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平这个名义上的二师兄,不好对人家太刻薄,否则传出去让玉清门丢脸不说,师尊也不会放过他。
严成雪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老老实实早起,免得又被陈平这人揪到小辫子。
他天赋卓绝,学习清心诀和伐髓术这种修真界的入门教材,简直不要太轻松。
严成雪看陈平今天又是一身白衣,笑道:“二师兄今天这身打扮真是飘飘欲仙,我看就连得道飞升的前辈们的风姿,也不过如此了。”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严成雪绝不是在夸陈平。
陈平明白这新来的师弟是个刺儿头,你越挑他,他越膨胀,根本是个不知好歹和死活的癞头秃子。
跟这种人争吵,只会有失身份。
陈平干脆一翻白眼,施施然摇着扇子走开了。
严成雪也翻了个白眼,还要翻得比陈平更白。
走进殿内,严成雪才察觉出来今日气氛与平时的不同。
李文宇和张士学早就给他留好了位置,看到他来了便招呼他过来坐,严成雪走过去坐下时才发现前头坐着的居然都是内门弟子,大师兄也在。
严成雪原本来上课是兴致缺缺,现在却眼睛冒光,一刻不停地盯着楚青枫看。
楚青枫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便回过头来,冲着严成雪微微一笑。
严成雪的脸立刻就红了。
张士学是个粗人,讲话直接,他问道:“严兄,你脸怎么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严成雪:“咳咳,略感不适。”
张士学:“今天师尊要来外门看我们,否则的话你生病了就可以请病假早点回去休息了。”
严成雪:什么?宋清要来?他来干嘛?
难怪今天内门弟子也在,估计是宋清把他们叫来的。
前头突然人头攒动,喧闹起来,只见宋清依旧带着他的骨玉面具,怀中抱着一把焦尾古琴,缓缓从白色的纱帘后面出来。
严成雪嘴角抽搐,显然是被宋清这身优雅装扮惊到了,这人到底想干嘛?讲经问道拿把琴干什么?
底下的外门弟子交头接耳,把声音压低了在那儿议论纷纷。
“你见过师尊长什么样子没有?”
“没有。”
“听说师尊的面具就连洗澡睡觉的时候都不会拿下来。”
“真的假的?师尊为什么不让别人看到他的容貌?”
“我听内门的石乐智师兄说,师尊脸上有好大好大一条伤疤,为了遮丑,所以才戴面具。”
严成雪坐在旁边听他们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似的,心中烦躁得很,真想冲过去对那两个弟子讲明:
宋清脸上根本没有伤疤,他漂亮得很,虽然比起楚师兄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也绝对是龙章凤姿,天香国色,而且人家洗澡的时候也不戴面具。
你问他怎么知道的?哦,就凭他亲眼见过,这么说的话估计不是被打死就是被人当成疯子吧。
宋清一身紫衣,走到桌案前缓缓坐定,说道:“今天我们上文化课,为师前几天新学了首曲子,现在弹给你们听听,有钱的……咳咳,不是,有什么意见的可以放心指出,本座一定虚心接纳。”
内门弟子此刻自动开始鼓掌,连带着外门弟子也开始鼓掌了,一开始拍,就谁也不敢先停,严成雪夹杂在其中,表面看拍的起劲儿,实际上根本没用力,纯粹敷衍。
“献丑了。”
宋清一双白皙的手扣上琴弦,顿时琴音如清冽泉音般涌现出来。
那声音……用锯木头来形容都算客气了,
根本就是魔音贯耳,夺人神识,令人丧智。
魔修听了都要闻风而逃,凡人听了立马毙命。
严成雪听得目瞪口呆,别人说献丑了是谦虚,他说献丑了居然是真献丑?!
还是说宋清说的欣赏乐曲是假,其实这首曲子的真正用处就是驱逐魔修?
清风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旁边,拿起了一根玉箫伴奏。
两个人半斤八两,杀人不偿命。
严成雪:“……………”
一曲弹完,不少弟子已经口吐白沫。
估计离立地飞升的境界也不远了。
剩下的人都在拍手叫好:“师尊,弹的太棒了!”
“好听!真好听!”
“绕梁三日,此曲只能天上闻!”
严成雪:…………
陈平这狗腿子拍马屁他可以理解,可其他人又是怎么回事?!
