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又说：“他目前情绪不太好，有些烦躁，下午家属探视的时候，最好能安抚一下。再一个就是肢体痉挛得有些频繁，当然我们也有手段可以控制，用药暂时不考虑，因为可能会有些副作用。但如果痉挛得过于剧烈，因为插着管嘛，怕有错位或者挫伤之类的情况发生，可能会用上，到时候家属也是要签字的，你心里有个数儿。”看历九脸上又出现懵圈的表情，林主任抬手拍拍他厚实的肩膀，“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别担心，我感觉你这兄弟还要劲儿的，挺过去问题不大。”

历九点点头表示知道，心说，可不是要劲儿嘛，恨不得把天都扛肩上顶着的傻缺一个。

转过天历九还是一早就报道了，林主任看了看新拍的片子表示未见明显好转但也没恶化，但体征指标都上来了。

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历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想起是不是得跟何卓交代点儿啥，再不联系，真怕这人直接杀回来，就算梁笑还迷糊着不能怎样，何家那边也得炸锅。

于是，就有了那条微信和后面的通话。

历九也没觉得这事儿能瞒多久，反正挡一天是一天，这档口，还是少点儿添乱的吧。

下午可以探视的时候，梁笑已经醒了，就是人还有些不太清醒，打着氧也沟通不了什么。

看着他白得跟纸似的脸，历九也不敢冲他发脾气，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抚。重点提了何卓完全被忽悠住了，半点儿没起疑心。

果不其然，听历九说完，梁笑勉强弯了弯眼睛，夹着血氧夹子的手动了动不知道要干什么。

感受到束缚，他侧过头费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发现自己俩手腕子果然是被捆了，便不耐烦的皱起眉。

“忍忍吧大哥，那不是怕你睡着了拽管子嘛。”按住他蠢蠢欲动的爪子，历九感觉自己就跟个孙子似的，软声软气的哄着这位爷。对面小护士被他逗得直乐眼睛都眯成缝了，别以为他没看见。

娘的，这活儿就不是他干的，何卓来这个最合适了。那小子上一阵那小媳妇儿样，熨熨贴贴保证能把梁笑给哄妥了。那俩人的黏糊劲儿也是没谁了，反正他一直男有时候在旁边看着，是真受不了。

第47章20200216-1

梁笑这边搁下暂且不表，何卓又忍了三天，彻底憋不住了。

这些天，除了后面小宁吭吭哧哧的说他师父住院，大夫不让用手机之外啥信儿没有，再问也就是说等他师父能用手机了，自己跟他联系。历九更绝了，压根儿不搭理他，你说这到底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简直让人一头雾水。

怎么想都不对劲儿了，何卓觉得自己还是得回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几天好的坏的他都想了，连梁笑跟女人闪婚这种可能性都过了一遍，简直觉得自己跟神经了一样。

委婉的向老爸请示了一下能不能提前回去，却被反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时，何卓还是怂了。吭吭哧哧半天没说出来什么合适的理由，就被何大老板一番鼓舞褒奖又给堵了回来。

指尖敲着下巴，何卓抱着手臂在屋里转圈，冥思苦想琢磨不出办法，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大不了就说自己没能力没水平好了。

何大老板这边接完他的电话，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家里老大去打听过了，听他店里的伙计说是病了住院了。

想想自己家这小混蛋真是够可以的，这么点儿事就沉不住气了。

今天何大老板接电话时，真怕何卓脑子一抽再给他来个当场摊牌，还好没有，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对应了。

还得慢慢磨啊，无论是何卓的性子也好，他跟那小子的事儿也好，眼下的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头而已。这次压住他不往回奔，成了就算旗开得胜，有一就能有二，往后见招拆招呗。

这边何大老板打算得好，那边何卓却找上了何大哥。

听了何卓的请求何大哥哭笑不得，这算怎么回事儿？怎么转一圈最后都扯上他了？玩儿碟中谍么？

不过听完何卓的说辞，何大哥心里也画了个问号。

那天他得圣旨乔装去汽修行打探，见店里面不像其他店那么忙活得热火朝天也有些诧异。

梁笑这铺子算是周遭几个店买卖最兴旺的，赶着年根儿节前的，保养检修的，都得排队上大架。可你看这店里，工人没几个正经干活的，插科打诨唠闲嗑，客人来了也没人搭理，反正是不太像样。

