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月底还有一周的时间,栾月后两个月的画稿档期就全满了。
周六上午十点,栾月在截稿点前一个小时,完成了一本言情小说的封面,打包好后发给了对接人。
等反馈的间隙,她却先接到了班长肖海的电话。
“喂,班长?”
周六同学聚会的事被栾月抛到了九霄云外,也就忘了答应过肖海要考虑的事情。
“栾月,你几点到啊,我到门口去接你?”
肖海一开口就不给栾月拒绝的机会。
栾月顿了顿,吸了口气道:“班长,这次同学聚会……”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肖海给打断了,他那边不时传来喧闹的人声,“栾月,我这边有点忙,先不跟你说了,到了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几乎不给栾月回复的时间,肖海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中的“嘟嘟”忙音,栾月看着手机轻叹了口气。
得,这下是不去也得去了。
栾月走到衣柜前,看着款式不多的衣服发呆,第一次去同学会她应该怎么穿?
栾月犯了难,现在的她为了赚钱,近乎戒掉了所有社交,十足的宅女,要不是因为跟时悦同住一个屋檐下,只怕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会少很多。
挑挑选选一番后,栾月选了条姜黄色的掐腰连衣裙,简约偏休闲的样式,不会显得过于隆重,也不让人觉得敷衍。
这还是去年她生日,时悦送她的生日礼物,说是好多年没见她穿裙子了,分明她有一双笔直修长、白到近乎发光的漫画腿,却总是将它藏在裤子里,简直暴殄天物!
可事实证明,除了生日当天,栾月一直将这条裙子束之高阁,再没穿过。
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对于不是路上骑车奔波,就是宅家赶稿的栾月来说,实在不太方便。
而且好看的裙子,总是比白T牛仔裤要费钱。
对着镜子检查一番,没有问题后,栾月走出了房间。
刚到客厅,抱着薯片可乐看综艺的时悦,就闻声扭过了头,一见栾月穿上了裙子,惊的薯片喂到嘴边都忘了去咬。
时悦的惊讶,让栾月有些不自在的揪了揪裙摆,水盈盈的眸眼带着不确信,“很奇怪吗?”
时悦把口中嚼了一半的薯片咽下去,越过沙发靠背,围着栾月从上到下打量,“我就说我品味不错,这裙子果然衬你肤白如雪,明媚动人!”
栾月:“……”
好浮夸的形容。
在得知栾月是要出门去参加同学会后,时悦让她等自己一分钟,光速蹿回了自己房间,不知道去鼓捣什么。
一分钟后,时悦提着一双同色系细高跟和一个香奈儿米白色手提包递给她。
并在栾月婉拒的目光中,耳提面命的告诉她,所谓同学会,就是“炫耀”大会,输什么也不能输阵仗。
*
一个小时后,栾月来到了“食色天香”门口。
“食色天香”是一家高档会所,主营餐饮酒水,兼顾游戏娱乐,堪称宁市一掷千金的销金窟,一顿饭能吃掉一个普通工薪阶层三个月的工资。
时悦一个在美食频道的同事曾说,“食色天香”有三限:限量、限时、限会员。
量,是指接客数量固定;时,是指排期紧俏,过期不延;会员,是指他们的会员名额,全国限量不过百。
在如此严苛的预定和消费前提下,肖海还能将同学聚会定在这里,足见他在律师行业混的真挺不错。
感慨间,栾月拿出手机给肖.混的真挺不错.海打电话。
手机铃声从嘟声响到挂断,肖海都没有接听电话。
栾月又试着拨了一次,还是铃声响完无人接听。
又等了五分钟电话都没响起,栾月索性来到迎宾前台,询问肖海预订的包间在什么位置。
前台效率极高输入姓名查找,却告知她并没有客人肖海的预定信息。
难道是用别人的名字订的?
栾月想了想觉得也在理,就“食色天香”的预订难度,或许肖海真是拖了关系。
“谢谢,那我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又过了半个小时,穿着细高跟的栾月站的小腿肚有几分酸胀。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肖海编辑了条短信,大意是说她临时有事,不能赶来参加同学会了,打他电话不通才发信息告知。
编辑完信息后,栾月正要点发送,一个身着中开叉素色旗袍,笑容亲和的女人走到她面前,“栾月小姐是吗?”
栾月看着女人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胸前的铭牌“大堂经理”上扫过,点了点头,“嗯。”
“您的朋友让我带您去预订的包间,请跟我来—”
大堂经理手掌前伸,礼貌的为她让出一条指引道路。
栾月以为大堂经理口中的朋友是指“肖海”,便没有多想,删掉了编辑好的信息,跟上了她。
肖海预订的包间,位于“食色天香”的三楼,一楼是双人小包,二楼是家庭聚会包间,三楼则是豪华大包,能举办派对宴会,还有露台,也是整个“食色天香”最为高档奢靡的顶楼。
光是顶楼的预订,就至少要提前半年。
几乎是一踩上通往三楼露台的大理石阶,栾月就听到了喧闹沸腾的音乐声和人声。
这样久违的热闹场合,让栾月有些不自在的蹙了蹙眉心,就连向上的步子也缓了几分。
到达顶层后,她选了个避人的阴影处站着,不太适应人多的嘈杂。
肖海正在跟几位老同学寒暄交谈,也因此,并没注意到栾月的到来。
她也不上前,只是看着那些曾经熟悉,如今却有些陌生的面孔,连上前打招呼的念头都没有。
就像是一棵静静生长在阴暗地界的树,与周围的人声鼎沸,隔离出两个不同的世界。
“栾月?”
