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了猫的踪影，沈竹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往里走，看到叶梓从房间出来，便道：“你还真养着它了啊？”

叶梓点头，“嗯哼，苗苗真的很可爱，抱在手上摸可舒服了。”

沈竹表情迷惑，“苗苗？谁？”

叶梓一脸天真，“我的猫。”

“你管它叫苗苗？”

“是啊。”

“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叶梓摇头，“不觉得呀，挺顺口的。”

沈竹觉得无法理解，居然有人不怕猫，不怕猫就算了居然还养着，养着就算了居然还取名字？

这是什么难以置信的行为。

“为什么叫它苗苗啊？”

“因为它喜欢喵喵地叫。”

“好吧……你高兴就好。”

叶梓轻笑，发现沈竹一直站在桌边，“坐吧”两个字本来要脱口而出，却在看到客厅环境的时候，又封在了嘴里。

客厅没有沙发，没有电视，只有一套小桌椅和一小袋米。

窗户破了一个口，有风从外面挤进来。

沈竹倚在墙上，随意地扫了眼房子后，睫毛颤抖两下，问道：“你一个人住啊？”

叶梓垂眸，轻轻点头。

“家里人呢？”

“在外地。”叶梓走过去到沈竹面前站定，“竹姐，我们去房间里坐好不好？”

“嗯……”

“那你先闭上眼睛，我去把苗苗抱出来。”

沈竹没说话，她确实是怕猫，但见叶梓把猫抱出来后，很是爱不释手地一直摸猫咪的脑袋，还是妥协了，“算了……你喜欢的话，就抱着吧。”

她说完就傲娇地进了房间，眼睛一直不敢直视猫咪。

房里的床不大不小，有一张书桌，一个柜子，再无其他。

沈竹心中轻叹一声，问叶梓：“书包现在换上吗？”

叶梓一愣，“哦……好……”

沈竹看她手上抱着猫，没让她动手，“我帮你换吧。”

她打开叶梓的旧书包，把里面的书拿出来时，下意识地翻了翻，然后……有些尴尬。

上面的分数和红叉实在显眼。

沈竹抬头看了眼叶梓，那孩子撸猫撸得不亦乐乎，嘴里还苗苗……苗苗地叫着。

那猫跟她一样，瘦的很，不过看起来比当初在巷子里见到的时候长大了些，身上也是干净的。

沈竹拉过旁边的书桌椅，坐下后翻开一本练习册，抬眼问叶梓：“成绩不算太差？”

叶梓抱着猫坐在床边，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嗯……”

她想着反正沈竹已经离开学校多年，那她那些题做没做对沈竹也不知道，就硬着头皮撒谎了。

“第34页的第二题，第五题，第六题都错了。”

“啊？”叶梓愣了，抬起头来。

沈竹把书本摊开，把页面指给叶梓看，“第二题，错的选项是D。”

“是吗？为什么？”

“因为ABC是对的。”

叶梓：……

哦。

叶梓抬起头来，以一种心虚的眼神看着沈竹，沈竹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些微妙地责怪：“你有看题目？”

被沈竹这么一问，叶梓有点不自在。其实这道题就是瞎蒙的，但她还是下意识点点头，“看……看了啊？”

“看了还选A？”

“啊？”

面对叶梓这样的反应，沈竹其实是有些担忧的，“已经读高二了……这样的成绩不慌吗？”

叶梓撸猫的动作一顿，摇摇头，“不慌，读完高中就不读了。”

沈竹不解，“为什么？”

叶梓还是摇摇头，没说话。

沈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闷气，“你就不想考好大学，以后做一份好工作？”

叶梓轻声道：“珞瑜街里没有大学。”

沈竹合上书，“我当然知道，珞瑜街没有，其他地方也没有吗？！”

第63章人间

看着叶梓沉默的情绪和平淡的表情，还有床上没被装进书包的几张卷子，那几张卷子全部都摊开着，上面的分数都是没及格的。

沈竹把手里的书扔在床上，妥协般地问了句，“阿梓，你为什么不愿意读书，是觉得累吗？”

