拖得有些长,仿佛带点笑意,我说了很辣。

我没事唐蘅揩了揩眼尾的泪,你等我一下。

说完便转身跑出去,骑上变速车,到巷口的小吃店买了两大杯米酒。待唐蘅拎着米酒进屋,李月驰已经把两人的炒面分好了,唐蘅那碗没有辣椒和花椒,但也被热油淋过,红通通的。李月驰接过米酒,轻声说:吃不惯就别勉强。

他们俩还像那晚吃泡面的时候,一个坐板凳,一个坐床边。逼仄的小房间也还是热得人难耐,加上辣椒的辣,没一会儿唐蘅就汗流浃背了,马尾辫也黏在后颈上。李月驰买的炒面又实在算不上好吃,那面条硬邦邦的,似乎已经放了很久。碗里除了面条,就只有几块更硬的白菜梆子,和几片淀粉味的火腿肠。

唐蘅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但李月驰就坐在对面,他垂着眼睛,挑起一筷子面条和一小撮辣椒,动作仔细,神情认真,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唐蘅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像被武汉绵绵的夜雨打湿了,又或者浸在酸甜的米酒里。

好吃吗?唐蘅问他。

还可以,李月驰看看唐蘅的碗,你是不是吃不下了?

没我歇会儿,歇会儿再吃。

吃不下给我。

唐蘅愣了愣:给你吃?

浪费了可惜。

那我给你分一点啊。

唐蘅从碗里挑出一大筷子面条,颤颤巍巍地夹到李月驰碗里。李月驰若无其事,继续吃他碗里的炒面,不时喝一口米酒。说实话唐蘅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李月驰竟然会吃他碗里的东西。别说是李月驰,就是他和他妈,也不会帮对方解决吃不完的饭菜。

不知道为什么,唐蘅忽然想起李月驰的女朋友。李月驰也会吃女朋友的饭菜吗?会的吧。

唐蘅真想这一段时间过得慢一点,因为他有种错觉,仿佛此刻他是李月驰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不重要了。总之他是李月驰的恋人,他们每一天每一天都这样对坐着吃晚饭。窗外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暮色像一张薄薄的毯子覆盖住天空。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有很多个夜晚可以一起度过。

李月驰放下碗筷,忽然说:快点。

唐蘅回过神来:啊?

吃得快一点,李月驰摁亮手机屏幕,待会我要去医院。

那些旖旎心思陡然消散干净。唐蘅抠着碗沿,犹豫了几秒才鼓足勇气:我可以问你个事儿吗?

什么?

我看见那个袋子上写的唐蘅把目光投向墙上的塑料袋,你女朋友,今年三十二岁?他说完了,还想解释一句我是不小心看见的,但是话没说出口,就被李月驰打断了。

对,她三十二了,李月驰的声音骤然冷下去,目光也冷了,几乎透出寒意,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唐蘅连忙解释,我就随便问一下

唐蘅,李月驰起身,把喝完的米酒丢进垃圾桶,他背对着唐蘅淡淡地说,咱们俩真的不可能,别浪费时间了。

第34章不到黄河心不死

唐蘅落荒而逃。

他把变速车蹬得飞快,快到空气在耳边发出低低的鸣响,好像只要他以足够快的扼速度逃出那个房间,逃出那片小巷,逃出东湖村就可以当那些事没发生过。

最后他在蒋亚家楼下刹车,气喘吁吁,汗珠一颗连着一颗从额头滚落,甚至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坐在变速车上,一只脚支地,一只脚踩着车蹬,整个人呆呆地,不说话。

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他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夕阳已经落入城市地平线以下,唐蘅觉得自己的心也像夕阳,原本是温热的,然而渐渐沉下去,沉入一个冰冷的黑夜。

他意识到自己没法当那些事没发生过,因为那些画面犹在眼前。李月驰说咱们俩真的不可能,他说这话的时候唐蘅就盯着自己手里的碗,碗里还有几根焦黄的炒面和两片白菜梆子,唐蘅觉得自己像一个乞讨失败的乞丐,被永远地下了逐客令。

这次是彻底、彻底完了吧。

唐蘅上楼,敲门,开门的是个满头小卷的阿姨:诶,你找谁?

我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唐蘅反应过来,他走错了楼层。

阿姨嘀咕一句,把门关上了。

唐蘅又上两层,到蒋亚家门口。

蒋亚。唐蘅敲门,没人应。

也许蒋亚出去了。唐蘅并不着急,而是慢慢地蹲下,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他逃得太着急,此刻竟然有种虚脱般的感觉。

来了来了!门却忽然开了,蒋亚探出头来,靠,你他妈可真会挑时候!

唐蘅抬头看着他:不方便吗?

蒋亚露出个贼兮兮的笑:露露在呢你来都来了,咱仨斗地主吧。

唐蘅进屋,看见一个女孩儿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原来是他们在江汉路的livehouse看演出的那个晚上,和蒋亚相携而去的女孩子。

没想到他们还有联系,谈恋爱了?如果在平时,唐蘅肯定扭头就走了,他可没有做电灯泡的爱好。只是今天,此刻,他迫切地需要和人说说话,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这是唐蘅,我们的主唱,你认识吧?蒋亚向露露介绍道。

哇,第一次离这么近!露露的声音很清脆,你好啊帅哥。

干嘛啊,蒋亚佯作吃醋,掰着露露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帅哥在这儿呢。

三人就真的打了一晚上斗地主。直到晚上九点多,露露打着呵欠说困了,蒋亚叫她先去楼上睡觉。她拍拍蒋亚的脑袋,轻笑道:等你啊。然后慢悠悠地走了。

蒋亚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威士忌,递给唐蘅玻璃杯,为他斟了浅浅一杯底。这威士忌是一种近似木质的暗黄色,瓶身印着法语,不知是什么牌子。

为了保护嗓子,唐蘅不抽烟,也极少饮烈酒。所以威士忌的苦味在舌尖爆裂开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皱了眉。

蒋亚自饮一口,问道:谁惹你了?

唐蘅说:没人惹我。

得了吧,你找块镜子照照你这德性,跟被人打了似的,蒋亚揽住唐蘅的肩膀,跟爸爸说,爸爸给你出头。

滚蛋。

说正经的,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怎么这么问?

男人的直觉嘛。又和你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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