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凉没办法,只好轻声细语的安慰他:“你对我挺好的。”
作为金主来说,秦渊除了脾气古怪了点儿、那活儿差了点儿,加上有时候脑回路诡异之外……也没什么其他毛病。
可这回大少爷不知怎的就精明了,一眼看破了他的敷衍,冷笑了一声。
颜凉只好端坐起来,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身下的酸痛处,疼得抽了口气。
见他皱紧的眉心,秦渊像是泄了气似的垂下了脑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那你喜欢吃什么?”
他声音很小,颜凉还是听清楚了,但回答却依旧没变:“我们口味差不多的,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也喜欢。”
“……”秦渊不再说话了。
等后来的菜肴上来,他也一口没动,一双眼死死盯着颜凉,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颜凉并没有吃很多。
一方面因为作为演员以来长期的体型管理,加上昨天做得的确有点狠,为了之后能舒服些,只挑了点儿蔬菜或者汤水……一顿饭吃到后来,气氛莫名变得压抑。
可颜凉始终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沉默地吃光了碗里的东西。
秦渊却很愤怒。
对方的态度像是委屈后的逆来顺受,显得昨夜的坦诚都仿佛自己的幻觉——可他又发不出火来,因为这种小事似乎不值得他如此大动肝火,颜凉喜欢吃什么重要吗?就算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可如果能知道的话,对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委屈求全,自己也会高兴一点了吧。
秦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与对方挂了勾,只一根筋的想着如何打探出颜凉的喜好,于是在这顿饭结束之后,去洗手间的功夫,他偷摸着给薛延打了个电话,让他好好查清楚后做成表格,发给自己。
薛延那叫一个莫名其妙,想多问几句,对方却已飞速挂了电话。
薛延:“……”他觉得他们老板的精神分裂症有严重的倾向。
而电话的另一头,回过味儿来的大少爷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但要是再撤回先前的命令,实属自打脸,他只好假装这事儿没有发生似的,回到了包厢。
颜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剩余的大半菜肴,他也让服务生端下去热了一下……不浪费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尽管这在大少爷眼中,显得寒酸又不体面。
于是他没再去看剩余的饭菜,拉起颜凉就去了下一个地点。
那就是……电影院。
秦渊在同意颜凉入组拍摄后,就悄悄入资了《深渊》,这会儿更是动用权利拿下一场小型的试映,他前几天忙着应酬,也还没来得及看,正好一起放在了今天。
等房间四周的灯光暗下来,熟悉的标题出现在面前的大银幕上,颜凉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有点意外的转头看着昏暗光影下表情不明的金主,对方却像是被他的视线骚扰到似的,捏着颜凉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回去:“……看电影。”
结果第一个镜头,就是颜凉扮演的男二挂在大楼边上,男主江舒正费力的抓紧了他的手。
秦渊:“……你们还牵手来着?”
颜凉哭笑不得:“他不抓着我,我就掉下去了。”
话没说完,男主力量终于用尽,眼睁睁看着男二从高处落下……
秦渊:“那你不还是掉下去了?”
颜凉:“这……总得意思意思。”
金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颜凉连忙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提前预防对方突然发作。
“看电影吧。”
“……”秦渊被握住的手指动了动,总算是安分了下来。
《深渊》所描述的主题是“光与影的对立与伴生”,像是颜凉的那个角色——张明安有着黑暗而混沌的过去,他为人阴沉冷漠,却装出一副好相处的温文尔雅。而男主霍阳却是个满口粗话的片儿警,却又是剧里最天真、也最执着的一个人。
故事在最后揭露了张明安儿时的那场大火,是年仅十二岁的他亲手所放,因为无法忍受酗酒的父亲和疯狂的母亲,而这场一意孤行的复仇,却在某些人士有意的安排下,酿成了大祸。
所以从那之后,张明安始终走在赎罪的道路上,直到他遇见了追寻真相的霍阳。
在一次次的试探交锋,他选择将生的希望留给对方,而自己,则抱着属于他的那份罪孽坠入深渊。
电影的最后,结局并没有明确指出张明阳的生死,但不论如何,那个青年已经彻底掉了下去……
最后一个镜头是霍阳坐在栏杆边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耳边响起最后的画外音……
他说:我还是没有抓住你。
作者有话说:
甜一下!
