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蘅只觉得太阳穴一跳,忍不住说:你能不能把裤子穿好?
李月驰扣上扣子,语速很慢:有事吗?
我来还钱。
嗯,麻烦了。人却站着没动,并没有邀请唐蘅进屋的意思。
唐蘅从兜里摸出几张百元纸币,递过去。
李月驰低头瞟了一眼,没接:太多了。
你拿着吧。唐蘅说。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多少钱,懒得数。
李月驰不作声,伸手抽出两张。
唐蘅无奈,问他: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
昨晚发烧了么?
没。
那就好。
嗯
李月驰看着唐蘅,竟然很慢很慢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正午的日影,透着几分恍惚的意味。唐蘅愣住,下一秒,就见对方直直向自己倒过来!
他的额头很烫,浑身都烫,躺在床上时却小声说:我有点冷。
唐蘅疾声问他:退烧药放在哪?!
吃完了。
你他妈的,唐蘅说,等着!
别走。
我去给你买药!
我想喝水。
水在哪?
唐蘅四处寻找,只在床脚旁发现一支富光塑料水杯,空的。唐蘅又骂一句:我他妈的服了。
李月驰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目光笔直,像某种动物的目光。
唐蘅迟疑刹那,说:米酒喝不喝?
他说:喝。
唐蘅环住他的肩膀,帮他把上半身撑起来。另一只手把米酒送到他嘴边。
他悄无声息地衔住唐蘅衔过的吸管,随即开始大口吞咽,速度快到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房间里除了他吞咽的声音,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唐蘅越发觉得他像某种动物,目光像,喝米酒时也像。
他直接把一大杯米酒喝完了。
唐蘅忍不住问:你多久没喝水了?
李月驰又躺下,翻个身背对着唐蘅。他身上缠满乱七八糟的绷带,伤口仍然肿着。唐蘅问他话,他不应,竟是直接睡过去了。也许是烧得难受,他的呼吸很快,两片肩胛骨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原来是马。唐蘅想起来了。不是马场里那些高大壮实、养来供人驾驭的马。是山间的野马,脊背如刀,瘦骨嶙峋,只要不死,就在尘埃中奔跑,哪怕死了,也是一具坚硬的骨架。
当然,他没有诅咒李月驰的意思。
唐蘅从李月驰桌上拿了钥匙,去诊所为他买药。退烧药,退烧贴,消炎药,能买的都买了。又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十来瓶矿泉水。最热的中午,T恤很快被汗水浸透。
回到他家,拍拍他的手臂:起来吃药。
此时的李月驰倒是很配合,乖乖吃了药,喝了水。然后直勾勾盯着唐蘅,仿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唐蘅试着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吧?希望别把脑子烧坏了。
我知道,李月驰却对他笑了一下,口齿异常清晰地说,你是唱《夏夜晚风》的那个人。
第22章草包
唐蘅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定了定神,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月驰坦诚地说:听啊。语气还有些不耐烦,仿佛唐蘅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你记得我唱歌的声音?
当然记得。
李月驰说完就闭上双眼,再度沉沉睡去了。他还发着烧,唐蘅只好憋下一肚子疑问,俯身在他额头上贴一张退热贴。也许是为了隔绝楼下垃圾堆的臭味,窗户紧紧关着,房间里闷热无风。而那吊扇不急不缓地打转,也没什么效果。
太热了,热得脸颊耳朵都在发烫。唐蘅坐着愣了片刻,然后撕开一片退热贴,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忍不住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细节他唱歌的声音很大么?应该不是。音箱的音量由老板提前调好,因为这一带住户很多,老板不敢扰民,所以总是把音量调得很低。
可李月驰家和长爱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就是说,这人不仅清楚地听到了他的歌声,还清楚地记了下来,半个多月后再和他说话的声音对应上。狗耳朵么这是。唐蘅想着,便看向李月驰的耳朵,他的耳廓薄薄的,因为高烧的原因,边缘有些发红。唐蘅想,此人大概真的听觉超群。
紧接着又有点不爽。既然他知道那首歌是他唱的,为什么还明知故问?有理由怀疑这种数学学得好的人,大脑发育不太平衡。唐蘅垮着脸为他换了一张退热贴,心说干脆就这么烧着好了,虽然这人即便发着烧也还是那副离我远点的欠揍德性,但是起码,比较诚实。
诚实是一种美德。那么他到底要不要诚实地告诉李月驰,他想花钱雇他做一件事。也不算什么麻烦事,无非是假扮他的男朋友和他拍几张照,然后送给付丽玲看。假扮,当然不用真的接吻。找他的主要原因是面对蒋亚实在下不去嘴但也不用真的接吻。
T恤黏在后背,发丝黏在颈间。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唐蘅才发现自己趴在李月驰的床边,睡着了。
唐蘅眯着眼走进卫生间,接起电话:大伯?
下午有空不?唐教授笑呵呵地说,明天我要去荆州开会,你待会就过来吧。
过来干什么?
你这小子!不是说好了跟我做项目啊?我让研究生带你,你先来见见他们。
过两天吧,今天我没空。毕竟屋里还躺着一个,烧得七荤八素的。
你就来见一面,打个招呼嘛。
今天真的没空。
算了,就你最忙!唐教授顿了一下,又叮嘱道,别和你妈吵架了啊,这么大人了,乖点。
唐蘅说:知道了。
唐蘅甩甩发麻的手臂,洗了把凉水脸。他刚走出卫生间,就猛地对上两道目光,李月驰坐在床上,正朝他这边看。
醒了啊,唐蘅有些莫名的尴尬,感觉怎么样?
李月驰冲他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