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方辰看着手曲星和匡志一眼。
匡志不由蹙紧了眉,文曲星有些莫名的探了探,只见卷宗上书“凶犯——薛蟠”。
薛家是贾家的连襟,贾家与林家是姻亲,林家与匡家又即将结为亲家。
虽说如今的薛家自然不比当年,只是有这么几层关系在也不怪刑部害怕得罪人将这案子推给大理寺。
见此,段子真忙解释:“先不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案子可不是大理寺和刑部要审,是齐国公让重审的!”
齐国公?文曲看了看身边儿的匡志,齐国公如今在帮着圣上处理朝中官员贪污受贿一事,其实就是借此剪出盘踞在朝中的几个躺在功劳簿上不做事儿的门阀世家的枝叶。
薛蟠这桩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实在不用他老人家费心留意让重新审查。
齐国公此举,便是要刮薛家的皮了。
文曲星重新坐回段子真身边儿,随后问道:“这事儿先前写的是结了案的,如今怎么又翻出来了?先前的案子谁结的?”
段子真仰头想了想,看样子他实在累得慌:“先前是当地知府一个叫贾雨村的,如今他似乎在顺天府当差。”
“还升官了?”文曲星嘲讽一笑。
“听说他曾是你妹妹的恩师。”方辰一边儿翻着手里的卷宗,一边儿说道,“如今朝中谁不卖你家一个面子?他打着你妹妹恩师的头衔到处走动,能不升官儿吗?”
一听与黛玉相关的事儿,匡志不由得留神了几分,他说道:“我与林姑娘来往过几回书信,听她提过这事儿。不过是在贾夫人和琅玉兄病中,带着她看了几日的书罢了,断断算不得什么恩师。”
闻言,方辰抬起头笑道:“何苦呢?还林姑娘林姑娘的,你直接叫媳妇儿,咱们也不会说什么。”
匡志蹙着眉,一脸严肃,但耳根却有些泛红:“礼不可废。”
方辰撇了撇嘴角,这人实在无趣。
“既是这样,那这人也一并查了吧。”段子真不在意道。
“什么叫既是这样,这人一并查?”文曲星驳道,“纵然这人对林家恩重如山,但他犯了王法就该查。总不能说我们林家还要包庇犯王法之人。”
文曲星这话,让一旁整理卷宗的几个小主簿堆起刮目相看。难怪陛下一边儿打压朝中的世家,一边儿重用这几家,原是人出淤泥而不染。
从前西宁王世子纨绔的名声,京中人尽皆知,如今看来不过是人言而已。
又瞧着林家现而如日中天,必得是仗势欺人,如今瞅着确实清贵。
几个小主簿心中对几人的敬佩之意有重了几分,看着他们的眼神都亮了些许。
文曲星这话本就是有意说给他们听的,方辰嫌弃得横了一眼文曲星,文曲星不在意的挑了挑眉。
转头说林府这边儿,林如海在外头忙了好几天,今日总算是在家落了脚,下车后他就急急忙忙的回屋去了。
此时,贾敏正坐在屋里描绣样。
前儿她得了一匹墨狐皮的大毛料子,她想着如今快到年下了,她亲手给母亲做件新斗篷也好。
见林如海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招呼盼兰给林如海倒茶驱寒。
盼兰倒了茶,就带着几个小丫头子退了出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了林如海夫妇二人。
林如海坐在她身边儿,轻轻拉过她的手,问道:“做什么呢?怎么不让绣坊做?”
“给母亲做件斗篷。”贾敏叹了口气,“从前还是克扣姑娘们身边儿的丫头,如今给母亲的一件好的料子都翻不出来了。”
贾敏放下手中的笔,随后低声对林如海道:“前儿凤丫头送了好几件她自个儿的嫁妆给咱们姑娘,黛玉看出来了。咱们姑娘聪明,知道那东西收不得,让人偷偷给送了回去。”
林如海点了点头:“咱们姑娘自然是聪明的,今晚让她上咱们屋来吃饭吧,我也许久没见她了。”
提到待遇,贾敏笑了开来:“如今可真久成个大姑娘了!我从前还担心这丫头被咱们惯坏了,日后出去得吃亏。如今看来,咱们姑娘虽说年纪小,但事事明白、心里又有盘算,我这心下也放心了许多。”
“那也是你事事明白,咱们姑娘才如此。”说着,林如海顿了顿,“你……会怪我吗?”
