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打坐一样输液几小时，加之这两天天气变化又大，腰酸背痛总是难免，扰得梁笑晚上总是睡不踏实。

这会儿输液室里安安静静的，又有药力加持，他忍不住打起盹来。

等醒来看手机，才发现何卓之前发过来的语言。

听了之后，梁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想给他回过去又怕打扰他开车，最后还是放弃了。

半个多月了，说不想那是骗人的。

前几天何卓哼哼唧唧要跟他视频，梁笑违心拒绝后，也有点儿后悔。何苦让他不开心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了，自己其实也想瞅两眼对方的。

不过等会儿人就回来了，得找个没去过的馆子吃点儿好的，也不知道在外头这么久，人瘦没瘦……

第23章20200125

今天店里挺忙的，梁笑留了小宁在那边没人他陪。想着又要取片子又要办手续他自己一人可能会挺麻烦，就召唤了历九。

和历九犯不上假客气，梁笑使唤着这位也算有点儿名头的大兄弟当跑腿的来回折腾了好几趟，自己则懒洋洋窝在轮椅里当大爷。

历九在一楼交完钱，看到一行不少医护匆匆而过，支棱着耳朵听旁边咨询台的几个护士议论，说是高速上出了重大交通事故，就近的救护车和120大夫都不够使了，只能从他们中心医院调派。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历九也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菩萨脾气，听了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

回去看梁笑已经拔完针在等自己了，历九就和他一起坐电梯下楼了。

可能是新闻推送了，电梯里也有人在小声议论什么车祸事故之类的。

听到xx高速的字眼时，梁笑微皱了下眉。

从电梯里出来，外面隐隐约约有参差不齐救护车警报音渐行渐远。梁笑找了个不挡道的角落，让历九等等，随即掏出手机查新闻。

“怎么了？”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历九纳闷的问。

但梁笑就仿佛没听见一样，切回微信界面查看何卓发消息的时间，脸色更难看了。

没有再犹豫，他直接拨通语音，盯着上面“正在等待对方接受邀请…”的字幕，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微信语音没接通，他又改拨手机，俩号都播了，可那边仍然只有拨号音却一直没人接。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他这一连串操作把历九给看傻了，直觉没什么好事。

木然的抬头，梁笑抬头望向历九，眼中是藏不住的惶惑。

“……我不知道。”他缓缓摇头，哑声回答。

“啊？”历九被吓着了，也被他的回答弄迷糊了。

“何卓在高速上，他不接我电话。”如此语焉不详的解释，历九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我艹不是吧？”历九也傻眼了，但看着梁笑这俨然已经丢了魂儿的状态，还是开口安抚他：“你先别瞎猜，不能那么寸。兴许就是没听见，等会儿再打打试试。”

“哦……好。”梁笑茫然点头，知道历九说的也不是没可能，也希望就像历九说的一样，只是赶巧了，没听见而已。

何卓不会出事的，那熊孩子运气一直顶好，那种倒霉事不会落到他头上的……

在心里自我安慰着，梁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他就是心慌，前所未有的心慌。

梁笑当初就是高速上出的事，父亲当场就没了，自己也落了重残，和他们相撞的车上也有伤亡。

加上他自己也是摆弄车的，保险那边弄来的高速事故车什么模样见过也不只一两回。

急速行驶过中发生意外，人没事的几率，太小了。

第24章20200126

多少年没见着他慌成这样了。

历九心下叹气，就说碰上何卓，梁笑整个人就不对了。

“要不你问问他哥，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我这边也找人打听一下高速那边的情况。”扶着梁笑肩膀，历九建议道。

“嗯。”梁笑点头，找出何大哥电话打过去。

语速急促的说明情况，何大哥瞬间也紧绷了声音，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何卓今天就跑回来，得先找人确认一下，要梁笑等他的消息。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梁笑低头盯着手机不说话，历九在他身前一手插着兜来来回回边踱步边打电话。

无比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何大哥的电话总算打了过来。

“现在是这样，高速交警那头事故车牌号还没统计完，说一会儿能给消息。我有信儿了会告诉你，先挂了。”电话那头，何大哥沉着声音说完就挂了，并没给梁笑发问的机会。

他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并不能使人安心。没工夫计较对方的态度，梁笑自己也翻起通讯录，拨了几个电话出去。但可能是现场过于混乱，几番联络，都没有得到确定的消息。