不知是谁带着疑惑的唤了她一声。
栾月闻声转头,就看到了一张精致干练的脸。
“还真的是你,我差点没认出来!”
随着这种久别寒暄的话落,栾月在反应了三秒后,也想起了面前的女人——她高中班上的学习委员,万年年级第二,闻池曾经的仰慕者之一。
至于名字,因为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学生时代的栾月又惯不爱记人名,只隐约记得她的名字中,有个茵字,至于是什么茵,她就真不记得了。
既然记不得名字,栾月就不称呼,只对她点头微笑。
“栾月,十年没见,你变化还挺大的!”
这一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让栾月莫名有点膈应。
看着眼前一身名牌加身,就差把“精明干练女强人”七个字写在脸上的学习委员,她淡笑着回了句,“谢谢,你变化也挺大!”
学习委员笑容一僵,随即笑道:“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变不是挺正常,对了,你是谁邀请来参加同学会的?”
话到这里,栾月觉得有点奇怪,同学会的组织者,不就只有肖海一个?
“是班长。”
学习委员闻声轻笑,神态中带着几分自认为低调的浮夸,“哦,我是闻池邀请来的。”
第7章火葬场
露台上,喧闹的人声,鼎沸的音乐还在继续,栾月的耳边却像是一瞬间被人消了音。
她的大脑有些许凝滞,耳边反复回旋着,学习委员不久前跟她说过的话。
“这次同学会的组织者是闻池,你不知道吗?”
“他没有给你打电话?”
……
她确实,没有收到闻池任何方式的联系,更加不知道,这次同学聚会,他会来。
要是,她一开始知道,或许,就不会来这里“自取其辱”。
“哎,栾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还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肖海跟老同学寒暄完,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出神望着地面发呆的栾月。
栾月反应慢了半拍,才缓缓抬头看向惊讶微露的肖海。
“不是班长你让人带我进来的吗?”
栾月的话,让肖海一愣,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大笑了两声,“啊,那既然来了,就赶紧找地方坐下,宴席马上要开始了——”
肖海热情的将栾月往已七七八八坐满人的圆桌上引。
栾月抿了抿唇,忽而开口道:“班长,我能问你个事吗?”
话出口的同时,栾月的心脏也带着几分加速的紧张。
肖海闻声停步,笑问,“什么事?”
栾月正要开口,露台上却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几乎所有握着酒杯或椅栏,或面对面寒暄的老同学们,此刻,全都聚拢到了一处,眸眼灼灼的看着某个方向。
栾月随气氛牵引,顺势朝着人群围拢的方向看去。
露台的楼梯口,一身纯黑手工西装,气质贵雅出尘,眉眼精致如画的闻池,宛若聚光源般,在每一道视线不偏不倚的捕捉下,缓慢优雅的一步步拾级而上。
这还是距离那次在华易游戏大楼之后,栾月与闻池的第二次见面。
或许说是栾月见到闻池的第二面,更为贴切。
如同所有见到闻池便移不开视线的人一样,栾月的视线,也好像身不由己的完全陷落在了那个发光男人的身上。
尤其,当看到他薄唇微抿,目不斜视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时,栾月的呼吸像是被人揪成了一条纤细的线,耳畔“咚咚咚”只有心跳加速的声音尤为清晰。
“闻池,你来了——”
学习委员从人群中挤出,笑容亲昵的望着他问了这么一句。
周围人的眼光带着惊讶,在两人身上流连,甚至有好事者,看向了不远处僵在原地,看着闻池眸光微闪不知所想的栾月。
此刻,三人的站位也格外微妙,像极了一个构造的倒三角,而那三角顶端的站位,恰在闻池那里。
新欢旧爱抉择,很快就挑起了好事者蠢蠢欲动的八卦欲。
不过,这八卦的氛围刚涌起,就被闻池无情的给拍散了。
只见,他掀了掀薄冷的眼皮,淡漠无感的冲学习委员的方向点了下头,似有若无,暧昧全无,只像是礼节性的应答。
学习委员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就僵了,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看闻池一步步朝栾月所在的位置靠近。
当那熟悉到不久前还在梦里出现过的身影,在栾月的视野中逐渐被拉近,变得越发清晰,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十年前,那个义无反顾拉着她走出教导室的高冷少年。
*
那年,是紧张到脚不沾地的高三上半年。
就连曾经吊儿郎当,嚷嚷着“及格万岁,多一分浪费”的混世学渣们,都开始拉紧校服,握紧笔杆,认认真真的刷题冲刺。
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涯,谁都不想留下遗憾。
却偏偏,年级第一的学霸,各科老师眼中市状元候选人的闻池,被人爆出了早恋。
早恋的对象,还是年级吊车尾,上次月考才好不容易冲上年级第一百名的栾月。
在学霸和学渣的权衡中,栾月首当其冲,是被教导主任叫去改造的头号“犯人”。
“你们年纪还小,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耽误了未来的人生,再说恋爱可以留到你们大学再谈嘛!”
