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关沐雪没怎么吭声,只是微笑着,赵秋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挠了挠头:“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我就是觉着你人心善,又有本事,不自觉就想多跟你说说话…”
关沐雪知道不被回应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
连忙接话:“没有没有,秋珊姐的性格很好,我也觉着亲切。”
赵秋珊听了这话才高兴起来,咕哝着“那就好,那就好”。
关沐雪又陪着她坐了片刻,但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做饭的事。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关沐雪跟秋珊请辞。
秋珊显然有些舍不得:“啊,你这就走了啊。”
关沐雪不得不笑说:“那我忙完再过来找你?”
赵秋珊连连点头。
*
刘大婶果然在关沐雪做完最后一道冬瓜盅之时才回到屋子。
一面抹汗一面喝了一大杯茶水,说:“这日头下还是挺热的。”
小东子埋头吃菜,像是习惯跟刘大婶报告:“奶奶,隔壁秋珊姐今天又上吊了。”
“啊?这可怎么了得,人没事吧?”
小东子一边津津有味吃着菜,一边仔细跟刘大婶复述了一遍经过。
刘大婶听到关沐雪抢救赵秋珊的桥段,连连惊叹:“救回来就好!那二丫头要是没了,孙玉凤可不得自责死啊,这日子也算完咯。”
关沐雪将灶台一并收拾完毕,这才走出来。
刘大婶赶忙说:“沐雪啊,你可真了不得,你爹在天有灵,一定也感到欣慰呐。”
关沐雪瞧着刘大婶头顶上的数字“70”,她竟然让刘大婶对她的好感度直直涨了100多。
刘大婶像是心有余悸,一边拉住关沐雪的手,一边摩挲着,说:“好姑娘,以前真是大娘犯傻了,对你有些成见,你今儿是长大成人了,是个顶好的孩子。”
关沐雪猜到因为生死大事,刘大婶毕竟年龄要大一些,想必确实有些伤感,纵然被夸上了天。
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低声说:“婶子过奖了,真的就是凑巧。”
刘大婶频频点头,似乎对她这谦逊的态度也很满意。
又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沐雪,你是个懂事的,你救了秋珊,毕竟跟她好说话些。”
“你也知道二丫头跟她娘为了这嫁人的事是闹得人心惶惶,你若是有空去看看赵二丫头,倒是也劝劝她,疏导疏导,可别让她动不动寻死了。”
关沐雪点头应下了。
她倒是真的记着要去找秋珊叙话,原先秋珊看她的神情就是欲言又止,她想秋珊应当有些话也想与人商量一二。
出了刘大婶家的门,她下午照例去给符珍帮了忙,又去河边洗了衣服。
真正空下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些西下了。
关沐雪回了家,想着中午做的酒酿小圆子还有一些,便在锅里热了一热,盛起来带去了孙大娘家。
孙玉凤原本与符珍就有不少嫌隙,之前又因为女儿出嫁的事在众人面前闹过一回。
平日也与关家鲜少有来往。
若不是关沐雪真的救活了秋珊,只怕两家人更要因此大闹一场。
因此她见到提着食盒上门的关沐雪,脸上竟有几分不自然的笑容。
她眼神有些躲闪,还是让关沐雪进了屋。
拘谨得搓了搓手,柔声问:“关丫头怎么来了?”
关沐雪笑:“想着大娘应该还没用饭,我自己做了些酒酿小圆子,带过来给大娘和秋珊姐尝一尝。”
秋珊早就在里屋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小跑着出来了。
一见到关沐雪就笑了起来:“你来啦,沐雪。”
更是在沐雪掀开盖子,闻到一阵带着酒香的清甜香味时连连称奇:“这好香啊!”
孙大娘拿来了碗,盛了三碗,三人就吃了起来。
赵秋珊是个性子活泼的人,一边嚼事着一边点头:“啊这口感太好了,我娘做的糯米圆子一点嚼劲也没有。”
关沐雪还来不及谦虚,倒是孙大娘先点起头来。
“我的手艺哪能跟沐雪比,这村里就沐雪的厨艺最好了。”
孙大娘放下碗筷,脸上又流露出了一丝犹豫与羞愧。
关沐雪静静等着她开口。
“沐雪,我之前跟你娘呢,确实闹不和,原以为你娘是个蛮横泼辣的人,觉着你也是个娇蛮的小主儿,但大娘也不是个黑心的,你这段时间的变化咱们乡亲也都看在眼里。”
“你是我们秋珊的救命恩人,其实也是大娘的救命恩人,大娘先跟你赔个不是,等过几天再登门拜访向你娘赔礼。”
关沐雪早在看清孙大娘头顶的数字的时候就猜到了有这一般说辞。
“大娘言重了,我娘那个人我也知道,她性子急,有时候说话口无遮拦的,村里村坊的能相互谅解就是了,谈不上什么谁对谁错的。”
孙玉凤像是有些羞赧,自己年过半百的人还不如一个小丫头通透。
忙点点头,“嗳,嗳,说的好”应了几声。
她将桌子收拾干净,出了门。
临走之前,她将手扶在关沐雪肩上,眼神似乎在对她说“我把秋珊交给你了,你可得帮帮大娘”。
但没等关沐雪想好该怎么开口之时。
赵秋珊先开了口:“沐雪你是喜欢梁少爷的吧?”
