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浑浑噩噩一周过去,夏星河的大纲终于写好了。
新文又是一个全新的题材,夏星河有些拿不准,他把大纲发给燕麦过目,想了想,也给柏清舟发消息。
[小竹子:柏大医生?]
[小竹子:今晚有空吗?]
[柏:?]
[小竹子:我写了新文的大纲,你能帮我看看?就告诉我最直观的感受就好。]
[柏:晚上八点之后吧。]
[柏:白天有点事。]
这段时间柏清舟好像一直挺忙的,夏星河忙着写文,他也几乎天天不沾家,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夏星河撇撇嘴,回复了个“好”过去。
*
晚上八点。
夏星河准时来到柏清舟家。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亮灯,柏清舟还没回来。
他不是今天休息吗?怎么还这么忙?
夏星河的思虑一闪而过,坐在沙发上陪着竹子玩了好一会儿,柏清舟终于姗姗来迟,鬓边还挂着一层细汗。
“抱歉,回来晚了。”
进了家门,柏清舟随手解开衬衣的两颗纽扣,露出其下光洁又饱满的胸膛,眼底颇有几分倦意。
夏星河一怔,问:“你不是今天休息吗?”
柏清舟扯了下领口:“有点事,和同事换了个班。”
夏星河嘴唇翕动,下意识想问他什么事,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话到一半,又突然一顿。
这种查岗似的追问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这么一瞬,柏清舟便开了口:“不是说要给我看大纲?”
“噢……对,”夏星河想起正事,暂时把自己的小心思抛在一边,他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大纲,展平了,递给柏清舟看,“在这里呢,这是我这一周才写出来的东西,想给你看看。”
“好。”
柏清舟淡淡颔首,接过夏星河来的东西认真看着,结果刚两分钟,眉头就拧了起来。
“有笔吗?”
他问。
夏星河连忙递过,柏清舟单手推了下眼镜说,“你看这里。”
“这里。”
“还有这里。”
柏清舟的严厉与苛刻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夏星河既然决定了给他看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饶是如此,此时夏星河也被他严肃的架势吓得挺直了腰板。
柏清舟并不会那些写法与技巧,但有着超出常人的洞察力与判断力,除了一些逻辑上的细节之外,他还会最直观地告诉他自己的感受,一针见血。
一开始夏星河还有点不服气的,觉得他是外行着人,不懂,后来说不过他,反而被他给说服了,眼巴巴地听他讲着,被他严谨的逻辑与敏锐的判断折服了。
时间一晃过去三个小时,柏清舟帮夏星河把整个大纲通了一遍,再抬眼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差不多了,你可以回去再想想。”
柏清舟把勾画得满满当当的大纲重新递给夏星河,又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整体的故事尚可。”
夜色浓重,连带着柏清舟的声音也温柔下来,窗外隐约还有人群的喧闹声,房间里又是静的,昏黄的光洒在男人的分明的五官上,不知怎的,就让夏星河想起大学的时候了。
大学那会儿就是这样,柏清舟经常帮他看论文。
他会帮他找出很多细枝末节的错误,措辞严厉毫不留情,又会挤时间和他一起修改,找寻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当时年轻的时候不懂,只觉得这个人好凶啊,又不服气,好像被他一训,自己就一无是处了似的,现在成熟了,经历过现实社会的蹂躏了,才知道有一个人愿意一点点帮你抠细节是多么难得。
此时气氛温柔,夏星河的心亦是一软,他伸手接过大纲,没忍住,又凑到柏清舟跟前吧唧亲了一口他的侧脸,“你真厉害,怎么什么都会呀?”
夏星河的笑容灿烂,柏清舟的喉结微动,他淡淡地垂下眼眸,不甚在意地说了句:“凑合吧”,又顺势搂过夏星河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说,“说明你眼光不错。”
吻一路从唇瓣到锁骨,从缱绻到炙热,夏星河不自觉带了点喘。
两人在这方面一直很合拍,之前同居时一点点磨合出来的,哪怕现在过了四年,对彼此身体的反应还镌刻在记忆深处。
天晚了,竹子早趴回自己窝里睡了,书房只有两个人,静谧的月光从外面洒下,气氛恰到好处。夏星河的嗓子有点干,仰头亲吻着柏清舟的锁骨,低喘着气问他,“要来吗?”
