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他没想过柏清舟会这么快回复自己,还是以语音的方式,以至于电话接通,熟悉的清冽嗓音透过听筒格外清晰,夏星河却还有些不太真切。
柏清舟只说了一个字:“喂?”夏星河结巴了一下,才说,“晚、晚上好。”
“晚上好。”
柏清舟说,片刻,又低声加了句,“新年快乐。”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又悄无声息地安抚着夏星河的心绪。
夏星河的房子买在了聊湖,户口落在了这里,但他知道,他的家不在这里。
有家人的地方才算是家,而他只是独身一人。
他也努力尝试过了,那么久的追求都没暖热柏清舟的心,于是最终也只能把丝丝缕缕的情绪都藏在心底。
或许这样就是结局吧。
夏星河苦笑着想,直到现在,他依旧对柏清舟念念不忘,可惜喜欢是强求不来的,他到底没有得到柏清舟的偏爱。
两人的关系算不上亲昵,按说互相道过了祝福就该到此为止了,可或许是心情有些苦闷吧,此时的夏星河格外不想挂电话,他顿了顿,又脱口而出一句:“在做什么?”试图多听一听柏清舟的声音。
夏星河知道柏清舟不喜欢讲自己的事,话说出口的瞬间就有些后悔,他讷讷地想要挂断电话,听筒那边,柏清舟顿了一下,声音又很快传来。
“值班。”柏清舟问,“你呢?”
“我?”夏星河回答,“我在窗户边吹风。”
莫名的,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聊了起来。
没有具体的话题,甚至偶尔还会冷场,好几次夏星河都以为柏清舟准备挂电话了,他却依旧继续说了下去。
到最后,柏清舟问夏星河:“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影视合同那边拟好了,在等你签字;我的沙发你还没有赔偿,还等你回来商议;竹子这段时间一直不好好吃饭……大概是想你了。”
低沉的语气让夏星河微微发怔,柏清舟顿了顿,又问了一次:“什么时候回来?”
夏星河又突然笑了起来。
突然觉得事情也没他想得那么坏。
柏清舟确实不喜欢他,但这半年的相处之下,两人的关系也不像之前分手时那么让人难过与心碎。
喜欢这种感情是强求不来的,但他们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倒也并不让人讨厌。
夏星河笑笑,对柏清舟说:“很快就回去。”
“很快是什么时间?”
夏星河想了想,说:“估计要过了十五吧。”
“好。”
*
正月十五,父母上班有一周了,确认父亲的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夏星河也坐上了返程的高铁。
房子的处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夏星河已然成年,总要成家立业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再与父母住在一起,如果要回来,老家这边也要先物色一下房子。
去送夏星河的路上,秋桂月说:“一个人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用太着急,也不用太在意我们,你爸早没事了,我的身体也好着呢,爸妈尊重你的选择。”
又轻叹口气说:“回来也好,毕竟你没法结婚生孩子,在那边独身一人,爸妈也不放心。”
夏星河应了声好,把秋桂月的话记下。
离别时难免会滋生几分愁绪,上车之后,夏星河靠在窗边看了一路的风景,走到一半的时候,天又突然下起了大雨。
夏星河在北方时是没见过冬天下这么大的雨的,哗啦啦的雨裹挟着寒气很快积起了水,列车被迫降速,后来甚至还中途停下来了一段时间。
坐高铁遇上这样的事也是头一回,夏星河无奈地盯着窗外噼里啪啦滴落的雨水发呆,地上已经有小水洼了,急促的雨滴滴在上面泛起大片的涟漪。
车内的乘客渐渐有些不不耐烦了,吵吵嚷嚷,列车员不时通话广播来解释,维持众人的情绪,一片嘈杂之中,夏星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柏:今天回来?]
还真是好巧不巧。
夏星河笑笑,低头和他聊起天来。
[小竹子:在车上。]
[小竹子:中途下雨,坐了好几个小时了]
[小竹子:聊湖那边下雨了吗?]
