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宁的心情跟着一落千丈,老师去年就病了,他却到现在才知晓。
如果仔细回想起来,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因为从去年年中开始,老师见他的次数就明显的少了起来,除了上课,平时根本见不到人,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一点小小的失误也要罚他反复练习,连练新曲的频率也是前所未有的多。
他还以为,是老师换了新的教学方式。
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缘由。
谢一宁转身轻轻的抱了抱Anne,小声安慰她,没事的,老师一定会平安无事,他会醒过来。
Anne擦拭掉眼泪,摇摇头,情况不是很乐观,医生的建议是尽快安排手术。
谢一宁拧了下眉:风险呢?据他所知,脑部的手术并不好做,一不下心,人就留在那了。
Anne摇摇头,并不想多谈,她看着谢一宁道:Mousse,让你回来,是想让你帮忙处理一下取消巡演的事情,我实在是没有精力。
取消巡演?谢一宁闻言愣了下。
这是去年老师就定下的行程,虽然老师情况不太好,但他并不是很赞同这个决定。
Anne,我们是不是再等一等?起码要等老师醒过来之后,问问他本人的意见。不然他担心,老师醒过来后得知他们擅自主张取消了他的巡演会受到刺激。
巡演还有快三周才开始,我们可以再等等看,说不定老师很快就会醒过来。
等不及了,Anne有些疲惫道,到时候我来跟他说,Alan会理解我们的决定。
Anne,我们不能再
Mousse,Anne罕见的打断了谢一宁的话,Alan就算是醒过来,再上台表演的机会也很小。按医生的说法,几乎是微乎其微,亦或者说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手术,也只有两成的成功率。有极大的可能,Alan下不了手术台。Anne说。
不来手术台下这几个字,宛如当头棒喝敲在谢一宁头上,几乎要把他震碎。
他不敢置信道:不可能。
Mousse,这是真的。Anne揉了揉谢一宁的脑袋,她和Alan没有孩子,一直把谢一宁当作亲生的孩子在照顾。
我也不想相信,但医生是这么说的。
她低落道:所以不是我想取消,而是我们不得不取消。
谢一宁靠着椅背,有些颓然,他知道Anne说的是事实,但是他依旧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当老师睁开眼,得到的是这样的一个答案,会受多大的打击。
钢琴就像是老师的命一样,钢琴没了,他的命也就没了。
可巡演不仅仅是老师的事情,所以根本不容他任性拒绝。
谢一宁攥了攥指尖,点点头,好,我会尽快联系律师和团队处理。
谢谢。Alan会理解的。
告别师母,谢一宁去找了主治医生,了解了一下老师的病情和治疗方案,的确如师母所说,情况并不乐观。
从医院出来,谢一宁在车上坐了许久。
老师少年成名,脾气古怪,除了师母,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所以几十年下来,带出的徒弟也就只有他一个。
记得刚刚跟在老师身边时,经常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在钢琴上没有什么天赋。而老师每次骂过他之后又会别别扭扭的来哄他,给块师母做的巧克力,或者给他弹一小段欢快的曲子。
在老师看来,想要开心,只要听一段欢快的曲子就行。
可他不知道的是,每次被骂之后还要听他弹欢乐的曲子,真的很折磨人。
他每次都假装开心的样子听完,然后默默的在心里祈祷他弹错。
可现在,也许连被骂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一宁转头看了一眼夜幕下的医院,驱车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就接到了老师团队的电话,约他见面聊一聊取消巡演的方案。
谢一宁应下,不过他还是先去了一趟医院,看过老师后才去了团队的工作室。
接待他的,是老师的助理,也是工作室的负责人,JenniferLopez,詹妮弗·洛佩兹女士。
Jennifer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所以把谢一宁迎进会议室后,也没有拐弯抹角,把目前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就把她的方案给了出来。
宣布Alan生病住院的消息,然后病情、成就造势,再顺势取消巡演,办理退票事宜。Jennifer道,这是最好的方案,也是把损失降到最低的办法。
说白了就是,用老师的病情打感情牌,让观众心甘情愿的退票,让音乐厅和赞助商不要追讨违约金。
谢一宁说不出哪里不好,也或者说,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不然单单是十个国家,二十四个城市的音乐厅场馆,总共96天的使用权,就够他们赔到倾家荡产的。
谢一宁知道,他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听完后转头去问老师的私人律师,这么做是否有问题。
律师把一份文件递给了他,是有点事情,这个
一直商量到傍晚,谢一宁才从工作室里出来,谢绝了Jennifer的晚饭邀请,他径自驱车又去了一趟医院。
这次Anne没在,他就多待了一会。
透过玻璃窗,只能看到一点老师掩盖在氧气罩下的面容。
虽然看不真切,谢一宁却也知道这会老师会有多憔悴。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的祈祷老师能快点醒过来。
回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半,宫叔一如既往的等在客厅里,看着不知道是什么电视节目打瞌睡,见他回来,赶紧去厨房端了宵夜出来。
煮了点面,过来吃一点。
谢一宁想说吃不下,但看了眼飘着葱香的汤面,还是坐了过去。
宫叔坐在他对面,小心问道:Alan老师怎么样了?
还没醒。谢一宁尝了一口面条,很有嚼劲,还有点海鲜的味道,应该是宫叔自己和的面,放了虾?
对。宫叔见他吃得香,心里松了口气,解释道,混在了面粉里。
谢一宁又吃了很大一口,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宫叔说着又起身去厨房,给他拿了点酸萝卜出来,这也是我前几天腌的,味道跟国内比不是很正,但也能吃。
嗯。谢一宁夹了一小块,挺脆的,味道不错。
得到了肯定的评价,宫叔立马乐呵呵的,那就好,那就好。
谢一宁也笑了下,他突然问道:宫叔,你想回国吗?
宫叔被问得愣了一下,回国?
谢一宁点点头,宫叔想回去吗?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余没关掉的电视背景音还在吵吵闹闹着。
半响,宫叔才苦笑道:出来久了,谁不想回国,可怎么回?
出来时,信誓旦旦,总觉得这里遍地黄金,一定要闯出一番新天地来再衣锦还乡,可实际上呢?要不是几年前你收留了我,我怕是早就饿死在这纽约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