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贾母又不由得责怪自己,为何想着这等晦气之事!
贾敏叹了口气:“是呀!不过上京后就好上许多了,这回还好只是风寒,不碍事。”
林琅玉见面前眼下有些乌青,一脸担忧的黛玉,略带嗔怪道:“可是昨晚又没睡好?”
黛玉抿了抿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答了句:“哥哥病了。”
闻言,林琅玉叹了口气:“不过风寒,又无大碍。再说,我病了你再将自己熬病那该如何是好?下回可不能这样,不管发生什么,该吃得吃、该睡得睡。”
黛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贾母放下手哥儿呢?那孩子上学去了?”
盼兰答道:“回老太太,大少爷在自己屋里温书呢!”
“这孩子,也太用功了!”贾母有些欣慰,又有些责怪,“瞧着他弟弟就因读书病了,他还这么没日没夜的用功作甚?给他告了一天假是让他歇息的,不是让他换个地儿用功的!”
说着,便对探春道:“三丫头,你去将你林大哥哥叫过来。”
探春应了一声,提着裙摆来到了文曲星的屋子。
探春至文曲星屋子门口,只见文曲星正半倚在榻上垂眸看书,他冠未束,乌墨般的发半披在肩头,绛红色的衣衫衬得其肤色越发莹白,眉似翠羽,在他身后窗户开了一条缝,窗外春光正好。
探春看得有些愣神,文曲星抬眼恰好看见了一身秋香色洋驺裙的探春倚着门口站着,他忙放下书起身招呼道:“三妹妹,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坐。”
说着,他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根绸子,将头发草草束了,接着对一旁带着翠玉簪丫头道:“桃怡,快给三姑娘倒茶。”
“大哥哥不用忙。”探春笑道,“老太太和姊妹们这会儿再二哥哥屋里呢!听说你在温书,老太太怕你闷了,特地让我过来叫你过去。”
闻言,文曲星点了头:“那你先过去吧,我换了衣裳就来。”
“好。”
太学院,东二院。
房先生讲了一时辰的课,此时正让他们休息。
此时,段子真正和身后的方辰嬉笑着谈论烟画楼新来的那个歌女,贤枢一人闷闷的坐着,看着身边空空的位置,心也跟着空了一块儿。
琅玉这是在同他闹脾气?所以连学都不来上了吗?
匡志和理国公之子仲蒙走了过来,问道:“两位林公子不在?”
“嗯。”贤枢应了一声,此时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可是告假了?”匡志继续问道。
“先生既然没问,那想必是告了假的。”段子真不在意道,“这俩小子!又可以玩儿一天。”
匡志蹙眉道:“该不是病了?”
“不该吧……”段子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昨儿还好好儿的呢!哪儿能说病就病了?估摸着是贤妃回省亲,有得忙吧。”
“那便好。”匡志答道,他转头对身旁的仲蒙道,“若是两位林公子身体抱恙,我等作为同窗也该前去探望探望才是。”
仲蒙面上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是懵,什么时候他同林家两个公子关系这么好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仲蒙又想到最近貌似匡志经常来找林琅玉他们说话,这人向来是不喜同他人结交的,怎么如今转性了?
一听林琅玉可能病了,贤枢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是了,虽说林大人夫妇对孩子向来比较溺爱,不过,在学业方面还是比较严的,贤妃又不是他们正经姐姐,应该不至于为贤妃省亲的事儿替他们告假。
林文曲向来皮糙肉厚,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那……难不成真是琅玉病了?
昨儿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夜就病了
思及此处,贤枢是片刻也坐不住了,只想去到荣国府一探究竟。
他刚起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颓然的坐下。
“怎么了?”段子真见他脸色不太还看,开口问道。
贤枢抿着唇不说话。
段子真抬头看了看匡志和仲蒙的背影,又想到匡志方才所言,心中了然。
他用手中的折扇戳了戳贤枢的肩,道:“担心啊?担心昨儿还跟琅玉闹别扭。”
“我没同他闹别扭。”贤枢沉着脸。
“哦。”段子真撇了撇嘴,“你就犟吧!”
贤枢没再应声,段子真不知,不知他的无奈。
他不能在同琅玉这样下去了,再这么下去,他会毁掉他的小玉儿的!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他相信他的小玉儿是上天赐下的礼物。
他应该得到世上所有人的赞扬与褒奖,过着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生活,而不应该只因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沾上污秽。
之后整个上午贤心一颗心都飞去了荣国府,也就留了个壳子在这儿。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直到先生让写策论,他出这神写了半天,段子真拍了拍他,待他回过神来,只见纸上写满了“林琅玉”三字……
“没有闹别扭?”段子真一手撑着脑袋,玩味的看着他,“担心就派人去看看呗。”
贤枢思忖了片刻,虽说他不能再和琅玉有私情,但他俩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撇去其他,他们还是挚友不是吗?