柏清舟低低地笑,温热的气息洒在夏星河的脸上:“想要吗?”
夏星河咬了口他滚动的喉结,红着脸瞥他:“你不想吗?”
“嗯……”柏清舟故意顿了顿,又说,“今天不行。”
“不行?”
夏星河下意识地反问。
夏星河原本手都要顺着去解他的扣子了,听他这么一说,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片刻,又收了回来。
“下次,”
柏清舟偏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把他有些凌乱的衣角整理好,说,“我还要回医院一趟。”
“现在吗?”
夏星河看了眼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他的眉头微微拧起,“你们最近好像很忙?”
“还好。”
说话的功夫,柏清舟已经起了身,慢条斯理地把扣子扣好,好似刚才又啃又咬的人不是他似的,又恢复到往日淡然自持的模样。
“今晚在这里睡吧,”柏清舟说,“天晚了,回去不安全。”
夏星河嘴唇翕动着,还想说点什么,又见他已然起身去把挂在架子上的外套穿上,于是也只是微微点点头,把他送到了门口。
“走了。”
柏清舟又偏头亲了下夏星河的脸颊,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夏星河站在屋檐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许久,才低着头回到房间。
少了个人,偌大的房子好像瞬间就冰冷起来,夏星河洗漱完便上了床,鼻息间似乎还停留着柏清舟清列的气息,夏星河环抱着腿坐在床上,脑袋搭在膝盖上,难得失眠了。
第52章拨云见日
这天的黑夜似乎格外漫长。
分明是盛夏时节,是一年之中白昼最长黑夜最短的时刻,这漆黑的夜晚却像是到不了头似的,永远都看不到光亮。
夏星河刚睡下时开了空调,迷迷迷糊睡着了又觉得冷,爬起来关了空调,湿乎乎的热气很快透过来,再开,又冷,关掉,又热,怎么都不舒服。
又或许是之前在这里睡时身边总有另一个人的陪伴,现在他不在,便觉得不习惯。
就这么开开关关折腾了一宿,夏星河索性不睡了,刚凌晨五点,他就站在阳台上吹风。
估计是要下雨了,天气闷得燥人,像是进了蒸笼里似的,被蒸汽熏蒸着。
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路上逐渐有了行人,远处卖早点的店铺热闹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暴雨也紧跟着如其到来,噼里啪啦的雨倾泻而下,很快就把地面阴湿一片。
竹子已经醒了,扒拉着卧室的门汪汪叫,估摸着是饿了,夏星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去给竹子添了粮。
冰箱里还有前两天买的剩下的吐司片没有吃完,夏星河懒得加热,拿了块叼进嘴里,出了门。
[小竹子:我回家了~]
柏清舟没有回复。
拥挤的地铁人潮熙攘,夏星河单手抓着扶手,想了想,给聂兴朝发去了消息。
[小竹子:聂医生,在吗?]
[小聂小聂每天说耶:呦,小夏,稀客呀]
[小聂小聂每天说耶:怎么了?有事儿?]
[小竹子:嗯……你们最近是不是都很忙?]
夏星河犹豫着,想问问他是不是柏清舟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想问自己能不能帮上忙,还没纠结好措辞,聂兴朝的消息已然发了过来。
[小聂小聂每天说耶:嗯?有吗?]
[小聂小聂每天说耶:我们基本上天天这样吧,习惯了。]
[小聂小聂每天说耶:哦对了,清舟最近好像挺忙的,经常见他和别人调班,还去档案室复印了各种材料。]
看到消息的瞬间,夏星河的瞳孔蓦然皱缩,聂兴朝的下一条消息发来,更是让他的心脏猛然一坠。
[小聂小聂每天说耶:怎么,你们打算出国领证啊?]
准备材料?
出国?