[柏:下了,挺大。]
[柏:什么时间能到?]
[小竹子:估计得天黑了吧。]
[小竹子:怎么,要来接我?]
自打上次的跨年电话之后,两人偶尔也会在微信上闲聊几句。
之前谈恋爱时都不常有的经历分手四年后又出现,夏星河想,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之前太在意柏清舟了,生怕他生气,和他说话时总是小心翼翼。
而现在,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再怎么努力柏清舟也不会喜欢自己,夏星河不再像之前那般战战兢兢,开始放飞自我了,偶尔也会开几句玩笑。
夏星河手快发出了上条消息,刚要加上一句“开玩笑的”,柏清舟的消息已然回了过来。
[柏:也行。]
[小竹子:???]
[柏:主要是竹子最近一直不好好吃饭,想让你顺便来看看竹子。]
行吧,将近一个月没见,夏星河也挺想竹子的,柏清舟开了口,他也不再推拒,大大方方回复了句“谢谢”,继续等待着列车的开动。
晚上八点。
和夏星河猜的差不多,列车终于到站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从月台回到候车大厅,仿佛从黑夜又到了白天,灯火通明的候车大厅里人头攒动,夏星河一眼就注意了站在对面的柏清舟。
他就穿着普通的休闲装,随意地插兜站在那里,又仿佛最亮的发光体,在亮如白昼的大厅里,依旧那么耀眼。
通过出站闸机又花费了几分钟的时间,夏星河抿了下嘴唇,走到柏清舟的面前。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也或许是意有所感,夏星河将要站定的时候,柏清舟倏然抬起了头。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四目相对时,夏星河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走吗?”
柏清舟似乎也晃了一下神,又很快恢复往常的淡定,自然地接过夏星河的东西,又带着他走到地下车库。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好像发生过无数次。
车缓缓启动,夏星河自觉扣上安全带,银白色的轿车很快汇入前进的车流,向着正前方不断驶去。
车里很安静,柏清舟没有说话,夏星河也没,只剩下轻微的发动机嗡鸣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夏星河肚子的“咕咕”叫声。
夏星河尴尬地低着头,脸有些烫。
他一大早就上车了,却没想到原本几个小时的高铁坐了真正一天。
车上拥挤又闷热,不觉得饿,一下车,大概是身体感知到要回家了,便开始咕咕叫唤起来。
可偏偏是现在,柏清舟还在。
安静的轿车里,咕噜噜的声音格外清晰,夏星河羞的头都不敢抬一下,只恨不得马上钻进坐位底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一辈子那么久吧,夏星河脸上烫的几乎可以煎鸡蛋时,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下车。”
柏清舟的声音传来,夏星河的手马上搭在了门把手上,他下意识地往外一瞥,才发现外面的环境有些陌生,既不是他家,也不是柏清舟家。
不是要去看竹子吗?
柏清舟搬家了?
夏星河定睛朝外看,又突然发现外面似乎是一家私房菜馆。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柏清舟淡淡开口:“先吃饭。”
夏星河心里一暖,谢字到了嘴边,心道柏清舟还蛮体贴,话还没出口,又听柏清舟说:“免得一会你饿急了,把竹子的狗粮给抢了。”
夏星河:“……?”
他也没有这么饿吧?!
不就是肚子咕咕叫了两下吗?至于这么明里暗里地笑话他吗?
夏星河气鼓鼓地下车走进店里,又被空气中飘来的浓郁的香味所吸引。
……好吧,柏清舟虽然不说人话,品味倒是不差。
这家菜馆地理位置偏僻隐蔽,里面的装修风格倒是干净又清新,草绿色的墙壁上有手绘的油画,给这乍暖还寒的季节带来几分春意的气息。
坐在独具特色的藤椅上,夏星河点了份店员推荐的黑椒腊肠意面,腊肠的肉香搭配上微辣微麻的黑椒在舌尖炸开,劲道的意面也煮的恰到好处,套餐里搭配的还有豆浆,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再来一杯浓香的黑豆豆浆,夏星河原本那点气也随之消散了。
算了,他想,又不是不知道柏清舟的脾气。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重新上了车。
夏星河问:“去你家吗?”