身为至交,关切一句、问候一声也是份内之事。
想到这儿,贤枢忙唤了连翘来:“小连子!”
连翘弓着腰,低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贤枢道:“你去荣国府,问问今儿出了什么事儿,为何林家两位少爷没来上学。”
“是。”连翘应了一声,便出了学堂。
见此,段子真满意的笑了笑,他拍了拍贤枢的肩,低声调侃道:“两口子闹别扭实乃常事,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
“去你的。”贤枢一把拍开文曲星的手,“我和琅玉才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段子真觉得冤枉:“子曰‘食色性也’,怎么就龌龊了?”
贤枢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策论,不再搭理他。以段子真的性子,还不知他待会儿会说出什么来!
见此,段子真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咳嗽打断。
他一抬头,就见庄先生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盏笑眯眯的看着他。
见此,段子真忙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
荣国府,林琅玉文曲星院内:
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林琅玉屋内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你们也是笨!”林琅玉倚在床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回就都怪她!”湘云笑着指着黛玉嗔怪道,“不然,就吓着宝玉了的!”
“你们能吓着我?”宝玉道,“再怎么说,我胆子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下回可不能再这么玩笑了。”贾敏搂着黛玉道,“若是真吓着你二哥哥了,那可了不得。”
黛玉笑着称是。
一家人说得正热闹,这时只听外头丫鬟来报:“老太太、太太,外头忠顺王爷身边的连翘公公问两位爷今儿为何没去上学,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听忠顺王爷身边的人来了,贾母连忙道:“快请公公去厅里吃茶!就说不过是琅玉染了点儿风寒,没什么大碍,有老王爷挂心。”
一听是连翘来了,林琅玉原本还堆着笑得脸瞬间垮了下来。
见丫头要去回话,他忙叫住了那丫头,冷冷道:“不用请他吃茶,想必他还等着回去交差,如今留他吃茶岂不耽误了他?也不用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就说生了点儿小病,死不了。”
闻言,众人如何不知道他是在发脾气?那小丫头有些进退两难。
贾敏挥了挥手:“你二爷病中说的孩子话你也当真?去吧。”
“是。”那丫头行了礼,匆匆离开了。
贾母回头头来,问林琅玉:“怎么?可是同王爷闹别扭了?”
第四十四章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林琅玉身上,纵使知道林二哥哥和小王爷感情好,但王爷毕竟是王爷,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敢对王爷的近侍说出这种话来,林二哥哥也是大胆!
湘云把玩着手中的头发,打量着林哥哥的脸色。
只见林琅玉垂下头,默默的拽紧了盖在身上的绣被,兴致缺缺道:“没有的事儿。”
此言一出,贾敏心里如何没数?不过小孩子之间闹闹别扭也是常事,因此也就没怎么放在小心上,只提醒道:“朋友间相处又矛盾是常事,但如今你和王爷都大了,你得记住,你和王爷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打小长大的挚友,还有一层更为厉害的君臣,日后在王爷面前别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林琅玉抿了抿嘴没说话。
贾敏转头看向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文曲星道:“你也是!”
文曲星立马乖乖的答道:“知道了,母亲。”
原本林琅玉方才同姊妹们说笑心情挺好,被连翘这么一搅和,又想起同贤枢弄别扭这事儿,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正常。”贾母语重心长对贾敏道,“如今他们都还小呢!等过几年大了,自然也就懂事儿了。”
说着,贾母对宝玉道:“你没事儿也该常和你两位林哥哥一同出去逛逛才是。”
贾母这话,说白了也就看着宝玉大了,让他跟着林琅玉和文曲星两个出去逛,无非是想让他也同王爷、世子以及京中其他世家子弟多来往。
虽说整个府里捧着二房,然继承爵位的毕竟是贾赦不是贾政!将来这份荣耀是落在贾琏头上,不论怎样都是轮不到宝玉的,多和世家子弟结交于他仕途有益。
然而贾母这一番心思,宝玉自是不能领会,只听他不情愿道:“我和王爷世子又不相熟,跟着去怪没意思的。”
“你呀!”贾母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另一边而,连翘得了消息赶紧回了太学院。彼时已是用午饭的时间。
太学院东一个专程供给这帮小爷们用饭的院子——“福仙斋。”
还有专门做午饭的厨房,里头的师傅是御膳房孙师傅的弟子——孙云,“川、鲁、粤、苏”就没他做不出来的菜,味道自然也是分外美味。
于常人而言孙云所昨的饭菜或许是此生也享用不到的仙肴,而于这帮世家少爷而言虽不至于难以下咽,然而他们更愿意去吃“富春楼”、“罨画轩”、“熔云斋”的菜肴,哪怕这些酒楼无论菜品或者味道都不会比孙云做的好。
每每临近晌午,就能见到各大酒楼的伙计提着食盒朝着太学院赶,而贤枢则同,他的饭菜都是宫里在御膳房做好了送出来的。
连翘来到福仙斋的临水阁中,贤枢和段子真正用着饭,见他来,贤枢皱着眉有些焦急的问道:“怎么回来的这样迟?”
