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消气:“这府里的丫头、婆子心术厉害、眼里没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犯不着同她们计较。”
“爷您也别气,我当时就给她骂回去了。”灵栀一副不平的样子,“咱们姑娘如何,轮得到她们一帮下人挑三挑四的?我将话放那儿了,日后我若再听见什么三言两语的,我就去回她们二奶奶,看不揭了她们的皮!”
闻言,巧荷忙道:“哎呦呦!你不搭理她们就是了,何苦找事?二奶奶成日里忙得跟什么似的?你就少给她找点儿麻烦吧!”
见此,林琅玉和文曲星齐齐笑出了声。灵栀性子伶俐,泼辣护主,贾敏就喜欢她这爽快的性格,所以将她放在林琅玉屋里伺候。
林琅玉也喜欢这个姑娘的泼辣伶俐,有时候有些话自己不方便说,灵栀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譬如今日之事,若是自己为了这事儿去和府里婆子理论,实在有失身份气度!
但灵栀将话放那儿,那帮爱嚼舌根的婆子怎么说也会收敛些。
林琅玉和文曲星吃了一杯茶,便起身朝着林如海夫妇院子里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假山水榭、水声潺潺、莺雀清啼,春色满园。
文曲星打量着手里的荷包,问林琅玉:“你说这荷包,宝玉会有吗?”
“应该有吧……”林琅玉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用肩头碰了碰文曲星的肩头道,“哎!你冷眼看了这么久,你觉得今世黛玉对宝玉……”
文曲星啧了一声,蹙眉道:“我看着倒没什么。只是他俩真要有什么,也不能让咱们看出来呀,还是防着点儿吧!”
林琅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有:“没事儿常说说宝玉坏话!”
“……”
另一头,宝玉正和晴雯等人碾着花汁子。
“阿嚏!”宝玉猛打了个喷嚏。
见此,袭人等人忙关切道:“怎么了?可是着了春寒?了不得,我去沏碗姜茶来!”
宝玉摆摆手,不在意道:“不碍事,估摸着是谁在背后议论我吧……”
至林如海夫妇住处,只见贾敏和黛玉正临窗对坐下着棋。
黛玉上着鹅黄色银滚边锦襦,下着一条妃色洋驺裙,乌黑的发间仅别了一根素玉簪,看上去仙姿飘渺,宛若神仙妃子。
见了林琅玉和文曲星,她抬头一笑:“哥哥!”
贾敏招呼他们坐下,又命人捧了茶果点心来,问了今日匡志找他二人所谓何事。
文曲星道不过是些学堂中的小事,又说匡志为人严谨,做事细致入微,因而才这么急着找到了府上。
贾敏听了,会心一笑:“原是这样!下午我见了一眼,可以看出是个好孩子。不过,倒是吓了你妹妹一跳,她还不曾见过外男。”
闻言,林琅玉关切道:“妹妹可好?”
黛玉低头道:“只是猛然间撞见外人,吓了一跳,倒没什么事。只是……哥哥给我的那根白玉芙蓉并蒂步摇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听这话,林琅玉安慰道:“你没事儿就成!一支步摇也不值什么,改日再做一支便是。”
林琅玉这么说,黛玉心中的阴郁消散了不少,只见她抿嘴一笑道:“那样好的羊脂玉,就连凤姐姐都说少,还是宫中的时新样式,光工钱都不知道要费多少银子,旁人掉了哪有不心疼的?偏哥哥这样心宽。这才进京多少时日?哥哥就学着那些纨绔的一套。”
林琅玉笑着答道:“旁人丢了自是可惜,只要妹妹乐意,想丢多少都成!”
听了这话,贾敏道:“听听这话,越发不像样了!你有那心给你妹妹丢,咱们没那家底儿给你俩败!”
说着,她拍了拍一旁的文曲星道:“你父亲所言不虚,咱们林家门楣还得靠你们这个大哥!”
这时,林琅玉和文曲星脸色微微一变,两人不约而同又想到了匡正和那小戏子所闹出的这一起事故。
林琅玉和文曲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儿不小,还是同大人通个气儿更为妥当。
只是黛玉在此,这些话她若听去了没得又要忧心,实在没这个必要。
文曲星开口道:“说起来,咱们元春姐姐才真是给贾家光宗耀祖,这次回来省亲的排场可真气派!”
林琅玉附和道:“是呀是呀!园子修得那样大!可真是难得!”
说着,他起身道:“妹妹今日吓到了,不如同我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可好?”