过去跟伙计套了几句，何大哥才知道是老板生病住院，店里没主事儿的了。

按常理，以梁笑的性格，事情就算急发，也会安排好其他事，就算做不到尽善尽美也不会想现在这样散得比沙子还散碎。

想到那天在汽修行的所见所闻，又联系刚才何卓电话里说的，何大哥困惑的皱起眉，找到梁笑号码直接拨过去了。

电话等了一阵才被接起，接听的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但明显不是梁笑本人。

“喂，您好，我是梁笑的徒弟，我师父这两天病着不太方便接电话，您有急事儿的话可以先跟我说，回头我帮您转达。”

“哦，这样啊，小梁住哪家医院？我正好过去看看他。”听了对面这一套背好了似的嗑，何大哥挑眉，装作熟稔的口吻问。

“在中心医院。”小宁把医院地址吐露出来才觉着不妥，赶紧又补了几句，“不是，您不用麻烦，大夫说他得静养，不太方便见客。”

“哦，那行吧，回头我再联系他。”

挂断电话，何大哥趁着午休，直接开车去了中心医院。他门子硬，找个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可一听梁笑所在的科室，也懵住了。

梁笑本人肯定是没见到的，不过倒是见着他那个小徒弟了。

这孩子有点儿憨，三言两语就被何大哥给套了话，客气两句何大哥转到停车场，在车里沉默着坐了半晌。

最终叹了口气，还是先给自家老爹打了过去。

第48章20200216-2

把情况交代完，父子二人对着电话一阵沉默。

良久，何大老板长叹一口气，问道：“老大啊，你说这会儿怎么个章程？”

何大哥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老狐狸，明显想甩锅了，于是他也跟着叹气，把皮球又给踢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啊，爸，你说，这要是不告诉小卓，回头肯定有的闹，可告诉了，你觉得他还能在那边坐得住？”

老狐狸生小狐狸，都一个山头儿混的亲爷俩，谁不知道谁啊。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这都造的什么孽，唉。”最后，还是何大老板发话了，“算了，你找个人先替过去，他，换回来，暂时的。”他倒是不怕生意出问题，其实何卓就是个高规格的跑腿儿吉祥物，换谁上都差不太多。只是眼下这情况，还拦着不让小崽子回来，不近人情不说，备不住过后还会引起他更强的逆反心理。

算了吧，什么笼子不笼子的现在也顾不上了，等那小子先过了命关再说吧。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何大老板不说算无遗策，也还算是胸有沟壑。可真就没碰上过这么棘手的突发状况，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没人会拿自己小命儿开玩笑，他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什么下血本的苦肉计了。

不得不说，论起脑洞大小，何大老板本爹，其实也不输他小儿子多少，只不过他老人家更理性些罢了。

“行嘞，我这就去安排。”得了圣旨，何大哥算是安了心，这下他解脱了，不然瞒哪边儿都不是事儿。盘算着还是老子更疼儿子，这回他是反手给自己老父亲挖坑了。不过结果也显而易见，他们家何大老板，商场上再怎么雷厉风行的，摊上自己家的事，还是会心慈手软。

再说，就他们家小祖宗那脾性，真拧起劲儿来，也不是个事儿啊。今天你不跟他照实说，不论梁笑那边到底怎么着吧，反正这秋后算账肯定要找他们头上。亲爹老子什么的，平时不敢惹，那都是没逼到份儿。

何大哥甚至相信，一旦梁笑真出点儿什么事，以何卓对人家那执着劲儿，没准儿都能给你演个现实版的焦刘梁祝，想想脑袋都大了。

突然被通知回来开年会，何卓愣了三秒之后一阵狂喜，压根儿就没再想别的，麻溜儿的打完包袱，连夜加班网络会议跟马上派来顶他岗的老哥作了简单交接，就风风火火的办好手续上了回国的飞机。

这也就是现在网络发达通讯便捷，不然哪里那么容易就让他甩手跑了。接班的老哥是何大哥的精英学长，被这没有谱的小朋友一顿折腾，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忍了。谁让人家是正经小少爷呢，他亲哥都得捧着哄着，自己这打工仔，就更别说了。

下飞机还是何大哥接的。

对于哥哥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接自己，何卓还挺感动的，虽然心里藏着事儿，他还是跑过去给他哥一个熊抱。

何大哥也没废话，领他上了车，直接就把重磅消息砸了过来。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先说好了一会儿可不许哭鼻子。”歪着头看向副驾的何卓，何大哥抿了抿嘴唇，看到何卓隐隐显出惶恐神色的眼睛，微微撇开头错开他的视线，“你之前不让我打听梁笑到底怎么回事儿嘛，我找着人了，在中心医院。情况也问清楚了，他这次是肺炎，但感染面积有点儿大，你知道他身体情况特殊的，现在给安排呼吸和重症监护，情况还算稳定，就是还得再观察几天才——”余光扫到弟弟的脸色，何大哥说不下去了。