柏清舟微微颔首,把车倒出车库。
柏清舟开车时不爱说话,车载音乐和路况广播也统统没有,车里只有发动机的嗡鸣声微之又微。吃饱喝足了,夏星河也累了,在路上折腾了一天,终于片刻有了歇脚的时间,也不想再说话了,便百无聊赖地靠在车窗旁发呆。
车里是温暖的,胃里是满足的,周围一片安静,夏星河闭着眼睛,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脑袋越来越昏……
……
半个小时后。
车缓缓地在柏清舟的院子里停下。
“到——”
柏清舟熄灭了车子,正欲叫夏星河下车,一偏头,却又蓦地噤了声。
夏星河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
那双漂亮又灵动的桃花眼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淡淡的影。
车里的灯光很暗,从车顶而来的昏黄灯光洒在他的额头上,眼睑上,嘴唇上,柏清舟的目光也从夏星河的额头一路滑向微张的唇瓣。
他的嘴唇很软,很甜。
柏清舟不只一次地品尝过,或轻或重。
他喜欢缱绻又缠绵的亲吻,也喜欢狠狠地把他咬痛,想要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让他永远也无法逃脱。
不知何时,柏清舟低下了头。
两人唇瓣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近到柏清舟能感觉到夏星河平稳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
一呼一吸。
粉红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像是无声的勾引,引得人堕入更深层的深渊。
对于夏星河,柏清舟自然是有气的。
当年的不欢而散,相遇后的没心没肺,说走就走,以及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在此刻,所有的骄傲、愤懑、以及忘不掉的爱恨全都化为了真实的欲望,想亲他,也想……
柏清舟的眼底翻滚起墨色,他的嘴唇几乎已经碰触到了夏星河的,突然,一阵急促地狗叫声响起,把这旖旎的气氛全部打破。
“汪汪汪!”
竹子兴奋地在车外跳跃着,又扑向车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声音之大,足够让十米开外的人听见。
夏星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唔……到了吗?”
“……嗯。”
柏清舟蓦地移开了身体,一瞬间想把竹子丢出家门。
第38章能不走吗
夏星河很快彻底醒了,揉着酸涩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我刚是不是睡着了?”
“……嗯。”
柏清舟沉默着按下车门的开关,车门打开的瞬间,竹子一下子就扑了进来。
“汪汪汪!”
见到了久违的小主人,竹子明显很兴奋,它是从柏清舟那边上来的,又很快跨过重重障碍,直直地扑到夏星河身上。
“汪汪!”
竹子的大尾巴摇开了花,前腿搭在夏星河的肩膀上,还伸出湿漉漉舌头去舔他的脸,小孩子见到糖似的,漂亮的眼睛里欢喜毫不隐藏。
痒痒的触感停留在皮肤表面,夏星河被竹子直白的反应逗笑了,抱着它毛绒绒的脑袋把长长的毛揉乱,竹子更像是得到了鼓励似的,吭哧吭哧的,还把自己当成了刚出生的小奶狗似,撒欢似的往夏星河的怀里钻。
“竹子,乖,别闹,哈哈,别闹。”
嘴上拒绝着,夏星河却依旧宠着竹子不舍得让它伤心,任由它在自己身上玩闹,还抱着它亲了口它的鼻尖。
一人一狗格外亲昵,也就显得坐在驾驶座上的柏清舟有些落魄,柏清舟板着脸,冷冷地叫了声:“竹子。”
竹子假装没听到,依旧往夏星河身边凑,柏清舟又叫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下来”,竹子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夏星河身上跳下来,嗷呜着,明显是觉得委屈了。柏清舟毫不心软,又冷冷地吩咐“出去”,竹子一步三回头地跳出了车,乖乖站在外面,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