李文宇悄悄凑到严成雪耳边说道:“师弟,你说师尊弹得好,师尊下次就会换个花样了,可你要是说师尊弹得不好,师尊回去肯定勤学苦练,下次十有八九还弹琴………”
张世学在旁边点头如捣蒜。
严成雪听了:“言之有理。”
于是他也跟着众人拍手叫好,只求宋清这辈子都不要再动弹琴的心思。
宋清本来没想到弟子们反应会这么热情,纵使他给自己的人设是冰冷无情的修仙高人,面对着狂热的粉丝团,也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羞赫,幸运的是带着面具,外人一般看不出来。
严成雪眼尖,他上辈子日日折磨宋清,因此对宋清身体各处的反应可谓是了若指掌,仅仅是简单的一个低头蹙眉,严成雪就猜到宋清这是情动了。
不是吧……他这是当真了?真以为自己弹的好?
他自己听不出来?
这毫无自知之明的模样,怎么还让人觉得……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让严成雪顿时感觉如遭雷劈,靠,都怪宋清的魔音灌脑,把他脑子都听出毛病来了。
☆、本座今天不开心
宋清今天会来临渊阁,当然不是为了来给弟子们上文化课的。
他把琴放下,嗓子里清咳两声,开始进入正题:“昨日本座夜观天象,发现破军星降世,而紫薇星衰微,黯淡无光,显然天下将乱。于是占了一卦,卦象显示破军星降落在西南方的流星镇。本座打算到时前去一探究竟,所以今年内门弟子选拔考核提前举行,希望大家积极参与,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就沸腾了,一方面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原来师尊不是专门来弹琴的,一方面是内门弟子选拔过程严格,不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通过的。
到时候不能通过的人就得收拾包袱下山去了。
宋清继续说道:“清枫、陈平,你们两个等内门选拔结束之后先随我去流星镇走一趟,到时候门派内的事务就全权交给清风长老处理。”
楚青枫:“弟子遵命。”
陈平:“弟子遵命。”
严成雪还记得上一世自己成为内门弟子之后便被派去流星镇上解决魔修引发的骚乱,当时不过是个喜欢采花的魔修在镇子上骚扰良家妇女而已,那时和他同行的人正是师兄,一路上两个人谈天说地,风花雪月,好不快活。
师兄更是在他帮忙挡下魔修一鞭之后,心怀愧疚,对他小意温柔。
那样美好的场景,如今即使是回想起来,心里依然无限感动。
但是这一世,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严成雪对此感觉颇为遗憾,突然看到宋清朝着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宋清:“本座近日偶然得到一味珍惜药材,可遇不可求,正好能拿来解你身上的毒。”
严成雪皱了皱眉,他才不相信宋清会有这么好心。
宋清自衣袖中拿出一枚丹药,交给严成雪,严成雪只好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只见那枚丹药大小同李子差不多,一口是绝对吞不下的,严成雪看着就咽了口口水,这哪里来的灵丹妙药?别人炼丹都炼得跟枚小珍珠差不多,看着就觉得特别稀少特别珍贵。
宋清炼的这枚体型庞大,看着就跟不要钱似的。
严成雪只好分几口吃完,虽然这丹药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吃起来酸酸甜甜,还带着股草木的清香,颇为可口。
这时楚青枫上前一步,朝宋清躬身行礼:“敢问师尊,这仙丹如此珍贵,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宋清:“玉明砂。”
“玉明砂?这是何物?”
楚青枫自小就熟读医书,却从来没听过一味叫做玉明砂的药材。
“就是上古神兽的排泄物。”
严成雪:“!!!!!!!!!!!!!”
宋清:“一座金山不常排泄,恰巧前段时间不知道吃了什么闹肚子,你别看这东西其貌不扬,它可是从神兽肚子里出来的,能治百病解百毒,一般门派连想看一眼都无缘得见,是闻名天下的珍稀灵药。”
严成雪:“………………………”
说得再天花乱坠,那不还是……屎吗?
严成雪顿时感觉一阵反胃,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但是那药丸入口即化,根本连吐都吐不出来。
宋清,老子迟早杀了你!
但是严成雪不知道,他现在的所有反应在别人眼里,都像极了是在对师尊“感激涕零”。
清风长老甚至在一旁提醒他:“师尊这么记挂你,还不赶紧向师尊道谢?”
严成雪捂着嘴,说话口齿不清:“靴……靴,丝尊。”
宋清:“但你要牢记本门戒规,切记不能爱上本座,你们年轻人容易动情,本座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但是一定要记住恪守本分不能逾矩,否则本座一定杀了你!记住了吗?”
