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进教室后便喊了一声,他身后跟进来一个少年,抱着一摞新书,而门外站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教室里自动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坐规矩了些,纷纷把好奇又期待地目光放在这个从未见过的少年身上。
除了认真写作业的许竞珩。
讲台边这少年长得高,皮肤白,比H市的人都要白,跟许竞珩差不多。他五官是俊秀的,但冷冰冰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好相处,满脸写着生人勿近,近我者死。
他的眼神突然从冷淡变得尖锐起来时,是因为看到了坐在教室里侧靠窗边埋头写作业的许竞珩,尽管他只能看到一个额头。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啊!”李翰笑嘻嘻地撮了撮手,“这位就是咱班的新同学,从S转来读高三的,名字叫司霖,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里先是安静了两三秒,两三秒后同学们才像回神了一样开始鼓掌。
一片掌声中,“啪”地一声掺杂在其中弱不可闻。是许竞珩手一松,手中笔掉在书上了。
教室里所有人都在鼓掌,都在看着讲台边的司霖,只有许竞珩低头愣着。
掌声停下来时,他仍然不敢抬头,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
李翰看着司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脸讨好,“司霖同学,你看看方不方便给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认识你?”
司霖没看他一眼,“不方便。”
“行,那老师先给你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李……”
“我可以坐了吗?”司霖打断了李翰的话,眼神还放在许竞珩身上。
李翰微微一怔,很快又缓神,“可以啊可以啊,你看看想坐哪儿?”
“那儿。”他抬手一指许竞珩身后,那里有一张空桌,自袁克转学以后,教室里一直有一张空桌子放在许竞珩后面,从来没人坐,空了很久了。
李翰的眼睛顺着司霖的手看过去,“哦,许竞珩后面啊,可以啊。”
唐格予放下笔,他身子往后躺倒,两手枕在脑后,审视地看着司霖。
司霖倒是没注意他,还是一直盯着许竞珩看。
许竞珩越来越紧张,手指蜷缩得厉害,心里在祈求这个司霖千万不要是他知道的那个司霖。
李翰又道:“那个位置会不会太靠后了啊,不知道司霖同学能不能看到黑白呢?”
司霖声音清冷,“可以。”
“那行,那你下去坐吧。”
司霖眼睛一眯,扯了扯左肩上的书包带,双眸如鹰隼般地盯着许竞珩,往教室里侧的最后一张座位上走去。
李翰突然喊了一声:“许竞珩啊,你桌子往前面移一点,不要挤着司霖同学了……”
许竞珩被点名,眉心一跳,迫不得已抬起头来。
他细长的睫毛慢慢掀开,漆黑的眼睛瞪得有些大,在看清司霖的脸后,他吓得脑袋发晕,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
司霖已经绕过讲台,往教室里最角落的那一张桌子边走去,正是许竞珩正后方。他的眼神在对上许竞珩双眸的时候,挑衅般地挑起眉梢。
许竞珩喉结上下滚动,喉咙开始发涩发痒。
教室里侧的窗户大开着,外面烈阳的光亮毫不吝啬地照射在教室里。
司霖在挪动着脚步,他的脸在刺眼的阳光下越来越清晰地映在许竞珩眼前。
越清晰,许竞珩就越恐惧。
司霖走过他旁边,在他身后拉开椅子坐下时,他甚至连心跳都有几秒钟的滞停。
“好,那不要欺负新同学,好好相处,愉快读书这些话就不用老师多说了吧?”李翰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都是高三的人了,学业第一,这个也不用老师多说了吧?”
李翰的眼睛往司霖身上望着,“司霖同学,咱们这地方比不了S市,环境条件都没那里的好,你可能没那么快习惯,但是你有什么要求一定要及时提出来,能满足的老师们都尽量满足你哈!”