再次查看官方网络实时通报，首页上出现了直播报道的路径。梁笑赶紧点了进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个画面。

现场真的很惨烈，即使摄像距离很远，仍能看到数辆撞在一起的车、路面上四散的车体零件以及穿行其间的消防和医护。

梁笑不知道何卓开的什么车，也就无从确定这些撞得变了形的车里，到底有没有那个让他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家伙。

历九凑过头看了一会儿，无奈叹气，这能看出什么啊？

瞅见梁笑拿手机的手都有点儿哆嗦了，他忍不住劝：“我说你就别看了，离这么远又乱糟糟的哪能看到人啊，还是等信儿吧。”

“别吵！”梁笑并不领情，冷硬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怒意。

恐惧催生愤怒。

甭管平日里多冷静，此时此刻，梁笑是真绷不住了。

第25章20200127

扶着一个轻伤者走到正在架设的隔离带外，何卓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满地狼藉和应急道上几个血淋淋的人，还是有些没回过神儿。

追上前车完全是躲不开了，正前方的车已经首尾相接挤成一条龙，他只能打轮想从旁边躲过去，结果其中一辆被挤出行列的，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幸好尽管是归心似箭开得不算慢，不过远远看到前方扎堆儿的车时，他还是下意识带了脚刹车，把车速降下来。所以真撞上时，速度已经很慢了，安全气囊都没弹出来。

万幸的是何卓后面的车反应也挺快，可能是看到他刹车或是也发现前方不对劲儿了，最后也只是有三辆追尾，还不算严重。

最先追上的那几辆，已经陆陆续续有生还者人从车上下来，相互帮衬着从挤压变形的车厢里往外救人。都这时候了，责任不责任的就先别提了，人命关天，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何卓也顾不上其他，手机都没拿就赶紧下车帮忙。

往前跑时，余光扫到防护栏上头朝下挂着的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他头都快炸开了。

那应该是被甩出车的人，面目模糊脑浆迸裂，血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组织在他身下淌成一滩，还在不停滴落。

何卓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种死相难看的尸首，心砰砰跳，全身汗毛倒竖。

“别看了，没救了。”旁边一个大货司机拽了他一把，“走，搭把手，前面还有个小孩困后座里出不来。”

之后的混乱救援何卓已经不想回忆了，鲜血，内脏，狰狞死去的面孔。总之他就和那几个还算镇静的大哥一起，跟着一个据说是市医院外科大夫的大姐，按人家说的实施急救。

其实何卓也挺怕的，不单是死人，还有个别车已经漏油了，汽油柴油他分不清什么味儿，真要是哪下倒霉炸了，自己估计也得交代在这儿了。

有些人可能也是担心这个，从车里出来就远远躲开，何卓不是不想躲，可又觉得躲了的话，良心上过不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熬到正规救援到，才退下来。

等他想起来要回车上拿手机时，却遇到了状况，交警不让。

现场混乱不说，也有安全隐患，他那车因为靠后好处理，已经被划到隔离带范围内了。何卓也不好给人家添麻烦，只能听指挥随伤员一起往远处撤。

他这时候倒没想着家里或者梁笑会担心，一则家里压根儿不知道他回来，二则这个时间梁笑八成在干活儿也不会搭理他。

所以虽然没了手机不方便，但何卓还真没太在意。要是他知道家里和梁笑那边现在什么状况，估计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所以，好容易排队做了现场笔录，被交警队长拎到一边时，何卓还有点儿纳闷。

“何卓是吧，你手机呢？掉了？赶紧给家里回个信儿吧，家里人找你都找疯了。”交警队长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只交代了这个又转头忙活别的去了。

何卓愣了会儿，反应过来，赶紧跟旁边人借了手机给他大哥打过去。

何大哥这次是真的急了，担心和焦虑在听到何卓无恙的报告后，怒火也随之涌起，狠狠数落了他一番。

不过毕竟是亲哥，也心疼自己家崽子，何大哥说着说着还是软下来，告诉何卓自己一会儿就去接他。

最后，何大哥语气淡淡的让他告诉梁笑一声，这才挂了电话。

何卓虽然知道他哥认识梁笑，可也闹不明白梁笑怎么会找到他哥那里。挠挠头，按下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

电话接听之迅速前所未有，只听见梁笑沙哑的声音问：“您好，哪位？”

