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那一瞬间是痛苦的,心脏像是被无数蚂蚁爬过,酸酸涩涩,真放下的时候也是平静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意识到爱情只是一个人生活中很小的部分,让你开心,让你痛苦,让你不能自拔,但并非不可或缺。
偶然想起时会唏嘘会怀念,但日子总还要继续下去。
时间转眼过去一周,到了第二周的周末。
这段时间夏星河一直坚持早睡早起,醒来的时候才六点刚过。他用微波炉叮了杯牛奶,又煎了个鸡蛋加进面包片里,等待的时间,又去书桌前把电脑打开。
之前习惯了熬夜,总是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最近作息刚刚调整过来,晚上写一部分,上午再写一部分,效率比之前高了,睡得也比之前踏实了。
早饭很快就吃完了,夏星河打开文章,继续昨晚没写完的章节。
这篇新文写得不算容易,倒不是剧情大方向的问题,而是细节问题。
剧情上,读者的反馈不错,很多人都说“第一次看这种类型,但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但多小细节就不一样了,杂又细,涉及专业内容,不能胡来。
之前住院了大半个月,见识到了医院里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夏星河把文中狗主人的职业定为了医生,偏偏医生这个职业专业性很强,不是内行人很难了解清楚,夏星河几乎每天一半的时间都在查资料,偶尔还会被细心的读者挑出毛病来,他也只能更加小心落笔,谨慎写文。
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太阳不知不觉便升到了高处。又检查了一遍新章节,确认没问题之后,夏星河把它贴到后台的存稿箱。
系统提示保存成功,他终于松了口气,关了电脑,半倚靠在旁边的软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玩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微信消息也同时弹出。
[柏:在吗?]
[柏:我明天要带竹子去复查,今天的训练和你一起?]
最后一条消息是两分钟前发的。
[柏:还没起床?]
平淡的语气中藏着点不满。
夏星河太熟悉这样的柏清舟了,会心一笑,眼前自然地浮现出柏清舟眉头轻蹙,眉心皱起的神情。
不得不承认,柏清舟哪怕是皱眉的时候也是好看的。
夏星河想起之前某次,他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柏清舟,柏清舟拧着眉头正欲发作,他却突然看愣了,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一句:“你皱着眉也好帅啊!”
“……”
当时的柏清舟怔了一下,别过头没再说什么,夏星河以为这事儿过去了,结果到了晚上,柏清舟还记得清楚,故意在别的地方折腾他,折腾他了好久,非得让他哭着说“不敢了”才肯罢休。
偶尔回忆起过去还是挺有意思的,但也只能怀念,不可重来,夏星河的目光重回屏幕,把丝丝缕缕的思绪从从脑海中赶出去,给柏清舟发去消息。
[小竹子:早就起床了,刚刚在码字。]
[小竹子:需要的话就一起吧,我没有意见。]
平心而论,抛开过往的感情不提,柏清舟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虽有些冷漠不近人情,但凡事经他之手,便是教科书级别的典范。
有时夏星河会让柏清舟帮忙记录训练的数据,训练时间,圈数,竹子的步态……各种数字繁复交错,柏清舟整理得严谨细致,分毫不差。
不仅如此,柏清舟在记录数据的时候还特意考虑了实用性,他用简单的表格把重要的数据规整分类,方便,就连夏星河这种一看到数学就头疼的标准文科生都能清楚地读懂,所以夏星河并不讨厌和他一起为竹子训练。
消息发出之后,柏清舟秒回。
[柏:好。]
*
下午四点,天好像已经有点黑了,太阳藏进了云里,夏星河看了眼天气预报,才发现今天有雨。
但已经和柏清舟约好了,夏星河不想爽约,于是回去换了身衣服又拿了把伞,还是按老时间到了柏清舟家。
柏清舟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了,两人简单交流两句,夏星河便开始着手帮竹子训练。
竹子已经对这套训练模式很熟悉了,看到夏星河从书包里拿出它喜欢的那个黄色飞盘,马上兴奋地“汪汪”叫起来,尾巴摇成一朵漂亮的白绒花。
今天的天气着实不太好,天空被乌云笼罩着,秋风风卷起地上的尘土,但在两人的配合之下,一切井然有序。夏星河训练,柏清舟记录,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今天的训练任务很快就完成了,并未因糟糕的天气而受到丝毫影响。
最后一组做完之后,夏星河照例让竹子躺下帮它按摩腿,哪知刚揉了没两下,一阵惊雷炸响在耳边。
狂风呼啸着卷起尘土,预报中的大雨如期而至。
雨滴又急又大,如倾盆而下,两人一狗跑到屋檐下避雨,可屋檐太窄,又是开放性的,还是有雨滴飘到身上。
柏清舟眉心微蹙,问:“先回家坐一下?”