第八十三章
闻言,贾敏一愣,随后默默的将自己的手从林如海手中抽了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时我自幼便明白的道理。”贾敏也不去看林如海,只埋头描自己手里的绣样子,“只是我没想到会这样快,我原以为我等不到那一天。”
林如海没说话,只是静静得看着她,看着她淡青的眉微微蹙着,原本细滑、莹白的肌肤,如今敷上了脂粉多了几分涩感。
转眼,他们都是将近五十的人了,当年她满头华翠,一身大红嫁衣嫁给自己时的模样,如今他还历历在目,仿佛那不过是昨天的事儿。
林如海有些心疼的拉过她的手:“我会待你好的。”
贾敏一愣,当年这人与她说的第一句正经话便是这个,他挑起她的盖头,支吾了半晌,说了这句话:“我会待你好的。”
随后,她笑了笑:“你确实待我好了一辈子。”
贾敏握住了林如海的手,笑道:“这么多年,人人都羡慕我嫁了位好夫君。”
说着,她眼神暗了暗:“只是……我嫁了个好夫君,人人羡慕。但众人可就要替你报不平了,取了我这么个媳妇。”
“什么叫取了你这么个媳妇?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我能够娶你都是我上辈子烧高香修的福气!”林如海眉心一蹙,“怎么了?可是外头那起子会嚼舌根儿的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贾敏摇了摇头,随后道:“没有的事儿。人家虽然不说,但我心里却明白……”
她沉默了半晌,林如海刚想说什么,她立马打断道:“你……今后会纳贵妾吗?”
“怎么可能?”林如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贾敏神色有些黯然:“如今我家里没落了,日后……保不准我还会是罪臣家的女儿,于你只能是有害无益。如今你整如日中天,若是娶个贵妾在家中支撑门面也是好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林如海噌的起身,是真怒了,“咱们俩举案齐眉了这么些年,除了你我如何还容的下别人?外头怎么说是外头的事儿,咱们一家人关上门儿来过自己的日子管他外头如何说?”
“如今咱们姑娘都要出嫁了,你倒是来和我说这些?!”
见林如海这模样,贾敏心里一暖,随后伸手去拉他的手:“我……”
林如海此时还气着,于是轻轻甩开了她的手说道:“我去看看黛玉。”
说罢,便抬脚去往潇湘馆去了。
“哎……”贾敏见留他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后忙将屋外的盼兰唤进来,让她将自己的斗篷拿来,说道:“今晚将菜端到黛玉院里去吧,我们在黛玉院子吃。”
“怎么了?”盼兰扶着贾敏从榻上下来,随后替她披上斗篷,说道,“方才见老爷黑着一张脸出去了,您与老爷起争执了?”
贾敏轻笑了一下:“不过是我说错了一句话,他非得往心里去。”
盼兰将贾敏的手炉放在她手里,随后又去外间儿嘱咐人将今晚的晚饭摆在潇湘馆,又着人备好轿子,扶着贾敏出了内室。
二人坐在轿上,见贾敏有些心不在焉的,盼兰道:“太太也别怪老爷生气,想想您从前不经常爱因一句话同他计较吗?”
“我何时因为一句话同他计较了?”贾敏不满道。
盼兰笑道:“这事儿还少吗?您俩十次吵架,有□□次可不都是您因老爷说错了一句话就同他置气?”
“您是如此,姑娘也是如此。”盼兰无奈道,“上回匡家公子来信,也不知写错了一句什么,姑娘整整五日没给人家回信。”
“黛玉这丫头也越发任性了些。”贾敏道。
“还不是跟您学的。”
“这怎么一样?”
说着贾敏打趣的笑道:“我同她父亲是明媒正娶,签了合婚庚贴的。我耍耍小性子,她父亲还能休了我不成?”
“您这话若是让老爷听见了,他更是气的慌!”盼兰笑得直不起腰。
贾敏将手炉往膝上一抛,不在意道:“那就让他气着。”
贾敏、林如海。黛玉三人是如何吃完这顿晚饭的且按下不表,转头再看看林琅玉这头。
忠顺王府,正寝内殿,只闻得一声:“滚!”