司霖的下巴在阳光下微微点了点。
李翰翻开书,“行,那咱们就开始上课了啊,一个个的都把精神提起来,别老想着下课了去吃饭……”
教室里的吵闹声消失,气氛恢复宁静,可许竞珩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转学生是司霖。
居然是司霖。
那个欺负了自己一年的人,那个让自己仅仅是脑海里忽然出现他的五官也会立马感到恐惧的人。
许竞珩手心在冒汗,额头上也开始湿润。教室里的风扇诡异的转动着,可是他感觉不到风,背后一直在发热。
他原是很认真听讲的,可后半节课讲的是什么,他一字也没听进去。
下课铃响起时,教室里的人都把好奇的眼神放在司霖身上,可司霖只是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看着,满脸的不屑和冷漠。
同学们看了几眼便又觉得无趣,而且也惹不得,想欺负都不能欺负,而且那人长得又高,想着欺负他也占不到便宜,于是都默默出去吃饭。
明泽撞了撞唐格予,小声道:“转学生看起来不太好好相处的样子。”
唐格予无所谓地耸肩,“不好相处就不想处。再说了,人家那条件,跟我们也玩不来,上学还带着个保镖呢。”
他说着,把眼神飘到窗外。
窗外的白衬衫男人还规矩的站在走廊上,没有进教室找司霖。
唐格予有些迷惑,“他站在那里有什么意义吗?我们还能在教室里把转学生给杀了不成。”
“谁知道咧……”
吴乐扭头,装作不经意地撇了眼司霖,发现司霖抬眼看了许竞珩,虽然只有仅仅一瞬。
明泽合上书,“好吧,对了,今天食堂有糖醋肉,得赶紧去,晚了又没了。”
“哟,是我家行哥爱吃的。”唐格予站起身贴到许竞珩身旁,手从许竞珩后颈自然地绕到他脸侧,“行哥,今天食堂又有糖醋肉哦~走,我们跑快点,不然又等人抢光了。”
司霖翻书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他再次抬眼看面前两个人。
许竞珩坐在座位上,而唐格予站在许竞珩身旁的走廊上,手臂搭在许竞珩的肩膀上,手指还捏着许竞珩的脸,一下一下地弹着许竞珩脸上白净滑腻的皮肤。
他们的举动很亲密,看起来关系很好。唐格予捏许竞珩的脸,许竞珩也并不挣扎。
司霖再次低下头,表情阴冷了几分。
“走啊行哥,平时听见有糖醋肉不是跑得最快的吗?”唐格予微微弯腰,压着身子去搂住许竞珩脖子,撒娇般地哄着:“多吃点,养点肉,肉多摸起来好玩……”
他向来自在惯了,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也不在乎旁人能不能听到。
听到也没关系,谁不知道他跟许竞珩关系好啊。
谁都知道。
第91章人间
后座的司霖合上书,表情微妙地抬起头来看唐格予,但唐格予没抽空看他,还是搂着许竞珩脖子,“走呀,吃饭去。”
许竞珩没有推开他,冷着脸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合上书,“格予,我今天……不太想吃饭。”
“嗯?”唐格予问他:“那你想吃什么?吃零食吗?想吃零食那我们就去超市吧,不去食堂吃了。”
许竞珩摇头,“我现在不太想吃东西,好像没有胃口。”
唐格予戏谑笑着,“哟,你还会没胃口啊?你不是最爱吃的吗?行行猪……”
许竞珩低头垂着眼眸,“我……”
唐格予的脸凑到许竞珩眼前,细细盯着他看,发现许竞珩表情不对,本能地皱眉,“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啊?”
许竞珩睫毛轻扇,“有一点……”
“带你去诊所看看?”
“不用了。”
“你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其实就是有点困。”
许竞珩推了唐格予一下,“格予,你去吃饭吧,我回寝室睡一下……”
此时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排的五个人。
明泽走过去,踢了下许竞珩的椅子,“磨磨蹭蹭什么呢,今天有糖醋肉,我要抢不着可就怪你了啊!”
唐格予声音轻柔,“行行他有点不舒服。”
“啊?”明泽惊讶了,他也走到许竞珩桌边,“你不舒服啊?哪里不舒服?”
许竞珩柔柔眼睛,“没有……只是有点困,回寝室眯一会儿就好了,不然晚上没精神上课。”
明泽撇嘴,“啊……你昨晚没睡好吗?”
许竞珩敷衍地点头。
唐格予的手在他后颈上按摩着,“行吧,没胃口就不吃了,省得吃了再吐,更不舒服了。”
许竞珩点头,唐格予又道:“回去睡会儿,晚上下课再去吃点。”
许竞珩没说话,他一直不敢扭头,只要他扭头,余光就会不可避免的看到司霖的身影。
他不敢看,也不想看。
“走,送你回寝室。”
唐格予要拉他出去,却被他挣脱开,“你先去吃饭。”
“送你回去我再吃饭。”
许竞珩瞪他,“本来休息时间就少,你别送我了,赶紧去吃饭。”
“好吧……”唐格予一脸委屈,手指在他肩膀上点了点,“那一起下楼可以吧?”