“……谢谢。”
夏星河犹豫片刻,同意了。
竹子趴在屋檐下看雨,不愿意进屋,夏星河则跟着柏清舟进了家门,此时的他是真没想到这场雨会下那么久,久到他一整晚都没法回家。
第19章后来的夜
第二次来柏清舟家,夏星河还是有些拘束,柏清舟倒是表情淡淡,让人看不出喜乐。
没有了竹子的陪伴,两人间的气氛似乎又冷了下来,进屋之后,柏清舟淡淡吩咐了句“随便坐”,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好,自顾自地切换到了淡定自若地状态。他解开外套,换了鞋子,又从客厅的书架上抽出本书来看,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在一起,动作自然到仿佛夏星河不存在似的。
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沙沙作响,窗外时不时传来电闪与雷鸣,屋里极其安静,把风雨都隔绝,柏清舟专心地看着书,夏星河也不好再说什么,在沙发另一端的角落坐下,静静等待着雨水的离开。
半小时。
一小时。
雨迟迟没有要小下来的意思,夏星河缩在沙发上,无聊地瞥着柏清舟,又不觉仔细观察起来。
柏清舟拿的是本英文书,硬皮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内容,但想也知道,应该是很难的专业书籍。
夏星河看了他这么久,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书页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却从未翻动过一页。
柏清舟看一页都需要这么久的话,必然是及其晦涩的书籍了。
房间里依然是安静的,时间又过去好久,夏星河看倦了,默默收回目光,原本平静的心情一点点烦躁起来。
他的存稿不多,明天的更新还没有写完。
十一点。
雨依旧没停。
天还是沉闷的黑,哗啦啦的雨声落在耳边变成了折磨,夏星河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到窗外的景色时,又忍不住惊叫出声。
“外面积水了!”
浑浊的水已经看不出深度了,混合着落叶枯枝把地面覆盖,不时有车辆路过,溅起一片水花。
夏星河的眉头紧皱着,大步走到玄关,打开鞋柜就要换鞋,转头对柏清舟说:“我要回去了,不然积水深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柏清舟的目光终于舍得从书本上移开,眉心微蹙:“还在下雨。”
夏星河说:“我坐地铁回去。”
柏清舟:“从这里走到地铁站至少要淋半个小时的雨。”
“坐公交呢?”
“公交车站也不近。”
“打车?”
“以现在的天气状况来看,应该很难打到车。”
“可是……”
夏星河还有些犹豫,一时有些讷讷,柏清舟眼睑微压,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当然,你是去是留与我无关,我只是出于职业道德的角度提醒你,这种天气步行半小时,以你的体质来说,十有八九会感冒。”
“……”
夏星河张张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夏星河是北方人,耐冻,可仿佛有什么魔咒似的,一淋雨就感冒。
聊湖地处南方,潮湿而多雨,两人在一起那会儿,柏清舟常要去医院,夏星河则还在学校,每天来来回回地在学校与医院间奔波。
学校到医院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夏星河没少因为下雨天受苦,后来次数多了,柏清舟才提了同居的事,说的是:“医院工作已经很累了,不想回来还见到一个病号。”
“考虑好了吗?”
与那时同样清冽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夏星河怔了一下,一时还未从记忆中抽离。
柏清舟又问:“回去有事?”
夏星河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要回去写文。”
“这样。”柏清舟微微颔首,把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拿起,“我去送你。”
“不用……”
夏星河下意识便要推拒,柏清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调冷淡,“这么大的雨,你是从我家走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也难脱干系。”
夏星河张张嘴,再无话可说,只得咬了下嘴唇,低声道:“那麻烦了……”
换好鞋之后,两人一起出了门,竹子还在屋檐下趴着看雨,见两人出来,兴奋地站了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夏星河亲昵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柏清舟的手机随即响起。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看清屏幕上来电提醒之后,柏清舟的脸色微变,他走到旁边接通电话,“嗯嗯”应了几句,再回来的时候,眉心已经紧紧地拧在一起。
他对夏星河说:“急诊那边新接了个患者,我得先过去一趟。”
医生的职业特殊性决定了他们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命,这是不可推卸的职责与使命,夏星河自然明白。
“行,你快去吧,”他点点头,又脱口而出一句,“路上小心。”
这句话有点暧昧,但时间急迫,夏星河根本没有在意。柏清舟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吩咐道:“你在家里等我,雨大,不要一个人出门。”
“等——”
夏星河还想说些什么,柏清舟打着伞走入雨幕,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
“嗷呜?”