就见在朝中叱咤风云的忠顺王爷被人从床帐中一脚踹了下来。
“王爷,怎么了?”听见动静的连翘,连忙带着人从外间赶了进来。
就见他家王爷,只穿了一身中衣站在地上,无奈的看着倚在床头裹着被子的人。
屋内香暖如春、帷幔依依,林琅玉倚在床头裹着锦被,前襟散乱,脖子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红·痕。
他双目微湿,瞪着站在地上的人。
见此,连翘自然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只看了一眼,便忙招呼身后的宫娥、太监退出去。
见人都走了,林琅玉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人,但他那双盈盈的双眸,落在贤枢眼中满是含情之态。
“说好的只是睡觉只是睡觉!你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林琅玉不满道。
“是我的错,实在是情难自抑。”贤枢笑着,纵然此刻林琅玉是在对他发脾气,但他依旧感觉暖暖的,心里喜欢得紧。
“情个屁!”林琅玉斥道,“你分明就是色胆包天!”
说着,他随手抄起身边儿的枕头朝着贤枢咋砸去。
贤枢顺手接过了枕头,随后回到了床上,不顾林琅玉的挣扎将其搂在了怀里:“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这不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吗?不过是在你身上留了几个红印子罢了。”
“不过是?”林琅玉在贤枢胸口狠狠锤了一拳,但这在贤枢眼中与小猫轻挠没什么分别。
“若是回去退了袍子,让我母亲看见了如何是好?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了如何是好?!”林琅玉不满道。
贤枢搂着他倚在床头,将他的手握在了怀里:“都是我的不是,我认错。”
“你别生气。”贤枢轻轻吻了吻林琅玉的发顶,“我不过是想同你亲热罢了。”
随后他不解的问道:“你就不想吗?明明你反应也不必我小……”
“住嘴!”林琅玉红着脸打断道,接着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如今朝中上下忙的忙、慌的慌,你就想着这档子事儿?”
“好歹……好歹也得等到忙过了,咱们再从长计议……”林琅玉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跟着越来越红。
闻言,贤枢一个翻身将林琅玉压在了身下。
“你做甚?!”林琅玉心里一惊,忙挣扎道。
“你此言当真?咱们……咱们等这镇子风波过去了,再……”
“你小声点而成吗?!”林琅玉红着脸气急败坏道,“非得让整个府上的人都听见不成?!”
贤枢将头埋在他劲窝儿里笑得欢:“这话可是你说的,等咱们这镇子忙完便‘从长计议’……”
“等等!”贤枢突然一脸严肃。
“怎么了?”林琅玉被他吓了一跳。
“这事儿我还没问过你母亲。”
“你问我母亲作甚?!”林琅玉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贤枢。
问他母亲作甚?问她可不可以与她儿子做些不可言语之事?!他母亲本来就对自己与贤枢的事儿不满,听了这话还不得气死过去?!
“你想岔了。”贤枢解释道。
“我想什么了?”林琅玉撇嘴道,随后推了推贤枢,“你给我下来,压着我重。”
贤枢轻轻一翻身,将林琅玉搂在怀里。
随后他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俩的事儿虽说过了明路,但你母亲终究还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同意过。我俩既然……那好歹也要问问你母亲是否同意才是。”
“虽说咱们不能像你妹妹与匡家那小子一样拜堂成亲,但其他的我还是不想委屈你。”贤枢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些沙哑。
林琅玉听在心里熨帖得紧:“难为你能想到这些。”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决定给你最好的……”
林琅玉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还是那个梦,还是那个地方,这几日他总是在做这同一个梦。
满殿云雾缭绕,一锦衣男子坐在案前披着公文,他就搂着男子的腰,枕在他膝上打着瞌睡。
见他这样子男子低头嗔怪道:“越发不像样了,这才化形几日?便连修行都顾不得了?”
他打着哈欠笑道:“我又不做什么,能化个人形陪着您不就好了?”
“没出息!”男人伸手在他额间点了点。
“我要什么出息……”他如是回答,随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香,像是杜若的味道,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从何方传来,让他整个人有些朦朦胧胧的。
“琅玉……”
贤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林琅玉迷迷糊糊的应着。
“该起来用晚膳了。”贤枢柔声说道。
“好……”林琅玉轻声应着。
他还沉浸在那个梦里,这个梦他做了好久,这段时日也不知怎么的,他一直在做这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对不起大家,最近工作真的太忙了!
第八十四章
用完晚膳后,贤枢还想留林琅玉在府上住一晚,但林琅玉执意离开。
如今他二人的关系,知道的人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
现而,他平日里与贤枢还算得上发乎情、止乎礼,但若是他留宿于忠顺王府,那外头那些人就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