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帝的声音再一次放大,并传到了跪在善回司外的每一个人的耳边。
还醒着?皇帝重复了一下,接诊有些不耐烦的说,我以为你们这么着急着叫我过来,是他已经要咽气了呢!
江迟秋对国师并不像普通民众一样神化的崇拜,但是听了男人的话后,他依旧不悦的皱了一下眉。
后面的话江迟秋都听不清了,男人走进了善回司之中,并叫太监将这里的门关了起来。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在地上跪久了,就连江迟秋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膝盖都难受了起来。
江迟秋本身想要稍稍活动一下自己的腿,但是他的余光看到,此时就连一个自己叫不上名字的,看上去已经有七八十岁的命妇都跪在这里一脸虔诚的诵经。
于是江迟秋只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继续跪在这里。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的过去,正在江迟秋的腿部还有膝盖都一片僵硬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出来了几声钟鸣。
还没等江迟秋反应过来,所有跪在善回司外面的人忽然开始从善回司方向扣头。
同时在听到这一声钟鸣之后,整个宝繁城内的钟声也被人依次敲响。
今日,钟声回荡,满城素缟。
吉参三十二年夏末,穆朝的国师羽化登仙。
这一年在后世的史册上被反复提起,正是从国师离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江迟秋在跟随父母向前磕了三个响头后总算是站了起来。
他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刚才还在善回司里面的明昼知竟然已经走了出来。
男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高台前,他淡淡地将宝繁城内的所有达官显贵扫了一遍。
明昼知自然也看到了江迟秋,但是他的视线并没有在江迟秋的身上多做停顿。这样的他,叫江迟秋稍感到有些陌生。
刚才江迟秋只顾着想国师的事情,而现在在看到明昼知站在这里的那一刻,江迟秋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此时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穆朝的新一任国师了。
在穆朝国师有着超乎寻常的地位。他们虽然也是和大家一样的人,但是却被大多数人当做神仙来看待和崇拜。
之前明昼知已经在他的师父生病时认真履行了国师的职责。
但是这一刻当他的身份正式发生变化的时候,江迟秋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明明就站在不远处,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瞬间被拉远了。
江迟秋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手心,刚才明昼知握住他手的感觉,也好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陌生了起来。
国师的葬礼规模异常盛大,它举办了整整七日之久。江迟秋甚至觉得这一整个宝繁城的人,全部出现在了最后的仪式上。但是江迟秋并没有从头到尾的参与这个仪式,因为就在葬礼的第二天,他收到了一个新的任务。
这阵子正好是收粮的时候,今年的饥荒本身没有前几年的大,可是在收粮之时气候竟然又和人们作起了对来。
几场暴雨和冰雹下来,原本够吃的粮食也不够了。
其中受灾最最严重的地方,就是江迟秋哥哥江宪闻所在的饶谷郡。
饶谷郡这地方人口不少,且还是穆朝的边境郡,这地方可是一点也乱不得的。
按照惯例在国师的葬礼期间,穆朝从上到下的一系列娱乐活动必须暂停下来。
而穆朝只知道享乐的皇帝,最近这阵子正在此事而不悦。
收到饶谷郡那边受灾的消息之后,皇帝便更是烦躁。多年的奢靡生活,已经叫他彻底失去了治国理政的兴趣。
听到大臣们的汇报后,男人就直接大手一挥,准备按照丞相说的那样派人去送赈灾粮了。
然而穆朝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系列问题,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暴露了出来。
皇帝发现,国库之中剩下来的粮食,居然也不多了。
这可真是一个分外危险的信号,一直以来都毫无危机感的皇帝,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总算是意识到大穆现在面临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危机。
此时收粮活动刚才开始,饶谷郡算是最早的一批。
因此朝中不少人还在说,或许等到其它郡陆续收粮,国库之中的情况便能够得到缓解。
实际上只要稍稍看一下今年各地的气候情况,他便能发现这个大臣说的话全是在盲目乐观。可是听到对方这么说后,皇帝还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准备指派人去饶谷郡送粮食。
按理来说这个工作本身是和江迟秋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他只是一个编修,前几年所做的工作就是看书编书。
但是谁叫江迟秋还有一个身份:他是驻守在饶谷郡的江宪闻的亲弟弟。
当今圣上多年不理朝政,偶尔心血来潮的做些什么,也是完全不按章法来的。
因此想到江迟秋和江宪闻的关系后,男人便认为江迟秋是朝中除了江尚书外,最不可能在押送赈灾粮的时候玩小把戏的人。
于是他便大手一挥,直接将江迟秋派到了饶谷郡去。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迟秋真的是一脸懵逼。
作为清安院的编修,江迟秋是没有上朝资格的。故而等到圣旨传到清安院后,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多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工作。
江迟秋还没有说什么,江迟秋的上司卓郁参就忽然对前来传圣旨的太监说道:此事于制不合,迟秋只是我清安院的编修,他怎么能去饶谷郡呢?
这个道理或许除了皇帝本人以外,所有人都懂得。
江迟秋没有想到,一向以来以温和儒雅著称的卓郁参,竟然会忽然这么直白的说出这番话来。
听到卓郁参的话,前来传圣旨的太监也有点尴尬的笑了一下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饶谷郡那边本就不安稳,迟秋只是一个编修且才十八岁,怎么能叫他负责这件事?卓郁参的声音很是焦急,江迟秋能够听出对方是真的关心自己。
说来在这个世界除了明昼知以外,江迟秋或许也就只能和卓郁参称得上是朋友了。
这么多年清安院生涯里,卓郁参一直都很照顾江迟秋。
听见卓郁参这着急的语气后,江迟秋先上前行礼将圣旨接了过来,然后对卓郁参说: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了,那么这件事必然有他的道理和考量。而且我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哥哥了,这一次去正好可以看看他。
此时太监已经退了出去,这里只剩下了江迟秋和卓郁参两个人在。
只听卓郁参叹了一口气说:我大穆实在不该是现在这样。
卓郁参是一个标准的文人,他虽是丞相之子,可是却从没有将自己高看过一天。
江迟秋明白卓郁参的意思,作为一个一心做出点事业来的人,看到穆朝现在的情景,卓郁参的心中自然不悦。
而在和对方当了多年的同事后,江迟秋也隐隐约约的认识到了一点卓郁参虽然看上去温和,可实际上他的本性要更加「尖锐」。
前几年或许还不明显,但是从刚才卓郁参直接质问太监的样子,就能够体现出一二来。
见到江迟秋已经将圣旨接了,卓郁参也不再多说。
作为江迟秋的上司,他还是有一点点权利的例如说给江迟秋放假,叫他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于是在收了圣旨之后没多久,江迟秋就回到了家中开始准备去饶谷郡的东西。
而在江迟秋离开清安院后,看着空下来的位置,卓郁参的心中竟忽然有些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