竹子站在夏星河旁边目送着主人离开,又咬住夏星河的裤腿往他身上蹭,狂风暴雨之中,颇有些孤单的感觉,夏星河轻叹口气,弯腰摸了摸竹子,又带着他一起回到了房间。
算了,那就再等柏清舟一会儿吧。
天幕越来越黑,雨滴依旧噼里啪啦往下砸,夏星河不好随便走动,用手机打开文档打算将就着写一会儿,刚打了几个字,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
[柏:电脑在书房,你需要的话可以用。]
[柏:书房在从客厅数最后一个房间,门没有锁。]
[柏:困了的话有客房,书房旁边的房间。]
居然还记得他要写文这茬。
看样子柏清舟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夏星河也不推辞,回了句“好”,按照柏清舟的提示去到书房,一眼便看到了大面的书柜和上面摆满的各种证书奖杯,按年份整齐的排列着,只是一年,就比夏星河整个大学时期得的都多,还有很多奖状是英文的,上面长之又长的专业名词让夏星河读都读不懂。
夏星河欣赏了一会儿,又想,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书房毕竟算是私人空间,夏星河不好在这里多待,更何况竹子还小尾巴似的粘着他,一会儿见不到就要汪汪叫,夏星河索性搬着柏清舟的电脑坐在外面的餐桌旁,一边码字一边等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个环境的缘故,夏星河始终觉得手感不对,这是一段主人在医院工作,狗狗在家里等待的双线剧情,涉及一些医学相关的专业知识,他先是查了快两个小时的资料,又写写删删折腾了好久,大半夜过去,最终只勉强写了一千字出来。
还把自己给写困了。
柏清舟迟迟不回来,夏星河又脑袋空空写不出来,索性枕着自己的手臂发呆,他两眼放空,怔怔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缓缓闭上。
*
柏清舟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哗啦啦下了半夜的雨终于有了要停的趋势,只剩下些微雨滴淅淅沥沥的,不肯就此离开。地上的积水尚存,路灯照在水面上,反射出影影绰绰的光亮。
雨夜,急诊,新送来的病人情况危急。
休假日冒雨匆匆赶去医院,抢救,手术,折腾到大半夜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就算是再爱岗敬业,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柏清舟按了按眉心,眉眼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倦意,他走过转角,进入院子,又突然发现家里还亮着灯。
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窗台上,柏清舟的表情不自觉温柔了下来。
推开房门,夏星河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脑袋枕在手臂上,面朝着门的方向,纤长的睫毛如鸦羽般覆盖,在眼睑下洒下一篇阴影。
听到开门的动静,夏星河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什么,努力睁了睁眼皮,却没睁开。柏清舟脚步轻了下来,走近了,才听清他说的是:“你怎么才回来啊。”
带着一点抱怨的尾音,就这么敲在柏清舟的最柔软的心尖。
一如之前的许多次那样。
从前的夏星河也是这样,柏清舟平时忙,经常很晚才能回去。每次柏清舟都说让他早睡,不用等自己,但他总会抱这个小毛毯在客厅等他,哪怕眼皮困到打架也不肯先睡。
柏清舟问他:“怎么不先去睡?”
“得给你留盏灯啊,”夏星河的语气理所当然,弯弯的眼睛勾起,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不然你每次回来都黑灯瞎火的,多孤单。”
那后来呢?
柏清舟想,后来那么多漆黑的夜,你为什么给了我光亮之后又要离我而去?
竹子也已经睡着了,就趴在夏星河脚边,脑袋搭在前腿上,眼睑耷拉着,睫毛轻颤,动作竟与夏星河如出一辙。
柏清舟的目光落在一人一狗身上,片刻,唇角勾起一点笑意。
“夏星河。”
他轻轻地叫了声。
“唔?”
夏星河迷迷糊糊地哼哼了一声,没醒。
柏清舟自言自语:“你们确实挺像的。”
柏清舟之前没想过养狗,是竹子自己跑到他家里来的。
彼时的竹子浑身是伤,毛也脏兮兮的,怎么赶都赶不走。大概是因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直勾勾的表情仿佛和夏星河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柏清舟赶了几次,慢慢就默许它留了下来,给他洗了澡,打了疫苗和驱虫,添置了碗和玩具……最后,给它起名“竹子。”
如果夏星河醒着,可能又要气愤柏清舟居然拿自己和狗相比,但是他太困了,没意识到柏清舟在说什么,只是乖乖地哼哼了两声,继续安稳地睡着。
柏清舟垂眸看他,缓缓开口:“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给竹子起这个名字吗?”
“……”
夏星河没应,柏清舟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斑竹枝,斑竹枝,此物最相思。’这句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叫它竹子,是因为想起了你。
第20章我没有变
夏星河醒来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