严成雪:“……知道了。”
师尊为什么老觉得别人会爱上他?而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好凶哦……
宋清一双琉璃目里空洞疏离:“下去吧。”
被宋清一句话打发了的严成雪,回到位子上就接收到了来自陈平的死亡射线。
毕竟他自己觉得自己今日是受辱了,其他人可不这么觉得,他们都觉得是严成雪运气好,占了大便宜。尤其是陈平,横竖看严成雪愈发不顺眼。
“这人长得平平无奇,凭什么师尊对他这么好?”
严成雪:平平无奇?我?!
“我看平平无奇实在太谦虚了,根本就是丑陋不堪!”
严成雪:…………你们开心就好。
不过严成雪吃完药没多久,就感觉自己体内原本萦绕不散的那股浊气消失了。
再一把脉,果然余毒全无。
那丹药,虽然原材料恶心了点儿,疗效却是一等一的。
顿时严成雪看向宋清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感:他……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可怜我?
他虽然不拿宋清当师尊看,可人非草木,他还是能感觉到宋清是真心实意地把他当自己的弟子看。
但是严成雪对宋清的那种厌恨还是无法消除,或许他没办法对这一世的宋清宣泄上辈子积累的仇恨,可依然不会从心底里真正接纳他。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宋清,这些本来就是你欠我的!
离开临渊阁的时候,严成雪没有选择与楚青枫或者李文宇等人同行,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去了后山的冷泉。
因为冷泉附近向来没什么人会经过,严成雪便挑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开始打探自己的识海。
同时他在周围布下了一个小型的结界,充当障眼法,如果万一有人路过此处,看到也只是一堆荒弃的枯枝烂叶而已。
严成雪心里清楚,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上辈子的严成雪,是在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学会的禁术,也是在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半魔之体对修习禁术大有好处。
一般修士修炼禁术不是容易走火入魔就是阳寿骤减,而他因为体内有上古魔物的血,反而完全没有这些限制。
这一世的严成雪并没有被逼入绝境,可以他目前的修为,别说赶上宋清了,只怕再修炼个百八十年,才能勉强和宋清打个平手。
这跟天赋没关系,纯粹是他起跑线落后太多了。
修士之间,差一级就是天差地远的实力,更别说他一个还没筑基的小修,那根本就是修真界谁来都能打他一拳。
严成雪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再也不想像上辈子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接连死去,他要先发制人,让所有命中的劫数都不要再发生,哪怕……是要他修炼禁术,哪怕……是要他付出巨大的代价。
严成雪一直在后山待到星月高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五感的感知能力变强了许多,后山这个季节夜间颇冷,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
他看了那落叶一眼,叶子竟像被什么利器切开一样,刹那间断成了两截,被风裹挟着飞远了。
玉清门有宵禁,严成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回去,肯定会让人起疑心。
于是他舒展了下有些麻木的腿脚,施施然站了起来,心情大好地哼着首不成调子的小曲儿,悠闲地往山下走去。
等严成雪回到星云阁的时候,李文宇和张士学都已经提早睡下了,桌上给他留了盏小灯,昏黄的光晕之下,还有一个锦盒。
严成雪怕打搅两位师兄休息,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拿起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六颗丹药。
严成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锦盒下面还压着一张便条,严成雪拾起便条,只见上面写着一排小字:你体内余毒未清,盒中丹药一天一颗,午时饭后服用,连服六天,才能保证身体痊愈。
这些字也不知道是谁写的,狗爬一样,丑的出奇。
严成雪看着桌上那六颗丹药,一想到自己还得连吃六天的屎,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涌:“呕…………”
好不容易吐完,代表宵禁的钟声也响了,严成雪便熄了那盏小灯,身心受创地爬上了自己的小床。
周围万籁俱静,连一声虫鸣也没有,严成雪慢慢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可他却睡得并不安稳。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到他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只见严成雪睫毛簌簌颤动,眉头紧皱,眉心更是有一团淡淡的黑气在若隐若现。
有点经验的修士都知道,这是修道之人产生了心魔,被自己的执念给魇住了。
在梦里,严成雪看着四周熟悉的摆设,才想起来这是前世在昆仑山承恩殿的时候,他正隔着层白纱看宋清与其他人媾和。
这种场景,他前世看得多了,不仅看得多,还看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特别痛快。
但现在看,却无端多了一层禁忌的味道,甚至有一些——怒气。
严成雪心想:他生什么气?睡宋清的人又不是他。难不成就是因为不是他,所以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