闻言,贾敏道:“也成!黛玉陪着我下了一下午的棋,都心不在焉的。你们兄妹三人去园子里逛逛罢!待会儿用晚饭时,我派人来叫你们。”
黛玉笑着起身,又唤文曲星道:“哥哥走呀!”
文曲星依旧坐在椅子上,道:“你跟着琅玉去吧,我跟娘单独说几句话就过来。”
黛玉还想说什么,林琅玉拉着她走了:“咱们先走,别搭理他!”
兄妹二人就这么一路来了园子,两人漫步在小石子路上,周遭景色宜人,各色花树,开得灿烂。
黛玉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看:“大哥哥怎么还不来?”
接着,她看了林琅玉一眼,道:“我是明白了,你们就是故意支开我,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见此,林琅玉忙笑道:“不过是学里的事儿。”接着,他忙转移话题道:“今儿你叫灵栀带回来的荷包,做得可真是精致!要我说,是连宫里的绣娘都比不得的!”
“我哪儿能有那手艺。”黛玉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脸上依旧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真的!王爷也赠过我两个荷包,说是宫里的东西,但我瞧着倒是不如你做的好。”林琅玉道,接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哎!这荷包是只有我和你大哥哥有,还是你所有哥哥都有?”
黛玉随手折了一朵花,疑惑道:“我还有几个哥哥?”
林琅玉笑着说道:“你不是还有个宝哥哥吗?”
黛玉一脸不解:“他有的是亲姐姐妹妹,我给他做这个作甚?”
听了这话,林琅玉心里狂笑不止,然而面上却不显:“我看你平日里和他玩儿得那样好,以为你也给他做了一个。”
接着,他笑着将一朵娇嫩的茉莉别在了黛玉鬓边:“果然还是亲的好!”
那头,文曲星把今日之事尽数同贾敏说了,气得贾敏差点儿摔茶盏!
气过了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素日里,也常听你父亲夸齐国公府的长公子,说他年少稳重,才华横溢,是个难得的孩子,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呀!”
文曲星点了点头。
贾敏安慰的拉住了他的手:“好孩子,吓着你就吧?大人的事儿,让你们孩子跟着担心受怕的。”
“我没事儿,母亲。”文曲星嘴角勾了勾,“父亲、母亲不嫌我出生低微,将我接到府中像亲生儿子似的对待,如今还因我差点儿污了林家几百年的清誉我……”
“休再说这样的话!”贾敏柔声斥道,“不管当初,如今你既是我儿子,便永远都是!你别管外头的人说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你永远都是林家的大少爷。”
这一袭话,说的文曲星心口暖暖的,眼眶一阵热,连着眼前贾敏的脸都跟着模糊了起来。
贾敏拿起帕子替她拭干了泪,说道:“别哭,好孩子别哭。”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这事儿虽说是你们几个孩子善后,但又是禁足、又是关押,齐国公哪里会不知道?不过是大事化小罢了!终是咱们林家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文曲星点了点有:“我和琅玉也是这么想,故而才不敢瞒着母亲。”
贾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道:“接下来便是大人的事儿了,你们好好念你们的书!”
说着,她想了想:“过几日,我将国公夫人请到咱们府里赏花罢!”
齐国公府:
书房内檀香冉冉,匡志上前冲着案前的人揖手道:“父亲。”
“回来了。”案前,一面容刚毅英俊的,头也没抬。
“是。”接着匡志又道,“那孽障……父亲准备如何处理?”
第三十八章
案前的男人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他毕竟是你兄弟。”
匡志嘴角勾起了一个不屑的笑容:“区区庶子,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你……”
齐国公刚想开口,却被匡志打断道:“记得父亲曾教导过我,庶出子女,便如同家中的小猫、小狗,养着玩玩儿变好,不必将其当回事儿。只是,父亲或许不知道,儿子最讨厌那些猫猫狗狗的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清俊的面容上却不见一丝暖意,匡志默默的拽紧了拳头:“这事儿不仅是牵扯到林家,那个戏子是忠顺王爷的人。这事儿若是不给出个满意的交代,那咱们家可就将忠顺王爷给得罪了。”
“虽说现在储君未定,然忠顺王爷是当今唯一的亲王,圣上唯一嫡亲的兄弟。将来不论哪位皇子即位,忠顺王爷可都是摄政之王。”
“如今圣上一直在削咱们这些世家的势力,四王八公除了咱们几家又有几个是握着实权在手的?”
“圣上器重林大人、器重忠顺王爷,若是此事处理不好,咱们匡家日后在朝中便难有立足之地!”