连翘作揖行礼道:“是奴才无能,王爷林二爷病了。”
闻言,贤枢夹菜得手一抖:“怎么回事?怎么就病了?”
段子一口酒还没喂到嘴里,忙问道:“是呀!昨儿不还好好的吗?”
见贤枢焦急的样子,连翘忙劝道:“殿下莫急!来回话的丫头说是不慎染了风寒,如今烧已经退了,只需卧床休息,并无大碍。”
然而,他这话并没让贤枢放下心来,反而心吊得更高了:“还烧上了?!”
段子真则不在意道:“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要不然,散了学咱们去看看?”
去看看吗?贤枢心里此刻巴不得飞去荣国府!琅玉现在肯定难受,他打小就不爱吃药,这一病定又要遭罪了。
但是他不能,如今自己应该退回普通友人的位置,不能逾矩。
贤枢默默的握紧了拳,坐回了椅子上:“不必了。”
“啊?”段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只听贤枢吩咐连翘道:“待会儿你回王府,找些滋补的玩意儿送去荣国府。”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再去太医院,将陈院判请去。”
“是。”连翘应道。
见此段子真分外不解,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贤枢。
“你看我作甚?”
“你真的是忠顺王爷?”
贤枢翻了个白眼,此刻他心里乱得很,没空搭理段子真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忠顺王爷同林家二公子打小一块儿长大,相交甚好,此天下皆知。前几年林二公子生了长大病,忠顺王爷衣不解带的在其病床前照顾,这般君臣情深定会被史书记载在册。”
段子真将杯中酒饮下,继续道:“平日里,琅玉若是有半点不是,你急得通什么似的?怎么?就闹了个别扭,你就不打算管他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他?”贤枢连忙反驳。
他哪里舍得不管他的小玉儿呢?从小到大,那都是他心尖而上的人,他巴不得将那人栓在自己的身上,时时刻刻看着、照顾着,只是……如今他不能。
“那你不去看看?”
“……”
“啧!你说你俩究竟因着什么事儿闹别扭闹成这样?前儿不还亲亲热热的吗?怎么说闹别扭就闹了?”
贤枢垂下眼帘,将一切心思藏在了眼里,缓缓开口道:“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段子真自己替自己斟了一种酒,“你就犟吧!等哪日琅玉真不理你了,看你怎么哭。”
段子真这话恰好戳在了贤枢的心口上。
这是他最担心的,若是他的小玉儿不理他了,不再同他说话了,那他该如何是好?
他本是打算退回到有人的位置,和琅玉就这么无风无浪的过一辈子。自己虽说旁的本事没有,索性有这么个身份在,哪怕琅玉纨绔一世,自己也能护他周全,让他想尽世间荣华。
只是琅玉愿意和他从新退回友人的位置,继续以友人的身份相交吗?
万一……万一他不愿意,万一他因这事儿怨恨自己,再不同自己讲话、玩笑那自己该如何是好?
万一琅玉就此同自己割袍断义,那自己该如何是好?
若是琅玉愿意原谅自己,愿意继续和自己来往,数年后他们各自娶妻生子、辅佐社稷,将对方当做一生的挚友。
只是,自己能够接受百年后有另一个女子以妻子的身份与琅玉合葬一冢,相许三生吗?他真的能接受琅玉与他人行结发之礼、生儿育女吗?
他的琅玉,时常出现在他梦中一身赤色喜服的琅玉,将会与他人鸳鸯交颈、携手到老……
自己真的不会寻个由头将那女子处死吗?
每每想到这些,贤枢胸口就如挖心般的疼。不过两日罢了,他决定和琅玉继续做友人不过才两日,他却仿佛过了数十载。
贤枢闭了闭眼,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同琅玉之间要到这个地步?他也曾想过,若是琅玉是女子改多好,这样他们便可明媒正娶,厮守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