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颜凉手一抖,发出去了一个句号。
“……”
他有点牙疼地“嘶”了一声,看着白茫茫的消息记录,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
偏偏就在这时候,江舒迷迷糊糊的睁眼,看见对方手里白色的光线,打了个哈欠:“你在跟谁聊天呢……”说着就将脑袋搁在了颜凉肩上,还蹭了蹭。
颜凉被那小子一头自来卷蹭得痒痒,又怕他看出点什么来,若无其事的关掉对话框:“没什么,和我妹聊天呢。”
“你还有妹妹啊。”江舒揉着眼睛笑道:“我小时候可想要个妹妹,但我妈说要生我自己生……然后我就信以为真的从冰箱里翻了个鸡蛋出来敷了一晚,屁都没有,还把蛋液弄到了被子上,被我妈一顿打。”
他可能是睡迷糊了,一张口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逗得颜凉失笑:“那你还真是个人才。”
话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宁曦最开始缠上自己,就是看见了颜沫,说自己一直想要个妹妹,颜沫又是孤儿院孩子里长得最漂亮的那个,每次上手工课,都能收到好多礼物。
两人年龄相仿,被划分到了一个班级,所以很多时候是宁曦在照顾她,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三个感情那么深的原因,可惜后来……
颜凉的笑容淡了些。
其实他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在遇到秦渊之后,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儿时的玩伴,就像记忆里那个鲜活的影子,挣扎着不愿淡去。
不过是将近不到一个月未见,居然还出现了“戒断期”之类的反应,他忍不住去想秦渊的脸,去想那天晚上对方流露出少有的孩子气,魔障似的。
“可不是嘛。”江舒清脆的声音让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颜凉清醒过来,他闭了闭眼,靠在座位上。
横镇的拍摄量不比山上那么多,随着剧情退进,余青霜这个角色也很快走到了陌路。当男主从地狱归来,破坏了女主和余青霜的婚礼,尚且穿着一身喜服的青年就这么落入牢狱,锁链缠身的他跪在冰冷黑暗的地牢中,华冠崩散,就连袍角的金线都暗淡了许些。
那时候的余青霜,已经彻底入魔,丧失理智陷入疯狂……那是他杀青的最后一场戏。
膝盖下的地板十分坚硬,导演喊“咔”的那一刻,颜凉终于能将落在额前的一缕发刮至耳后,缓缓吐了口气。
余青霜这个角色,哪怕最终落到如此下场,他依然是该死的傲慢,尽管他已经一无所有。
这正是颜凉十分喜欢这个角色的地方,他喜欢一切激烈的情感,无论善恶或者,扭曲或是美好——他喜欢一切他没有的、甚至无法体会的东西,他想借着角色、借着演绎,去感同身受。
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成为演员的主要原因。
一个半月转眼过去,第一次正式上镜的工作也终于落下帷幕,杀青宴上,江舒搂着他喝了个大醉,颜凉也喝了不少,迷迷糊糊的回到房里,翻开手机,找出一个加密的相簿……
里面放着那张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像素有点低了,但依稀可见孩子们灿烂的笑脸。
那是十五岁的宁曦——而这一天,是颜凉的成年礼。
在那之后的不久,宁曦就不在了。
颜凉的手指划过冰凉的屏幕,他想:那时我曾经拥有过的、最炽热的东西。
这种羁绊超越了一般情感,凌驾于友情之上,却又并非那般暧昧,更像是一种家人的惺惺相惜……奈何最终,还是物是人非。
颜凉的心中是没多少悲伤的,他只是有点怀念,就像是习惯了篝火温度的旅人再次没入风雪,他觉得冷、觉得难受,但脚下的路很长,在这茫茫长夜中,他必须向前走。
他还有颜沫。
但小姑娘本是个文静话少的性子,和他那有点神经质的母亲相似,只是在宁曦离开以后,她故作出话痨的模样,久而久之也不知是在演还是真的转了性。颜凉陪着她,就像他一直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融入各个群体。
但唯有在这种时候,这种……理智被酒精侵蚀,难以入梦的时候,才能品尝到人间烟火外独属于他的孤独。
或许真是酒壮人胆,颜凉在床上翻了个身,强撑起眼皮点开了秦渊的电话,将其放在耳边。
他有一个问题……一个他不该问,却很好奇的问题。
如果秦渊没接,那么这一切将不会发生——可就在即将挂断的最后一秒,他听见了金主的声音。
“喂?”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少许金属的质感,震荡着耳膜都微微发颤。
秦渊的周围很安静,没有原以为的嘈杂音乐……颜凉弯起眼梢,他笑得有点疯癫,像是那个穿着红色婚服入魔的翩翩君子。
“秦少,我想问下,你是几岁摔坏脑子的?”