关沐雪一口茶差点没呛到气管,止不住得小声咳嗽起来。
赵秋珊倒也不急,只是虚虚拍了拍她的背就捂嘴笑起来:“还是小女娃呢,一说你就害羞了?”
关沐雪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为什么是个人就说她喜欢粱文述?这是什么道理?
她谨记着自己有任务在身,只是笑了笑,说:“秋珊姐的意思像是,有心上人?”
赵秋珊叹了口气,长长的。
整个削尖的脑袋也低低垂了下去。
“我都不知道我的心上人在何方,又到底打不打算娶我回家呢?”
关沐雪一看有戏,这是愿意道明的意思。
连忙凑上前去:“怎么说?姐姐的心上人是谁?要是我能帮忙,我一定帮。”
赵秋珊的眼眸起了一层雾,像是陷进了回忆里。
一面绞着裙子,一面低低叙说着:“我很早就认识他了,那会儿我们才七八岁。”
“他父母送他过来跟着田伯学了一阵子的木工,他这个人闷闷的,但我就喜欢跟他玩。”
“他也经常做了些小玩意儿就送给我,也不是没说过要是以后也能跟我在一起有多好。”
“喏,那个九连环就是他临走前送给我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关沐雪抓住了重点:“他走了?”
“是啊,他长到十二岁的时候,他的爹娘把他领走了,说是他有了这本领就可以去做工了。”
“当时是一个雨天,他走三步就要回过头看我一步,跟我说他一定会再回来,兑现他的诺言。”
关沐雪有些怅惘:“所以他没有再出现是么?”
“是,我们约定在我十五岁那年,他拿着彩礼上门提亲,我没等到。”
“我等到了十六岁,十七岁,一直到现在十八岁了,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
“我知道他是不会再出现了吧,但是心里那份对于出嫁的期许也跟着消失了。”
“我开始排斥娘给我安排婚事。”
粱文述:是、么?
第39章遂了你的愿“那就遂了你的愿,我退婚……
赵秋珊一旦陷入回忆里,又是那青涩又惆怅的回忆。
她脸蛋所呈现的那种忧郁气质就可以与她的形象匹配起来。
关沐雪托着腮,认真地听着。
上一世,她虽然毫无恋爱经验,但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还都喜欢跟她诉说恋爱过程中的酸甜苦辣。
还美名其曰她没有遭受过恋爱的毒打,常常能给她们一些能继续坚持这段恋情的一些“无脑”鼓励。
她对恋爱没有什么需求,其实也不是没有男生追求过她。
但是也许是从小家庭的缺失,她可以接受朋友之间的互相关怀,但是无法接受男女之间带有一定责任的亲密关系。
她想到那种专属关系就觉得有些窒息,想要逃避。
但她确实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也乐于在朋友跟对象闹矛盾的时候去充当一个调节者。
除了谈恋爱,她什么都行。
赵秋珊至少跟她说了半个时辰,说着那个叫“杨谷”的男子,是怎么讨到她的欢心,又是如何让她觉得可靠可依赖。
他们曾经一起玩过的游戏,曾经打闹嬉戏的原因,赵秋珊都一一告诉了她。
一直到日落西山,昏黄的余晖透进屋子里来,打在赵秋珊脸上形成了一道温暖的聚光。
她才做了结束陈词:“可能就是我对那段回忆太过执着吧,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候他才十二,我才十一,小孩子说的话哪里能当真呢?”