“嗯。”许竞珩点头,走出座位,脑袋始终没往后面偏过一点。
几个人走出教室后,司霖站起来盯着许竞珩的座位看了几秒,轻哼一声,走出教室。
许竞珩进了宿舍楼的楼道口,上楼的时候感觉腿有些沉重,整个身子都很无力,心中也在喘着气。
他从没想到过,自己居然还能再见到司霖。
司霖为什么会来这里,是单纯的过来读书,还是为了……
再对自己做些什么?
他有些不敢想,越想心里就越害怕。
他恐惧得太专注,以至于身后跟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许竞珩有些艰难地走到309寝室门口,刚推开门进去想把门合上,靠在门板上好好歇会儿,门却在堪堪要关上的时候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那人推地力气很大,门板砰地撞在许竞珩背上,他被震得又麻又痛。
本以为是唐格予,但突然一想,唐格予绝不会这样用力推门,肯定不是唐格予。
那是谁?
“许竞珩……”
这个阴冷的声音让许竞珩头皮发麻,汗毛竖起。
他没有转身,瞳孔放大呆在原地。
司霖走进来把门关紧,锁上。
他绕到许竞珩面前,轻佻地对他一笑,“好久不见。”
许竞珩的手抓紧了校服下摆,他开始发抖,紧张到忘了呼吸。
司霖却上前一步逼近他,如鹰隼般的双眸死死盯着许竞珩的脸,“看来去年过得不错,你长高了些。”
许竞珩不敢看他,躲闪地别过脸,转身要开门出去,却发现自己宿舍的门,自己竟然打不开了。
慌张、恐惧、无助……
司霖再次上前一步,站在许竞珩后方,“刚刚那个搂你脖子的人是谁啊,他跟你关系很好吗?”
许竞珩屏住呼吸没有说话,总觉得背后冷冷的。
司霖脸上表情有些嘲讽,“你在这里……交到朋友了?”
“开门……”许竞珩还是在门锁上扭着,他想出去,想赶紧出去。
司霖讥讽地笑了一下,“这么久没见,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个字?”
许竞珩转身,背抵在门板上,警惕又强势地看着司霖,“你开门……”
司霖眉尾上扬,“你……还怕我?”
许竞珩没说话,但还是瞪着他。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司霖慢慢往前,贴近许竞珩。许竞珩想往后缩,可他的背已经贴在了门板上,再退无可退,门也没法打开,只好在司霖贴上来之前迅速迈开腿往桌柜边跑去。
司霖不想再给许竞珩跑的机会,他立马追到桌边拉住许竞珩手腕,把许竞珩压在桌柜上,“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抓到许竞珩手腕的那一刻,许竞珩的身子触电般地抖动一下,本能地挣扎着:“放……放开!”
司霖不仅没放,捏着许竞珩手腕的手反而收得更紧了,另一只手还搂住了许竞珩的背,连腿也抵着许竞珩的腿,把他整个身体都压制住了,“我只是跟你说说话,你有必要吓成这样?”
许竞珩又气又惊,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着,“你放开我!”
“别人不是也这样搂你了吗?为什么我就搂不得了?”
“滚开!”许竞珩大吼,“去年还没打够吗?!”
司霖一手箍住他的手腕,另一手去勾他下巴,声音低下来了些,“冷静点,别怕,我不打你……”
许竞珩吓得嘴唇颤动,背脊梁压在桌角上,硌的生疼。
司霖突然笑了一下,“你长大了,比以前更好看了啊。”
“司……司霖……”
“嗯,你说。”
许竞珩示弱了,他表情缓和下来,声音也软了许多,“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当做我不认识我,我也会当做不认识你的,我们就跟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那样……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司霖咬肌鼓动一下,眼里布满阴寒,他手指发狠地在许竞珩手腕上按捏着,“好像……不可以。”
“为什么?”许竞珩把脸转开,眼神空洞地看着墙壁,“去年……还没打够吗?”
司霖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听着他冰冷的声音,心中怒意在汹涌,但怒意之外,还有一些歉意。
他淡淡开口:“我不会再打你了。”
再也不了。
司霖捏着许竞珩手腕,指腹的触感并不太光滑。他把许竞珩的手腕抬起来放在胸口,低头看着许竞珩手腕上那些细长的浅痕,他眉头骤然收紧,“其实那次……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