作者有话说:马上出剧组啦,圆圆重新上线.jpg求收藏评论海星!
第十六章
话音刚落,颜凉就听见了话筒那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是被他气得不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TM找死?”
“别说的这么严重嘛。”颜凉轻轻笑着,愈发沉重的眼皮缓缓垂下:“我只是有点……想你了……”
除了秦渊之外,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宁曦长相如此相似的存在,奈何性格却天差地别。
电话另一头,秦渊蹙着眉,捏着电话的手指却不自觉紧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不经意拨动了,骨碌碌的打了个转儿。
他像是被什么冒犯到了,甩手将电话丢到一边,过一会儿又捡回来,发现颜凉没有挂断,而是传来轻微的鼾声。
秦渊:“……”
大少爷表情阴郁的磨了磨后槽牙,黑着脸给许斓去了个电话。
颜凉一觉睡醒,放在枕边的手机早就没了电,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把电源插上,迷迷糊糊的晃荡进了浴室,洗脸刷牙。
微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多少带来了些许清醒,颜凉按揉着酸痛的太阳穴,隐约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自己好像,借着酒意给秦渊打了个电话,还问了一些比较,呃,冒犯的问题?
颜凉一个箭步杀回床边,翻开手机一看,通话记录铁证如山,除此之外他还敏锐地发现了通话时间足足有十分钟之长,极有可能是自己打完之后没来得及挂断,就睡过去了。
不用揣测,颜凉几乎立刻能想到秦渊气到爆炸的表情,这会儿苦笑着摩挲屏幕,正考虑着要不要依靠滑跪挽回一波印象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虽说颜凉是被分配到许斓手下,但两人的交流仅限于简单的报备,多数还是他主动打电话去问的,这会儿冷不丁受到来电,比起受宠若惊更多的则是死到临头的释然。颜凉没什么犹豫就接通了电话,却没想到许斓不是来开除他,而是给他新的工作的。
颜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丢去拍战争剧,还是那种英勇就义不成、拖着半残身子吃灰的苦情角色。因为是空降来的,三天后直接进组,他每天只睡四小时的把剧本琢磨透了,隔日就被剧组接走,打着飞的就往西边去了。
先前好歹是在附近的5A级风景区,这回直接到了沙漠里,颜凉水土不服,又是空降兵,剧组没人看好他,瞅着他和那些来混镜头的小鲜肉没区别。颜凉没办法,不舒服也咬着牙忍了,就这么喝风吃沙子的熬了一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还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撞裂了一根肋骨……
颜凉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专业”的方式折腾自己,但演员这个职业本身就是个苦差事,他也不说什么,认命扛到了最后。
等回程后又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天气正式入秋,不知不觉穿起了风衣。颜凉出院的那天正好是阴天,头顶乌压压的阴云连绵成了一片,有种风雨欲来的预兆。
他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家,将家具上落下的灰尘收拾干净,又跑去楼下,打包了一份蟹黄馄饨。
直到食物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开,颜凉总算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他囫囵吃下了一碗馄饨,坐在书桌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于是那离开时被倒扣过来的相框再次翻开,上面俨然是孤儿院三人的合影,颜凉的认认真真的望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在这茫茫人世间找到了锚点,长途一口气。