教导主任端着他那泡着大红袍的茶缸子,苦口婆心的朝栾月喷溅唾沫星子。
被糊了一脸唾沫星子的栾月,瘪着嘴朝后退了两步,一脸担忧的反问:“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追上闻池的,等到大学,他要跟人跑了怎么办?”
她问的严肃且真诚,一双水盈盈的大眼中写满了认真的纠结。
教导主任被她这一句话反问的差点呛了茶水。
并且坚定的认为,栾月就是在给他找茬,是拒不配合学校规章的“顽固分子”。
“那你总要为闻池同学考虑,你不是喜欢他?恋爱极易受影响分心,你也不希望他高考发挥失常,抱憾终身是吧?”
教导主任换了种说法后,就见栾月眉眼纠结的陷入了某种深思。
以为是说动了栾月的教导主任,欣慰的再接再厉,“喜欢一个人,就是帮助他成为更好的人,所以栾月同学,你也应该把全部心思放在考试复习上,争取考个好大学,奔个好前程。”
“可是主任,我听说你当年跟师母也是早恋,所以你也是高考发挥失常,才沦落到我们学校当教导主任的吗?”
最终,栾月被教导主任以寻衅滋事为由,轰到了走廊罚站。
走廊上,不时有来往的学生路过,大概因为她曾经倒追闻池的那段经历太过轰轰烈烈,早就闻名一中,这些人看她的眼神,总带着某种异样的嫌恶和嘲讽。
那些卑劣的议论眼光藏在暗处,栾月倒也并不在意,不仅大大方方的让人看,反倒笑着跟那些一站半天,看着她议论纷纷的好事者打招呼。
“找主任啊,他刚去男厕所了,要么你们去男厕等?”
“你们说什么呢,大声点,让我也听听呗……哎,别走呀—”
当闻池听到消息,急匆匆赶到教导主任办公室时,栾月已经倚着栏杆,看了一个小时的重复风景。
当手被一只微凉的掌心握住时,她怔了一下,转头才发现是闻池,“闻池,你怎么来了?”
她像是有点惊讶,然后又开始变得紧张,连忙用手推他离开,“你快走,趁教导主任没出来——”
栾月推搡着闻池离开,深谙主任叨叨功力的她,一点都不想让闻池也领教。
再说他是好学生,全一中的榜样,她被人羞辱无所谓,可闻池,她就是容不得别人损他一分一毫。
她的少年,美好的如同那天上月,是容不得沾染半点尘埃的。
栾月急着让闻池离开漩涡中心,却没注意到,闻池在她这一举动中,清冷的眉峰紧蹙,薄唇抿成了一线。
反手就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带进了主任办公室。
见闻池带她进了办公室,栾月惊的呼吸差点没停了,忐忑着一张泛白的小脸,不停的冲他挤眉弄眼。
却还是没能阻挡闻池执拗的脚步。
“主任,早恋不是栾月一个人的错,要罚就连我一起罚!”
闻池的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开口的语调却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冷静。
教导主任没想到闻池会突然闯进来,还说出这样一番极有担当的言论,端着茶缸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放还是该继续举着。
当教导主任的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时,栾月忙挣了挣手,示意闻池赶紧松手。
这种好似在像教导主任示威的行为,怎么也不应该是他这样一个优等生做出来的。
可闻池呢,分明感觉到她的挣扎,手上的力道却不松反紧,就像是在坚定某种选择,不避不让,任由教导主任的目光都快将两人交握的手刺穿。
大概是见目光威慑没用,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改为怀柔政策,面对好学生,他一贯是狠不下心。
“闻池,主任知道,你是想维护栾月同学,但早恋到底是不对,会影响你们的成绩和未来发展,你们现在还太小,等你们到我这个岁数,再回过头看今天的事,一定会后悔……”
主任说着动摇人心的话,列举了一大堆早恋危害的例子,都快把栾月给说动了,她有些不安的侧目瞅了眼身旁的闻池。
她是真的很喜欢闻池,什么未来发展,什么后悔,她都不怕,她就怕……闻池会动摇,率先放弃她,毕竟主任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栾月微低着头,脑袋里凌乱一片,就连指尖都微微有些泛凉,等待闻池表态的时间,对她来说却更像是凌迟般的煎熬。
“闻池同学,老师不会害你们,也希望你们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
教导主任做了个漂亮的结尾,满脸期待的等着闻池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