叶梓沉默着摇头。

沈竹又道：“还是喜欢玩儿，单纯的不想学习？”

叶梓咬唇，“我……学不进去……”

“学不进去总有原因的，你看起来不傻，是什么原因？”

原因？

太多了。

时不时就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些人脸，那些令她恐惧的画面，心中一直存在着的痛苦杂念。

母亲的离世，父亲的经历，自己的家庭条件和生活环境还有小姨那无休止的抱怨……

而且……她也读不起大学，连活着都困难。

心中也不想再努力，反正生活也不会变好。

想着能早一点离开学校，就能早一点赚钱养自己，然后等爸爸出来。

沈竹冷着脸继续追问，“是什么原因？老师？学校？同学？”

叶梓抬头，她刘海有一段时间没剪了，已经盖过眉毛，搭在眼皮上，“我自己不想学，我觉得读书太无聊了，很浪费时间。”

房里的灯很亮，沈竹把叶梓的五官看得一清二楚，“真的吗？”

叶梓点点头，“真的……”

“所以你是已经放弃了用读书让自己有成就的这条路是吗？”

叶梓沉默。

沈竹皱着眉，表情很认真，“你知道有一个学历会让你以后在社会上少吃多少苦吗？”

叶梓低着头，“吃苦就吃苦呗，反正也没少吃。读书就是在浪费钱浪费时间，根本没必要。”

沈竹压低了声音，“你这是什么思想？”

唐格予来得很快，他敲门的声音很大，房里俩个人听见后都站了起来。

她们俩从相识到现在，相处时的气氛从来都没有这么尴尬过。

沈竹把裤子里的白色小方盒掏出来放在叶梓床上，“格予来了，我先回去了……”

叶梓把猫咪拿到自己背后去，不让它吓着沈竹，“好……”

叶梓没出门送沈竹，因为她感觉到了沈竹异常的情绪。

唐格予看见沈竹出来，没有惊讶。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摩托车，知道那是沈竹的，而且他早就发现沈竹跟叶梓好像越走越近了。

他知道沈竹对叶梓是什么心思，但不会插手，白菜被白菜拱总好过被猪拱吧。

沈竹对唐格予点了个头，忽略他脸上的伤，见他手上提了菜，问：“你这是？”

唐格予一笑，“过来了就给她做几碗菜，她不会做饭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老吃青菜，盐都不会放。”

“哦……让她多吃点，她太瘦了。”

“好。”

唐格予绕过沈竹要进去，沈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小声问道：“她……为什么一个人？”

唐格予顿住，眼神暗淡了些，“她没跟你说过？”

沈竹抬头，“没有。”

唐格予微微点头，“我看你们这么熟了，还以为她跟你说了呢。”

沈竹拉着唐格予的手臂，把他往巷子外面拉，“有事问你。”

唐格予看沈竹表情就知道俩人恐怕闹不愉快了。

他默默跟着走出去，“好。”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巷子里的风很大。沈竹跟唐格予站在巷子里，面对面靠在黑墙上。

沈竹开口问：“阿梓她爸妈呢？我送她回来过好多次，每次都没见着她家里有人。”

唐格予把脸转开，放下手提袋，从口袋里掏烟出来点上，“她妈妈车祸去世了，爸爸被人讹了，还在坐牢。”

唐格予说这句话的表情很平淡，声音也不高不低，说完深吸一口烟。

沈竹听到后，抱着手臂的手微微握紧，心里抽痛了一下，但表情平淡。

唐格予吐了几次烟雾，烟雾聚拢在一起但很快又被风吹散。

他低声道：“她爸爸进去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都是大舅养着她。”

“吴隼？”

“嗯。”

沈竹下意识往前面的门里飘了一眼，“我之前帮她修刘海的时候看到她额头上有伤，她跟我说是车祸来的，她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去年。”

“在哪里出的？”

“J区，那时候她刚从S市回来。”

沈竹转脸看唐格予，“S市？她以前在S市读书？”

唐格予闭上眼睛猛吸一口烟，叹气般地重重吐出，“嗯……”