从那之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颜凉的工作量从高峰下滑,许斓像是忽的忘记了有他这么个人似的,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颜凉有自知之明,没有上门去闹,那只会自讨苦吃。
好在先前的片酬陆续发放,不至于饿死。
颜凉没办法,被合同绑着,不能私自在外接戏,就只好去求一些简单的谋生,好在许斓也没有真要他死的地步,平日里在自家投资的剧里跑跑龙套什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得过且过了。
至于秦渊,颜凉从没想求过。
当然了,早在当时挂断许斓电话之后,他就已经发短信道歉了——毕竟的确是自己喝多了出言不逊,怪不得旁人。
但再更多的,也就没有了。毕竟他之所以对秦渊低头,不过是为的那张熟悉的脸,以及颜沫的病情……既然看不到前者、后者也得以解决,他似乎没有必要曲这个膝。
反倒是江舒,在先前下戏后和自己有日常联系,但对方毕竟当红,不好抛头露面,平日里大多也就是微信上聊聊,偶尔发个语音朋友圈点个赞什么的,点到即止。
颜凉就像是一个被洪水卷入漩涡中心的人,又被浪潮从高处抛下,换做一般人到他这个境地,心态多少有些崩。但颜凉仍旧活得没心没肺,秦渊不找他,他乐得清闲,只是偶尔还是会怀念那张脸,好奇对方身上埋藏的秘密……
至于秦大少爷摔坏脑子的具体时间,秦家做了全方位封口,目前只有小道消息流出,是真是假都不一定,估计也只有本人才知道。
所以颜凉也没再纠结过。
天气越来越冷了。
今天,颜凉刚从剧组出来,换下单薄的戏服,哆嗦着裹紧了大衣——他的头发还有点湿,半长不长的贴在脸侧,衬得下巴愈发地尖。
时间不早了,他打了辆车,报上目的地后就靠在车窗上,疲惫的垂着眼,昏昏欲睡。一整天的威亚导致腰部隐隐作痛,颜凉或许是累得厉害,他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许多和那个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混乱不堪的KTV,并不算美好的初夜以及后来被断后路、不得不选择妥协的自己……那分明已经是过去了一段时间的事情,却又清晰鲜明的恍如隔日。
他迷迷糊糊了一路,在经过闹市区时被灯光晃醒——作为A市的不夜区,这里汇聚了室内所有高档娱乐场所,哪怕凌晨已过,也依旧亮如白昼。
颜凉换了个方向,将脸别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闭上眼正准备再眯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巨响,腰腹的安全带瞬间勒紧,才没让他从车座上飞出去。
司机骂了句脏话,手忙脚乱的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看一看擦到哪了,结果一抬头就被对面的车标晃花了眼。
那驾驶座上的富家子骂的比他还大声,这会儿梗着脖子向司机要索赔。这会儿是晚上,路上没车,司机开的是公司的车,刚才也是因为太累了疲劳驾驶,才不小心和大奔对上,当然了,这一点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于是就在两人扯皮个没完的时候,失去耐心的颜凉从车上下来,问了句:“怎么了?”
路边的灯光在他头顶汇聚,照亮了那张清秀的脸蛋,富家子的眼神一愣,伸手隔空点着他:“你不是那个……草,你不是先前秦渊护着的那人嘛!”
堂堂秦少爷为了个小情儿差点被当众“脱光”这事儿实属印象深刻,哪怕过去好几个月,他也仍然记得。一想起这个,对方也懒得跟司机扯皮了,上前一把抓住了颜凉的手:“来来来,正好,秦渊正在那闹着要鸭子呢,你们俩是旧识,肯定能好好劝劝……”
他一边说着就想把人带上车,结果扯了一下,没扯动。
“秦渊怎么了?”
颜凉冷静的问,像是先前的疲倦气一扫而光,他微皱着眉,眼神颇有些复杂。
但眼前这个二愣子明显是不懂的,四下看了看,冲颜凉招了招手:“嗨,我上车和你说。”
“……”
高级跑车没顶棚,伴随着一脚油门下去,冷风嗖嗖的刮着脸。颜凉坐在窄小的副驾驶座上,一双长腿委委屈屈的折起,眯眼望着前方灯红酒绿的马路。
耳边那纨绔子的声音夹着引擎和风声,就跟在天边似的。
“他过得太混,秦家的股东们投票要他下台……”
“但是最后被他那几个叔叔保下了……”
“要我说,这都已经没事了,他还郁闷个什么劲儿呢?”那人唉声叹气道:“还要我给他找鸭子,妈的我又不是拉皮条的,这大半夜从哪找人……倒是他自己那么多情人在场,叫了一圈都还嫌不够,是明天又想上微博热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