第四十二章
秦渊莫名有几分不舒服。
也不知是这影院里的空调开得太冷,还是张明安——颜凉坠楼前那个解脱一般的眼神叫他心悸,一时间愣在椅子上,直到片尾的字幕过完才终于回神。
或许是为了打破有点尴尬的气氛,颜凉主动开口挑起话题:“最后一场戏拍的时候,本来是要求实景的,但剧组考虑到我恐高症严重的问题,就弄成后期特效了……不得不说,这是个遗憾。”
但虽然如此,实际上他有主动提出要挑战一下,最终却因为安全问题被否决掉了。
谁知秦渊在听完之后,脸色突然差到了极点:“以后不准再拍这种带动作戏的电影。”
他像是刚从一场噩梦里醒来,额角还凝着冷汗,颜凉下意识皱了皱眉,却还是抬起手,想替他擦去额前的汗珠。
谁知大少爷竟扭头避开,望着一旁无人的方向,给颜凉留下了一个沉默的侧影。
他落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了,“我只是不想再……”
再什么?
再看到他掉下去?看见荧幕里的那张脸、那个人徘徊在生死边缘?
秦渊的喉头哽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个缘由,凌乱的思绪火烧火燎的灼烧着他的理智,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解释这个?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年轻的金主抿着唇,绷紧下颌不发一语。而就在刚才,刚才他似乎想起了一点儿什么,好像也是一场电影,却只有两个人……
他好像和谁挤在同一张椅子上,体温隔着单薄的衣衫黏连着彼此,近得可以清楚听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那个人是谁呢?
在那晦暗不清的记忆里,他费尽的抬起头,却只能依稀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就像在曾经无数次经历的那样……唯有荧幕闪烁的光影,点亮了对方眼下那颗小小的、泪滴一样的小痣。
可除了这些毫无意义的片段之外,他想不起任何有助于恢复记忆的东西,他的过去始终笼罩在一团浓浓的迷雾中,遥远且模糊。
为了让头不那么疼,秦渊最终放弃了思考。
“我会和许斓说,”他揉着太阳穴,嗓音嘶哑:“多给你一点儿轻松的活儿。”
不用那么抛头露面,就不会出门吃个饭都要遮遮掩掩——秦渊承认,他对颜凉是有那么点儿不知所起的好感,可能是因为脸,也可能是因为对方的温柔体贴。
好情人他见过太多,但大多装得太明显,秦渊不喜欢……可颜凉,颜凉不一样,他总觉得这人对他,是多少有几分真心的。
或许是大少爷自我感觉良好,又或者是他脆弱的自尊心无法接受所谓的真相——所以他一厢情愿的盖了戳,又别别扭扭的,想着怎么样才能比现在更亲近一点。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将人捧得那么高,让所有人都看见了,才会招来觊觎……
“我会定期往你卡上打一笔钱。”离开电影院后,秦渊自顾自走在前面,没让对方看到他的表情:“其中你妹妹的医药费会单独算,虽然她现在似乎已经不用住院了?”
“……嗯。”颜凉的声音很平静,温温柔柔的,和往常无异。
“但还是要定期检查。”
“报销的话,你直接打电话给薛延。”秦渊死盯着电梯缓缓下沉的数字:“还有生活中有什么需要钱的地方,都可以找他……”
颜凉看着镜面一样墙壁上,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将嘴角的笑容拉扯地更明显些。
等到电梯到达地下车库,他才终于重新开口:“如果,我说不要呢?”