沈竹看着唐格予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开始隐隐不安，“她为什么要回来？”

唐格予扔了烟，低头踩灭，用鞋尖猛地摩擦烟头，“在S市遇上了些不好的事。听她爸说……在学校让几个女生给扒了衣服拍了照。”

“什么？！”沈竹因为太过于惊讶，发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尖，她眉毛扬起，眼睛瞪大，“扒衣服拍照？！”

“嗯……”

沈竹心中的怒气蹭地涌上来，喉咙像是在被火烧，又热又涩。

她手指有些发抖，手心已经开始出汗，又气又怒，咬着牙开口：“是谁？那些人是谁？！”

唐格予抹了把脸，摇头。

“槽！”沈竹一脚踹在巷子里的黑墙上，“我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我槽！这是什么破人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看着沈竹恼怒的情绪，唐格予没有说话。

沈竹骂着骂着，有些想哭了。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的叶梓明明那么好，那么可爱，那么善良。

沈竹对着墙壁发.泄了许久后，转身对唐格予道：“那些照片……”

“没有流出去，当时有一个迷路的男生走到那儿去了，把那几个女生的手机全给摔了。”

那个男生是许竞珩，而那几个女生里面有肖中他们的女朋友。

沈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着已经暗下来的上空重重吐出，一抹晶莹从眼尾滑落，“不公平，这世界不公平。”

唐格予接了一句：“嗯，这世界不公平。”

有人过的好，有人过的更好。

有人生活苦，有人生活更苦。

沈竹双手握拳，眼睛一直看着前方那扇破旧的门，咬牙道：“如果哪天让我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我一定……我一定用我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世界给她道歉，不公平也得公平。”

沈竹说完这些话，情绪恢复了些，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阴冷。

她抬手滑过脸侧，走到唐格予旁边捡起唐格予身旁装着菜的袋子，“今天我来做饭吧，你明天再来换锁。”

“嗯。”唐格予说完就走。

沈竹平复好心绪后提上袋子敲门，叶梓开了门，手上还抱着苗苗，一看是沈竹，她愣了一下，“姐……姐姐。”

沈竹推门进去换鞋，“格予有事先走了，明天再来换锁。”

“哦……”叶梓默默地把苗苗藏到身后去。

沈竹提着袋子往厨房走去，余光瞥见了她的动作，轻声道：“不用藏着，想抱就抱。”

叶梓摇头，她不想让苗苗吓着沈竹。

沈竹再没说话，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叶梓站在客厅里踌躇不安，想进去帮帮沈竹，但又不敢，毕竟俩人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她坐在客厅里唯一的小板凳上，抱着苗苗，顺着毛摸着。

外面的风一阵一阵地从窗户上的破口那里挤进来，她没去管。

不久后屋子里开始飘散起鱼汤的香味。叶梓饿了，苗苗也饿了。

沈竹没叫她，她也没拉下脸主动去厨房吃，于是俩人就这么僵着。

不久后厨房的动静停了下来，沈竹熄了火，她端着一碗汤出来走到桌边去。

叶梓还抱着苗苗坐在桌前，在冷风下缩着脖子。

沈竹把汤放在桌上的时候，看到叶梓怀里的苗苗，还是有些怕，毕竟苗苗离她这么近。

叶梓看出了她的不便，默默地把苗苗抱进了房间里，出来后沈竹正要给她递勺子喝汤，只见她又把桌上的汤也端到了房里去。

沈竹不解，以为这孩子在生闷气，不想当着她的面吃，还要躲到房里去吃，“你干嘛？”

叶梓转头，一脸无辜，“苗苗也饿了，让它先吃。”

沈竹无语，“好吧……”

叶梓喂完猫很快又出来，沈竹再给她盛了碗汤。趁她喝汤的时候，沈竹出去买了块墙纸回来把玻璃上破了个小洞的地方补起来了。

天色已晚，沈竹要回去，走到门口换鞋时突然转头问叶梓，“阿梓，给那玩意改个名字好不好？”

叶梓迷惑，“什么玩意？”

“苗……苗苗……”

苗苗啊。

叶梓想了想，呆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