齐国公看着面前老沉持重对于朝中之事侃侃而谈的儿子,心中五味杂称。儿子如此聪慧识大体,他应该欣慰才是,只是……这般心机深重,丝毫不见少年人的明朗义气,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时,他想到了林家那个才冠京城的义子,记得他曾在官宴上见过那孩子一次,那孩子一首律诗“咏牡丹”,惹得圣上连连叫好,就连前科状元、如今的礼部尚书——刁元良,刁大人都自叹不如。
还有他们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孩子,灯火阑珊下的风姿绰约,怪道是连太后都喜欢那孩子。
那样的意气风发、年少得意,才像个少年人的样子。
自己从前一味要求这孩子沉稳,如今见了林家那孩子,到觉得自己有些揠苗助长了。
齐国公长叹了一口气:“他毕竟是你兄弟,打二十板子、关进祠堂思过几日,待一切尘尘埃落后,你再带着那孽障去荣国府向林家那两个少爷赔不是。”
“只是二十板子?”对于这个惩罚,匡志明显不满意。
“你弟弟平日又不曾习武练剑,二十板子下去,已够要他半条命了!”齐国公板着一张脸,道。
“恐怕忠顺王爷犹嫌不足。”匡志说道。
“是王爷犹嫌不足,还是你犹嫌不足?他可是你亲兄弟!林家的二公子尚且可护着自己的义兄,你就这般不放过自己的亲弟弟?”
匡志薄唇微抿,抬头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一时间,书房内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窗外时不时的传来的一两声黄鹂的叫声。
父子俩就这么静静的对峙着,匡志的长相随了他母亲,算是男生女相,但他板着脸的模样,却同齐国公分外神似。
圣上曾说过:“这一波孩子,大多风流纨绔,一人一个模样,与尔等都不像。也就齐国公家的孩子,小小年纪板着一张脸,一看就是齐国公亲生的!”
过了半晌,匡志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问道:“父亲向来不重视府中庶出的兄弟姊妹,偏对二弟另眼相待。分外重视家门清誉的您,连他雌伏于他人身下都可蒸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为何?”
齐国公沉默不言。
匡志步步紧逼:“是因为他娘吗?当年您同我娘成亲后,不过十五日便将他娘娶进了府中……”
“放肆!”齐国公一拍案桌,勃然大怒,“这些事情,可是你一个小辈可以置喙的?!你母亲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呵!恼羞成怒了吗?是因为被自己戳中了痛楚?匡志看着情绪从不外露的父亲,这般恼怒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是了,在这个府里,匡正他娘提不得!
“用得着我母亲教导?”匡志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当年方姨娘在世时,可是专房之宠,吃穿用度直逼当家主母……”
“碰!”
一个砚台砸在了匡志的脚边,墨水溅在了他的衣摆上,使得洁白的袍子墨痕点点,匡志却一步也不曾挪动,十分平静的承受着自己父亲的怒火。
“孽障!”齐国公怒道,“你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年纪不大,城府这般深,连自己手足至亲都不肯放过,还听信妇人谗言,你信不信我先打了你?!”
“父亲要打,儿子自当挨着。”匡志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拱手向齐国公行了个礼,“案牍劳形,父亲辛苦,儿子告退。”
说罢,他也不管自己父亲什么反应,一甩袖,转身就走。
见此,齐国公气的腰都直不起来:“你……你将来难不曾是不会有庶出子女的?”
闻言,匡志步子一顿,怀里揣着的那根步摇硌得他胸口有些微微发疼。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了眼中悸动的光芒,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开口道:“儿子说过,儿子素来不喜欢那些猫猫狗狗的。今后……只愿与一人白头。”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听了他的话,齐国公久久没能回过身来,只愿与一人白头?
他冷笑一声,呵!还是太年轻了……
荣国府:
林琅玉带着黛玉逛了一会儿园子,便去找宝钗说话去了。
至傍晚,两人回到林如海夫妇院子吃了晚饭,一家人又其乐融融的玩笑了一阵。
贾敏又偷偷将这事告诉了林如海,至于林如海如何打算,那便是后话了。
见夜深了,贾敏就没让林琅玉和文曲星回院子,而是让巧荷将左厢房收拾好让他们兄弟俩睡那儿。
今天经历了这么一遭,林琅玉和文曲星是身心俱疲,早早的便熄灯睡了。
直到半夜,林琅玉被一阵琴音吵醒了,他轻轻踹了踹身边的文曲星。
“干嘛?”被人搅了清梦,文曲星语气不善道。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弹琴?”林琅玉问道。
文曲星此刻只想再度与周公相会,哪儿听得到什么琴不琴的,他不耐烦道:“大半夜的谁弹什么琴?快睡、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