走在前方的金主脚步一顿。
“……没有选择。”秦渊冷声道:“我给你,你就接着……”
而我也只能给你这些了。
大少爷自觉荒谬地想着,在内心补充道:可能一年后,连这些都没有了。
毕竟那时候,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自己也该彻底脱离秦家,有极大的可能性选择出国……没有了人脉、地位、甚至身份,颜凉自然也没有继续跟着他的必要。
颜凉不会为了一点儿好感堵上下半辈子的人生,他也不会因为一点儿好感,改变未来的决定。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是他想要的东西,在保质期过期之前,就只能被他握在手里。
秦渊偏执地想着,一意孤行的走在前方,没能看见身后人失望的眼神,以及那一道无声地叹息。
颜凉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手上已有的合同暂时不会受到影响,第二天,他还是收拾好着装,赶往了路演的现场。
这个城市的行程结束后,又马不停蹄地飞往下一个城市——而这一次,秦渊没再阻止。
他只是硬性要求对方每天都要定时报备。
颜凉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就像对方所言的那样,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伴随着路演越发频繁,《深渊》的口碑也跟着水涨船高,直到正式上映的那天,首日票房就轻松突破了一个亿,在最后一场庆功宴上,颜凉再一次向剧组的所有人道了谢。
所有人不知他为何如此郑重,却还是纷纷举杯回应,并且客气的说期待下一次合作。
饭局之后回到酒店,江舒兴冲冲的过来敲颜凉的房门:“颜哥,我有个新本子,你有没有兴趣?”
他这次没喝太多,意识清醒着,一双眼里闪闪发亮,满满都是对演戏的痴迷。颜凉定定看了他片刻,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将人放了进来。
江舒一进门就开始唠叨:“我跟你说啊这个本子,原着的小说我就特别喜欢……”
“江舒,”颜凉无奈出言打断了他:“我……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接比较复杂的剧本了。”
他这话说得比较委婉,其实明年的行程表他昨天就拿到了,几乎除了两部都市感情类的戏剧之外,就只有广告和少量室内活动的综艺——若不是这个月的“包养费”已经提前到账,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被公司雪藏了。
江舒明显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是……是秦渊……吗?”最终,他还是小声开口道:“是不是那个畜生逼你……”
“他没有逼我。”颜凉平静地纠正了对方的说法:“都是我自愿的。”
江舒咬着嘴唇,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多少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可劝诫的话他已经说了太多,颜凉没有一次不是这样,面色平静地反驳了回来。
这个人很清醒——他和任何一个,江舒见过的、被权贵包养的人都不一样,颜凉对物质没有要求,甚至、可能……也不是那么的在意事业。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他要这样执意地、留在秦渊身边呢?
江舒眨了眨眼,试图以一个直男的思维去尝试去理解,最终,他挫败的垂下头,呐呐地开口道:“颜哥,你、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似乎都解释得通了。
颜凉笑了笑,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
他只是说:“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或许以往的我给了你一些错觉,但是现在,你可以清醒了。”
他这番话说得很直白,直白到甚至有些伤人,江舒甚至有点接受不了,他上前握住了对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颜哥,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啊!我们、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是朋友,”颜凉叹了口气:“就更应该尊重彼此的决定,我只能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更没有你对演戏的那份执着。”
其实这些话,他早就该说了,一直忍到今天,一方面是江舒的确是个不错的友人,在这鱼龙混杂的大染缸里,是难得能与他说上话的存在。而另一方面,是秦渊明显不正常,先前在A市的家里,颜凉替他收拾衣服的时候,翻出过治疗精神疾病的药剂。
江舒是个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他不太希望对方因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惹恼了秦渊的事情……那样他夹在中间,才不好受。
“可是……”江舒的眼睛有点红,先前的不忿化作了无法发泄的愤怒:“你真的就、就甘心被他那么管着,就像……像一条狗一样。”
他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圈子里一直以来流传的那些话。
而实际的版本则更加不堪,江舒偶尔听到过几次,也曾愤怒的上前替友人出头,可今天对方的态度,让他突然怀疑起自己是否真正看错了这个人——他其实并没有自己臆想出来的苦衷,只是对一个人渣一厢情愿的喜欢。
一想到这里,江舒就难受的要命:“颜哥,世界上男人那么多……你、你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