“是我啦，我手机——”

何卓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在哪儿？伤着没？怎么不带手机？”

质问三连语速之快也是前所未有，何卓先是一怔，随即有些结巴的解释了前因后果。

直到他说完，那边也只有梁笑略显粗重的喘息，却无人回应。沉默良久，他才低声说：“嗯，没事儿就好……你不说你哥去接你吗？晚上回去陪陪他们，别让家里人担心了。”

“哦，好。”听声音何卓就觉得梁笑情绪怪怪的，想到他可能也是怕自己出事担心了，忍不住心里泛起点儿涟漪。

果然还是在意吧？果然还是在意的。

第26章20200128

本来何卓有些头疼回家怎么跟父母交代今天这事儿，不过一上车何大哥就叮嘱他事情没跟家里说，让他回去别说漏嘴了。

看来他们家何老大还挺讲究，何卓暗想。

却不知这事瞒过何夫人容易，想瞒何大老板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眼下还不想明面上拎何卓的小尾巴，这才装不知道。

到家迅速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何卓正要下楼找老妈例行撒娇，他哥帮他要回来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

何卓拿起一看，乐了。

天降红雨呐？！梁笑竟然主动给他发微信问他到没到家。

喜滋滋的拨了语音回去，那边竟然接得很快，“喂。”

“我到啦，刚洗完澡，真巧。”心中哼着欢快的小曲儿，何卓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晃悠着拖鞋问：“下工了吗？晚上打算吃什么？”

“嗯，订了外卖。”梁笑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语气虽然和平常差不多，但又哪里不太一样。似乎是，比往常温柔一些？

何卓按下心中窃喜，关心道：“嗓子怎么哑了？又偷偷抽烟了？”

“没，上火了吧。”听他问起，梁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晚上在家住吧，跑出去这么久，阿姨该想你了。”

“哦，好。”何卓应着，“你等下买点凉茶喝呗，要不回头我给你煮吧，据说那玩意败火好用的。”

“算了吧，喝不来那味儿。你啊，少干点儿让我上火的事儿就成。”梁笑轻嗤，低低哑哑的声音磨得何卓耳根发软。

“我哪有，今天这是意外嘛。”嬉皮笑脸的回着，何卓在电话这头笑眯了眼。

他确定及肯定梁笑今儿这态度绝对不同寻常。这几年除了床上情不自禁的情话，他多久没用这种亲昵暧昧的口吻对自己说话了？

思及此处，何卓觉得自己简直要飘了。

“你……明晚过来吗？”难得迟疑，梁笑问。

“你想我啦？”有些欠儿的语气，何卓本想接着给自己找台阶说那明天我就去找你，结果还没来得及，就听电话那头一声：“嗯。”

像被这轻轻一声定住了神魂，何卓整个人都卡住了，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傻愣愣的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等了片刻没听见对面声音，梁笑似乎是有些无奈的轻轻笑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想吃什么？我提前订。”

“……随、随便。”心砰砰直跳，何卓头皮都麻了。

刚刚他没听错吧？梁笑是嗯了一声吧？别不是今天受惊过度脑子坏了出现幻觉了吧？

“哦，那……去吃云桥的牛排吧，好久没去了。”梁笑说了个店名，何卓本来此刻已经不太灵光的大脑又接了一波攻击。

他这是见着亮了吗？！

云桥什么地方，本市老字号西餐厅，若干年前他俩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啊啊啊啊啊！在那之后都没去过啊！有年纪念日他想去梁笑都没答应的好嘛！

怕梁笑又反悔，何卓赶紧答应，只是声音里隐约带了点儿哭腔：“好啊。”

那边又是一声轻叹，梁笑这次没再多说什么，道了声那明天见吧，挂了电话。

第27章20200131

小宁早上弄了点儿粥煮了俩鸡蛋，拿过去给他师父。

推开门，好悬没让烟呛一跟头，这烟雾缭绕的，跟蓬莱仙境似的。

梁笑显然是一宿没睡，眼底下的青黑比前两天发烧时还重。

看着满满一缸的烟头，耳畔是他师父不时的咳嗽声，小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饭搁桌上吧，今儿你盯着吧，我歇一天。”说完，梁笑长臂一伸拽过轮椅，把自己倒腾上去，懒洋洋的划到饭桌前吃起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