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晞出于习惯就要振衣抖落满怀扰人的仰慕情思,视线不经意落在某朵绢花,瞳孔微缩绢花之上,一束蓝色鲜草。
这是玄阴草?
她指尖一颤,抬头四顾,惊鸿一瞥,将一抹倩影收入眼底。
阿姐这是怎么了?一朝高中意气风发,宁昼调侃道:可是看中哪个小娘子了?
漪兰站在三层楼朝她一笑,翩然远去。
阿姐?阿姐?!
宁晞恍然惊醒,手指不自觉捏紧绢花,眉头轻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阿姐,我没有他心生怪异之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茶楼之上贵女们眉眼多情,摸了摸鼻侧,好罢,他是打扰阿姐看美人了?
殊不知胞弟如何胡思乱想,宁晞牙关咬紧,眸子掀起波澜。
是她。
她来了。
是来教自己负责的么?毕竟她的处子之身毁在自己这
宁晞没来由的慌乱烦躁,若真是来逼她负责,当真要娶了她吗?她与她相识日短,哪来的情分可言?但做了就是做了,不想娶,也得娶。
将门之女,处事向来讲究干脆利落,那女子失了贞洁,嫁人无望,纵使嫁人,一旦洞房花烛,她该怎么面对携手一世之人?对方真能不嫌弃?
心头压着两桩大事。
一桩为相府平反,一桩为那场露水情缘。
茶楼之上再寻不见那道踪影,宁晞都要怀疑一时眼花,然手心攥着的绢花,绢花上的玄阴草清楚提醒她那夜山洞发生的种种亲密。
她低头捻磨指尖,心乱如麻那那已经是她的女人了
她为何来了又走?还会来寻她么?她究竟如何想的?是否还在怪她?
玄阴草
她将玄阴草绣在绢花,是在提醒她莫要忘记那晚之事么?
接二连三的绢花抛在她肩上、怀中,宁晞脸色微变,跨马游街,若非她高中状元,她怀揣绢花是要送给何人?这般一想,竟百般不是滋味。活脱脱像未吃完的桂花糕被人抢了去。
宁昼偷偷瞥了眼,深觉他阿姐不对劲。
阿姐斩情于苏玙,正是可以大大方方爱慕他人的阶段,他也盼着阿姐莫负年华好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情,找个知冷知热体贴的娇娘子,夜里有人搂着,白日煮酒烹茶,逍遥自在。
罢了。
不对劲就不对劲罢,总好过她自我封闭,孤独一生。他还真怕阿姐谁也不爱,孤孤单单过一辈子。有个人来叩开她心门,也是好事。
既是好事,便无需理会。只是
他小声提醒道:阿姐,你和这朵绢花有仇么?怎么表情怪怪的。
宁晞冷呵,就你长着眼睛!
行罢。我闭嘴。
茶楼相顾,漪兰放了一半的心。宁晞这样的人,如非蛮横地闯进她的心,穷极半生都不见得能得她另眼相待。尤其,在她斩情苏玙后。
躲在暗处看她信马游街得万人吹捧,漪兰点燃手上烟花,只听嗖的一声,烟花直冲云霄,在高空炸开明亮花瓣。
贺你一朝高中,青云直上。
宁晞心生感悟地看着头顶浩大烟花,掌心微松,默不作声将惨遭蹂.躏的绢花收入怀。
看到她的动作,人群又是一阵欢呼,直道这位女状元心有所属,好事不远矣。
宁昼啧了一声,阿姐,可以呀。
白担心你孤老一生了,没想到呀没想到,媳妇都自己找好了。
宁晞目色沉凝渐渐化作不可动摇的坚定。
那夜她分明可以拒绝,却也没逃过美色.诱.惑罢了,心甘情愿做下的事,担着便是!
宁家姐弟喜事临门,荆续茗名次不佳,倒也榜上有名。头悬梁锥刺股,延请名师教导,进了酒楼,荆续茗见了苏玙,激动地连连感叹熬过来了,熬过来了!
他本身便有些许底子,几月不舍昼夜奋发图强,能有一个末尾的成绩也算光宗耀祖。晏术得了个武探花的名头,李寺升迁犹如坐上豪华高速的马车,窜得快,如今已是副六品小官。
好友们功能成就,苏玙提着特意下河捞来的三条肥鱼交给酒楼掌事,酒菜上桌,众人或有感慨或心生快意,酒过三巡,各自沉吟不为人知的心事。
荆续茗榜上有名,待朝廷调令颁布,他有意回边城做个芝麻小官,夺家产,护娘亲,一家子闹腾事,在盛京待不了多久。
李寺看中了世家一名女子,奈何身份低微高攀不上,没法登门开口,哪料过了没几日,钟情之人与他人订婚,他一腔情意没了着落,正借酒浇愁。
宁昼思量着阿姐到底和谁有了首尾,宁晞念着那夜的放纵欢情,心事成茧,怕她来,又忧她不来。她再是冷情,也不愿自己的女人再嫁,抑或伤情一生。
晏术放下酒杯环顾全场,视线终是落在一旁的苏玙身上。长这么大,她没佩服过几人,苏玙便是一个。三教九流吃喝玩乐,苏玙是玩家里的祖宗,一朝幡然醒悟,攻读诗书纨绔从良,做得也是漂亮。
内里的诗文她看不出有多少,但这一身颇能唬人的气质,她是真的服。
相府的事爹不允许她干涉,苏玙傲气又不肯接受帮扶,今个你送她一两银子,赶明天刚亮她就能掏出三两银子丢回去。
晏术不止一次见她当街卖草鞋,也不仅仅卖草鞋,下雨天偶尔出门也能看到苏玙当街卖艺。五花八门,算是让她领教了一遍,开了见识。
苏玙微醺中被人捅了胳膊,便听晏术开口,谋逆之事仍未尘埃落定,相爷蒙受不白之冤,可惜我等人微力薄,阿玙你也莫要担忧。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这一关总能闯过。
她言辞恳切,一时众人收敛心神,全部心思扑在想办法上。苏玙看了眼门口方向,很快酝酿好说辞,此事,我一人担。
叔父与天子合谋,以他的手段不见得单单要她浪子回头,说不得还有后手。她无心隐瞒朋友,在座的俱是聪明人,便是李寺茫然愤怒之际也咽下了那句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是朋友,所以拥有朋友的默契。
宁晞眼里闪烁明明灭灭的光,须臾归于沉寂。她料定苏相倒台一事存有蹊跷,权倾朝野可谓一手遮天的相爷,哪是那么好扳倒陷害的?到了此时谁若还抱着苏家倒了的念头,不是真傻,便是真猖狂。
思忖相爷不在朝堂,而朝堂哪方获利最大,她心有成算。慢慢地,人们品出味来。苏玙眸光清澈,不错,别担心我。
李寺吸了吸鼻子,好一会这才敢拍案而起,知不知道?为你上多大的火!操多少心!
着急上火操心忧虑的何止他一人?
眼看一道道眼神瞥过来,苏玙举杯,我认罚三杯。
三杯?!美得你!不醉不归!
她刚要说晚会儿要去书院旁听,被宁晞笑里藏刀的眼神堵得愣不敢说出口。这些人为她找了多少门路,求了多少人,她有眼睛,哪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