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吓我,唐蘅硬邦邦地说,刚才你突然去溪边,我以为
你以为我要跳河啊?李月驰笑了,水那么浅,我就是想跳也淹不死。
还有半路上,你倒退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如果真的踩空怎么办?如果我反应慢半秒来不及拉你怎么办?唐蘅越说越快,几乎把一路上的胆战心惊都倾吐出来了,你没看见那下面有多深么,摔下去必死无疑你不知道?这种事你你不能拿来开玩笑,李月驰。
李月驰停下脚步,表情仍然很轻松。
你真的觉得我赌的是会不会踩空?他看着唐蘅,目光似有几分志在必得的笑意,我赌的是你会不会让我退第三步。
唐蘅默然,几秒后说:你就那么相信我会拦住你,答应你。
对,李月驰忽然伸手,在唐蘅右手手心用力捏了一下,凭那天晚上你见到我时那副表情,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好,好吧。唐蘅无言地、认命地想,至少他不是真的想死。那么就算六年之后仍然被他拿捏在掌心里,也认了。
反应过来没有?李月驰拍拍唐蘅的脸,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四下无人,唯有两颗桃树,一畦菜田,远处几声隐约的鸡鸣。
唐蘅说:所以呢?他还是没法想象自己又和李月驰在一起这件事。
按顺序来,互相了解一下?
可以。
提问吧,一人一个,李月驰说,你先?
唐蘅觉得这像一场游戏,或者说本来如此,你是什么时候出狱的?我是说,具体日期。然而就算是游戏,能知道关于他的事,似乎也不错。
一六年,十二月十一号。
噢。那时他在干什么?刚到澳门不久。
李月驰:这六年,你谈过恋爱么?
唐蘅不想撒谎,但是如果老实说没有
我知道了,李月驰却笑了一下,又是那种志在必得的笑,你问吧。
唐蘅沉默几秒:那个女孩是谁?
小学同学,我刚出来的时候没钱,和她搭伙做生意。
她喜欢你?
这是另一个问题,该我了,李月驰说,你们在石江待几天?
还有九天。
好。
晕车贴哪买的?
一家诊所,只有他家有。
最后一个吧,李月驰俯身,凑近了唐蘅,按顺序,下一步是什么比较好?
唐蘅看着他,觉得自己在他漆黑的瞳仁中,变得很小很小,仿佛被他包裹住。就是这种目光,六年前,混乱的人群中,炫目的灯光下,李月驰只看他。
还有九天。唐蘅自暴自弃地想,既然还有九天,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只有九天,不管了,他究竟喜不喜欢女人,他究竟在想什么,不管了,就算是游戏也未尝不可唐蘅忽然抓住李月驰的领子,用力把他拽向自己,对着李月驰的嘴唇,他吻上去
然后被推开了。
唐蘅茫然地看着他:这是这是下一步。
太快了。李月驰攥住唐蘅的手指,他的手在溪水里浸过,很凉。
李月驰轻声说:如果这样,到你走的时候
什么?
到你走的时候,我就舍不得了。
第8章类似愧疚
我就舍不得你了。
他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酒精淋在烈火上一般,令唐蘅整个人都烧起来。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才下定很大决心似的,唐蘅问他:真的吗?
如果他真的舍不得他,那么他们唐蘅混乱地想,九天之后,如果他真的舍不得他,他们是否还有别的可能。不,这不对,李月驰和唐家有深仇大恨,当年他亲手持刀捅伤了大伯,同时也毁掉他自己,他们怎么能有别的可能?可是,可是如果
想什么呢,李月驰却露出一个微笑,轻快地说,我都出来两年了,真舍不得你的话当然早就去找你了。
啊。
说得也是。
唐蘅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这一瞬间像,像什么呢?他在芬兰旅行的时候看见当地牧民扑灭篝火,随手舀起一盆泛着寒气的河水,朝那火焰上一扑,哗地一声,火就熄灭了。
你放心,到时候我不会缠着你,李月驰难得地露出一副诚恳表情,保证道,工作一结束你就回澳门,对吧?我这种有刑事犯罪记录的人,港澳通行证都未必办得下来,怎么可能纠缠你。
唐蘅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月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九天?
李月驰转身向前走去,唐蘅只好跟上。远处仍有断断续续的鸡鸣,然而除此之外,山路上静得空荡荡,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前面快到水泵房了,李月驰说,去年才修的,之后每家每户都通自来水了。
之前没有自来水?
我们这边用井水。去年扶贫工作组来修路的时候一并铺了水管,就通自来水了。
哦那就好。唐蘅有点愣,费力地理解着李月驰的话去年这个村子才通自来水,那么之前呢?几秒后他意识到,他根本想象不出来。
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事。唐蘅低声道。
以前?
六年以前。
哦,李月驰语气平静,那时候年纪小,容易自卑么。
可是现在说出来了,轻而易举地,坦荡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他不再自卑了,还是说,他已经完全不在意六年前的事了?
唐蘅喉咙发紧地问:你家在名单上面吗?时间有限,他们采取抽签的方式来确定入户走访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