何卓真没哭，毕竟不是小孩儿了，哪儿能说哭就哭。

可他现在这模样，还不如哭了呢。哪怕是那时候何卓找不到梁笑哭着闹着要回家，自己去接他时，他也没露出过现在这样的表情。

“小卓你别怕，我找人打过招呼也问过了，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就是肺里面缺氧得上呼吸机才安排进去的。而且正好他轮着的大夫也是医院口碑最好的主任医师，运气还挺好。”摸摸何卓的头，拽拽他的耳朵，何大哥试图用小时候的方法安抚已经六神无主的弟弟。

“是，是嘛。”虽然找回了些神志，何卓还是有点儿缓不过劲儿，“那开车吧，我去看看，我得看看。”像是对何大哥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何卓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见到人，立刻，马上。

第49章20200217-1

站在观察窗外，何卓静静的注视了床位上扣着氧气罩昏睡中的某人良久，然后深呼吸，攒了攒拳头，转身向外走。

“你上哪儿？不看了？”何大哥跟上他，问道。

喉头滑动，何卓放缓脚步，面无表情的转头回答：“出去冷静冷静。”

听他这样说，再看看他那还算平静的模样，何大哥也就没跟上去。

目送何卓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何大哥又往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进重症监护的，能有几个好模好样的？虽然有一定距离，但光看那没半点儿血色的消瘦脸颊和那一身电线管子，也猜得出这人肯定没少遭罪。

总怕何卓闹事儿耍横发神经，出手介入这两人事情时，何大哥心思一直大部分都放在自家倒霉孩子身上了。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梁笑这个看着靠谱的，怎么也这么不省心的？

拳头锤在楼梯间的白灰墙上，何卓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指节的疼痛。

连续捣了几圈发泄一番后，他抱臂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头向后仰，后脑一下下轻磕着墙面。

冷静，别慌，别冲动，他对自己说。

因为梁笑，何卓这些年没少研究截瘫的护理问题和注意事项，十分清楚有些看似不起眼的病症，对于梁笑这种身体情况的人来说，很有可能危及生命。尤其这几年梁笑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何卓哪可能不在意。

其实他一直都特别害怕梁笑生病，那些不知是否危言耸听的案例和统计数据，一直如阴云笼在他心头。他也不止一次克制不住去设想最坏的假设，然后又不断自己给自己洗脑，他家梁笑不会那么点儿背的，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如今事到临头，说不慌那都是扯淡。车上听他哥说完，何卓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大脑发懵的被带过来，尤其是看到梁笑的一瞬间，他是真想哭了。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现在他不能慌也不能乱，无论情况到底如何，他也得赶紧想办法，找最好的大夫上最好的药，把梁笑从那里面弄出来再说。

调整几次呼吸，何卓压下心中的不安，稳定心神，走了回去。

林主任被临时叫过来，压下心中疑惑的向何大哥和何卓简单说了下梁笑目前的状况：没见大好也没见坏，总之还得继续盯着。

说完林主任就被何卓拽着仔仔细细问了一堆专业的不专业的问题才被放开，满头雾水的向把他拽过来的主管院长打过招呼，这才回去接着带学生。

今天林主任不当班，按理说住院部这边除非有突发状况，否则一般不会先叫他。以为是有患者需要抢救这边人手不够了，他火急火燎从后楼跑过来，却发现只是所谓的家属要问患者情况。看看陪在旁边的主管副院长，林主任心里多少有数了。得，又是一有来头的。

不过他考虑了一圈儿人选，也没有想到梁笑身上。所以当何卓问起时，他还愣了一下。不知道眼前这位看上去一身金领装备的年轻人和里面躺着的那位什么关系，看这紧张劲儿，快赶上两口子了吧？可这都几天了，这时候才来，早干嘛去了？

不过这些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能把病人治好才最重要。

说起来那个叫梁笑的年轻人，情况也是有点儿特殊，不然正常他这个岁数的，只要不突然恶化，有个三五天大概率也开始有明显好转了。但是梁笑的身体自愈能力和抵抗力明显不如健全人，最近一次检查，仍然没有太大起色。不过万幸的是也没发现其他不良症状，本身就是截瘫患者，这要是再多填点儿并发症，那这小子的命可真就悬了。

再就是听值班护士长提起梁笑时说过，感觉这个患者似乎情绪波动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