夏星河蓦地想起了当年柏清舟的那条朋友圈。
事实上,这些天来,他不止一次地想起过那条朋友圈,有意或是无意的,像是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里。
他也想过去问柏清舟,问他当年为什么能那么绝情,为什么能毫无征兆地说出国就出国,又觉得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何必再反复提起找不痛快。
可那伤口依旧横亘着,让他总忍不住患得患失,时下与当年的情景何其相似,更是让他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在了谷底。
地铁很快到站了,夏星河随便回复了聂兴朝一个表情,低着头走出地铁站。
?地上已经积起了水,豆大的雨滴落在小水洼上泛起浅浅的涟漪,耳边是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夏星河的脑子里不断回旋着那天的场景,又一遍遍安慰似的告诉自己。
没关系的。
他想。
他们重新来过,他知道了柏清舟是爱着他的。
他们这次会不一样的。
就这么惴惴地回到家里,夏星河鞋子都没脱就栽倒在了床上。
脑袋乱哄哄的,胸口有些闷,夏星河的手臂搭在眼睛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许久,沉闷的情绪才稍稍消散。
这样下去不行。
夏星河想,或许他要找柏清舟谈一谈。
他们这样的状态不对,早晚会出问题。
打定了主意,夏星河很快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从床头摸过手机想要给柏清舟发个消息,恰逢此时,柏清舟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一点小小的默契消散了夏星河心底的不安,他按下接听键,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来。
“喂?怎么了?”
夏星河脸上重新扬起了笑。
柏清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回去了吗?”
“刚到家,”夏星河问,“有什么事吗?”
“嗯,”柏清舟顿了一下,说,“你方便回去帮我拿个东西吗?我现在在忙,抽不开身。”
“什么东西?”
“就在茶几上的一个袋子,我已经装好了,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户口本,以及最近的流水账单……”
柏清舟的声音清冽又冷淡,平静到听不出任何异样,夏星河的呼吸却骤然加快了,一瞬间,脑海里充斥着的全是两人当年不欢而散时的场景。
下坠感、窒息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喉咙堵得严严实实,让夏星河几乎无法喘息。
血液倒流着,夏星河的喉结滚动着,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柏清舟的话更是把他打入了地狱。
“买房。”
柏清舟的语调淡淡地开了口。
夏星河的心脏蓦地坠入了谷底,巨大的失重感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买房?为什么突然要买房?”
他的呼吸蓦然紧促起来,“你要搬家吗,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
柏清舟的语气一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夏星河蓦然地打断了他,并不给他说话的时间。
“你为什么做什么决定都不考虑我啊,”夏星河大口地喘息着,嗓音有些颤抖,“现在是让我帮你拿东西,所以我知道了,要是你今天没给我打这通电话,是不是就打算又要像之前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
“什么都没有考虑过我,什么都自己做决定……你真的有把我放进你的未来里,真的把我当成共度一生的对象了吗?”
夏星河的嗓音里不觉带上了点哭腔:“你怎么每次要这样丢下我啊!”
“啪”的一声,夏星河挂断了电话。
脑袋乱糟糟的一片,夏星河一时无法继续思考下去,时下又重现当年的场景,手指放在屏幕上打出那两个字,又迟迟无法按下发送键。
冷静一点。
仅存的一点理智这么告诉自己。
夏星河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拿了把伞冲出家门。
暴雨还未停歇,幕布一般朦胧了视线,雨滴打在伞上沙沙作响,飘落皮肤上冰冰凉凉,又像是银针般一根根刺入夏星河的心脏。
为什么又走到这步了呢?
难道这么快又要重蹈当年的覆辙吗?
夏星河大脑一片空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长长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雨太大了,雨滴顺着风打在身上,即使打着伞,还是逐渐濡湿了衣服。
天变冷了。
“哎呦,这不是小夏吗?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夏星河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经常来帮忙的流浪动物保护站。
“快进来,快进来!”
张阿姨热情招呼着他进门,又给他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怎么了这是?大雨天在街上闲逛什么?”
“张阿姨,我……”
夏星河的嘴唇嗫嚅着,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阿姨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屋里走,“冻坏了吧,先进屋喝点水。”
阿姨很热情,手掌温热而有力,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夏星河一颗摇摇欲坠的心稍稍平缓下来,低声了句“谢谢”,又跟着她走进救助站。
救助站的面积不大,但很温馨,各种小动物都安稳地呆在自己的笼子里,安逸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