关沐雪听得入了神,也有些惋惜,说:“要是你们那时候就定下婚约就好了。”
赵秋珊笑:“是呀,就像你跟梁少爷,多好呀。”
一面说一面用身子轻轻撞了撞关沐雪。
“没有,我跟他不是…”关沐雪着急辩白。
不是青梅竹马,更不会喜结良缘。
赵秋珊却抢先一步说着:“知道啦,你面子薄,我不提就是了。”
眼瞧着太阳就要沉入地平线了,关沐雪起身告辞。
赵秋珊显然心情好了许多,拉着她的手:“以后我们多来往呀,我怕是要在向阳村住一辈子了。”
总会怕孤独。
关沐雪郑重得点点头,却依稀听见了门口有动静,像是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等她走出了门,见到地上有一打像是街上商铺买的糕点,还有一个青花小瓷瓶,塞上红色的布塞头。
关沐雪蹲下身来闻了闻,果然是药瓶。
她抬起头来,想要找到来人,应当就是刚刚她捕捉到的那一抹身影。
奈何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傍晚时分又是村民们农作完回家的时刻。
形形色色的三两个身影,都不是关沐雪不认识的面庞。
她想了一想,还是拔腿向着刚刚看见的那个方向小跑起来。
村民们见到她都纷纷跟她打着招呼。
她一边分神去应和,一边状似无意问:“有见到不是我们村的一个人吗,刚刚在秋珊姐门前停留了一会儿。”
村民们都是茫然摇摇头。
也是,都是刚刚从田里走回来的,怎么会知道是谁放下了东西呢。
关沐雪加快了步伐,在走出成排的村舍之时,终于注意到了一抹身影。
一个穿着黑色布卦的男子,正匆忙得头也不回地走着,眼瞧着就要走上桥。
关沐雪小跑了起来,在距离仅几步之遥时,张口喊了一句:“杨谷?”
黑色身影一滞,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步伐。
关沐雪更加肯定就是他,两步作一步,上前提住了他的后衣领。
那男子身形不算高大,约莫只比关沐雪高出一点。
他快步走着,陡然被人拽住了衣领,措手不及。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转过身,反而是捂住了自己的脸,一言不发。
关沐雪有些好笑,说:“你转过头来吧,我有事问你,我不是赵秋珊。”
这个名字让男子浑身僵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垂下手臂,僵硬得转过了身。
见到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女子,他显然像是松了一口气。
关沐雪问:“你就是秋珊姐姐说的那个杨谷吧,既然来送东西,为什么不进去?”
杨谷走到桥边的阑干处,叹了一口气说:“她不会想见我的,还是不给她添乱了。”
“怎么,你娶妻了?”关沐雪直接切入要题。
那男子立刻反驳:“没有!我一直也没有娶妻…”
说到最后却声音越来越微弱。
关沐雪也学着他的样子,将两只手搭在阑干上。
“哦?那你为何不向秋珊姐提亲?”
能知道她最近受了伤,还送来秋珊最爱吃的糕点。
这显然,杨谷至少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在悄悄关注着赵秋珊。
杨谷依旧是眉头紧锁,一张脸的五官都写着他很为难很痛苦。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说起来。
“我没有办法提亲,我家……出不起彩礼。”
关沐雪听着他的陈述。
原来他离开向阳村就去了最近的城镇的商铺做工去了,一个月省吃俭用加上补贴家用,还是存下了一笔钱。
奈何三年前,他的父亲染上痨病,家中积蓄全部败光也没能救回来。
突然少了一个顶梁柱,家中的日子更是难过。
他拼命赶工,在师父允许的条件下,也会捡些小活做。
关沐雪:“那你这三年,就没有一丝积蓄吗?”
杨谷挠了挠头,说:“没有,去年我其实偷偷攒够了彩礼的钱,但我哥又出事了…”
“我哥也是从小跟着人学工,在外做活,结果因为一场走水,也没了。”
他大哥娶了妻,不仅有妻子更有一个儿子,家中就他和大哥两个男丁。
“家里的几亩地早就在给爹治病的时候卖掉了,我娘和我嫂子靠糊灯笼维持家用,但最重要的还是得靠我赚钱养家。”
关沐雪点了点头,她明白要撑起一个家庭是多么困难的事情,绝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杨谷的故事说完了,开始担忧起了别的。
“我跟你说的话,你别告诉秋珊。”
“我知道秋珊是在等我,我…我也想娶她回家,但我猜我们有缘无分吧,秋珊家里人可以给她找到更好的亲事,我这一穷二白还身负债务的穷小子,就算去提亲,她娘也不会同意的。”
“我今天来也算是做个最后的了断,正好碰上了姑娘你。”
“你若是知道我跟秋珊的事,一定是秋珊的好友,请你劝劝她…”
杨谷像是做了很大的努力,长吁一口气,才完整说出来:“若是有好人家,便嫁了吧。”
关沐雪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尝试鼓励他:“你还没提亲怎么就知道孙大娘会拒绝呢?而且你如果去提亲,秋珊也会帮着说服她娘…兴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