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君怀琅虽说不擅武,但毕竟从小学到大的,比起院中众人,底子自然好了一大截。他不要人扶,干净利落地便顺着梯子登上了墙头。

他在墙上一露头,外头的人顿时看见了。

有人来了!有个人大声喊道。

顿时,院外的众人都抬头往君怀琅这儿看。

朦胧的雨幕中,可见外头站了一群布衣百姓,这会儿正堆在书院门口。乌泱泱的一大群,将书院外堆得水泄不通。

后头的院长颤巍巍地跟着爬上来。

他教了数十年的书,向来不食人间烟火。隔着雨,就见外头的百姓们都挤在门口,大雨滂沱,连把伞都没有地拍着门。

见到书院中有人来,那些人变本加厉。

老爷,我们家的房子都被淹了,让我们进来躲躲吧!

外头江水还在涨呢,马上就要淹来了,让我们进去吧!

只要给俺们个落脚的地方,不会打扰老爷们的!

我弟弟的腿被砸伤了,不能就这般等在雨里啊!请老爷们行行好!

书院中的书生此时也出来了不少,这会儿围在梯子周围。听到他们的话,书生们各个都露出了恻隐的神情,小声议论起来。

就放进来吧,教室里宽阔,还是能容得下的。

是啊这么大的雨,他们都是逃命出来的

院长也动摇了:这

君怀琅却冷冷地看着下头。

院长细看。他说。

院长皱眉往下看去。

一则,他们来得这样快,还全都是青壮年。为何不见他们带家当行李,老弱妇孺?难道各个都没有家人,无牵无挂吗?君怀琅说。

再者,他们看上去各个衣衫破旧,一个穿着锦缎的都没有。此处是金陵,本就富庶,城中被淹,跑出来的难道只有穷苦人?

说到这儿,君怀琅冷然道:更何况,书院的院墙有屋檐,是可以避雨的。他们说着避雨,却淋着雨一股脑地扎在门口,分明就是为了进来,避雨倒是其次了。

说完,他抬眼看向院长。

果然,院长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这如何是好?他问道。

就在这时,君怀琅的梯子动了动。

他低下头去,就见是个书生,按着他的梯子,恳求道:能不能开门放他们进来?

说着,他似是要哭,喉头哽咽,雨水落了一脸。

我从苏南来金陵赶考,我母亲同我一道来的,就住在城北。家里出事,我母亲定会来寻我,我怕这群人里有她

说着,他忍不住哭泣出声。

君怀琅抿了抿嘴唇,就听见周遭的书生附和起来。

是啊!城中受灾,我等怎能把百姓关在门外呢!

若外头有我们的家眷,可如何是好!多少让他们进来避避雨吧?

君怀琅顿了顿,朝那书生伸出手。

伞给我。他说。

那书生不明就里,却还是将伞递给了他。

君怀琅接过那伞,抬手收起,接着便转过身去,对外面的人喊话道:院中拥挤,门开不得,但院外有屋檐,可借诸位一避。我观各位人数众多,想来屋檐是不够的。书院中有不少雨伞,我抛给诸位,还请接好,聊作遮蔽。

说着,他将伞丢了下去。

却听外头骤然一静,紧跟着,竟登时喧嚷了起来。

能有多挤,还不是嫌我们穷老百姓脏了你们的地方!

如今受灾,你们这些读书的门都不给开,以后怎么做我们的父母官!

弟兄们,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们把这门撞开!

说着,拍门的声音更大了。

君怀琅回过头看向他们:这下相信了吗?他们分明不是来躲雨的,是来闹事的。

说着,他爬下梯子,转身拍了拍那书生的肩。

放心,雨大,你母亲不可能跑这么远。他说。若不想让你母亲担心,就去教室里等,保护好自己。

那书生讷讷地点了点头。

君怀琅没再言语,转过身,便往门口走去。

将门堵死,找些桌椅来。他说。院墙高,尚能抵御,但万不可让他们将门撞开。

护院们闻言,连忙照做。

人堆里,却有那向来看不起君怀琅这等世家子弟,又爱义愤填膺的书生,看到这场景,只当君怀琅是因着自己的疑心病,又怕被冲撞,才将普通百姓关在门外的。

其中一个胆大的,听到君怀琅这般吩咐,大声道:我倒没觉得他们说的哪里不对!我只觉是你做惯了人上人,便不把人命当命看!

说着,他竟是走上前来,要去将门打开。

君怀琅目光一凛。

下一刻,他一把抽出了其中一个护院的佩刀。

寒光一闪,一柄利刃横在了那书生面前。滂沱的雨溅落在刀刃上,碎成水花,刀却横在原处,岿然不动。

你试试再走一步。他看着那书生,冷眼道。

那书生一愣,顿时被横在眼前、近在咫尺的刀刃吓得软了腿脚,一步都动不得了。

君怀琅看了他一眼,刀仍横在手中,抬眼看向围观众人道:统统回教室去。门外难民,自要交给官府去管。官兵到来之前,谁敢碰这门一下,休怪我无情。

他这自然是恐吓众人,绝不可能真的动手。但这恐吓却是有效,没一会儿,周围的人便散了个干净。

君怀琅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刀垂了下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潜移默化地从薛晏身上学来了两分匪气。

周遭的雨分毫不减,君怀琅恍若未觉,看着周遭的护院搬来桌椅,便上前去指挥他们堵在门口。

他前世为了钻研堤坝之事,也习得了不少工学的知识,对于借物之力,向来有几分见解。

见他如此,年迈的院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跟他一起守在原处。

门外拍门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从拍变成了撞,之后又能听见他们去寻了什么工具,直往门上砸。

幸而临江书院修得气派,大门也结实。再加上门内堵住门扉的力道,虽听起来动静山响,却也没什么危险。

只是不知,官兵何时能来。院长在旁侧忧心忡忡道。

君怀琅闻言,目光暗了暗。

今日城中主要官员都不在,想来衙门中此时也乱成了一团。

他也不知道何时会有官兵,但他需要在这守着,守到他们来。

因着书院中,各个都是鲜活又无辜的命。

门外撞击声渐渐凶狠,那群人叫骂的愤怒声也愈发响亮。桌椅逐渐开始晃动,护院们又上前去以力推着,防止他们撞破门栓。

就在这时,墙头忽然传来声音。

君怀琅一抬头,就见几个流民竟互相推搡托举着,将其中一个流民推到了墙上。那人看来有两分功夫,在墙上蹲了片刻,便纵身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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