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痂的触感略微硌手。
唐格予感受到耳后传来的痛痒感,脑袋轻轻动了一下,许竞珩沉浸在自责之中并没有注意到。
耳后的痛痒感持续着,唐格予睁开眼睛,眼前出现许竞珩贴得极近的脸。
他发着烧,有些犯迷糊,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到许竞珩竟然贴在自己身上,而这张让他心心念念喜欢得不得了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他伸出没有扎针的右手抚上许竞珩的腰,又情难自禁地在许竞珩腰上调戏般地轻轻一捏。
腰间微痒,许竞珩回过神来,看唐格予睁眼了,突然吓了一跳,“你!你……”
他莫名心慌,说不出话来。
唐格予的手从许竞珩腰上滑到他背上,再从背上滑到他脑后,半睁着眼呢喃一句:“行行……”
唐格予的眼睛再次闭上时,手轻轻一按,许竞珩的脸贴在了他胸口上。
意外地,许竞珩没有挣扎,乖乖的让唐格予按着他的脑后。
唐格予的被子没有拉过胸口,许竞珩耳朵贴在他胸口上,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能感受到他轻轻起伏的胸口和微烫的体温。
许竞珩突然开始紧张了,他手指蜷缩一下,手心冒汗。
从未有过的莫名情绪让他脑子混乱了好几分钟,唐格予各种表情的脸在眼前迅速闪过。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以前唐格予那些让他讨厌的种种表情,好像都并不讨厌了。
而唐格予说过的那些话,好像也不讨厌了。
他慢慢定下心来,紧张感渐渐消散。侧脸在唐格予胸口上蹭了两下后,迷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有一辆宾利轿车停在S市的一个小吃街入口,惹得不少人投以目光。在那个时候,开宾利的都是大爷。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径直朝小面摊这里走过来。
那个穿着校服的男孩,正是司霖。
冉旭站在自己家的小面摊上忙活着,抬头看到来人,惊得手都抖了一下,赶忙用手肘去撞在旁边低头炸油条的许历。
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助理模样的男人对冉旭道:“一样来一份,打包。”
冉旭赔笑:“好的好的。”
她对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点头欠身,打了个招呼,“司总!您早。”
被称为司总的人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了。
而司总旁边的司霖,眼神一直很是挑衅地看着屋里的许竞珩。
许竞珩看到来人,手中的筷子放下了,再吃不进去。
他知道黑西装的男人是谁,是管他们这条街的人,听说前不久还升官了,比以前更厉害了些,这里的人见了他都唯唯诺诺的。
但他惊讶于司霖会站在那人旁边。
冉旭速度很快的把他们要的早点一一包装好递给他们。
助理接过,没给钱就走了,夫妻俩带着微笑目送。
许竞珩一家所在的区域算是S市的城中村,房租没有市内贵,物价也低。
他们家在这里租了个两室一厅,厅用来招待客人吃东西,算是个店面吧,里面有很多桌椅。两室就在客厅后头,夫妻俩住一间,许竞珩住一间,一家人的生活在S市算不上中游,但还是过得去的。
不过……过得去的前提是他们家的店有生意,得有人来光顾。
有人来光顾的前提是,店得开着。
一日不开店就一日没有收入,没有收入但房租还得照给,人照样还得吃穿用度。
而他们这块儿的店,全部归这个司总管,司总那些人要是故意想查,那他们家店好久都不得开。即使没什么问题,也要检测这个检测那个,办一堆证件,全都办好之后还得等,得观察。
这些事一来,店是没有办法开好的,观察好了没开多久还得复查,店又得关……
他们一家人就靠这个店活着呢,不是说怕查,就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是能不惹着那些人就不惹着那些人,平时还去送送礼,套套近乎。
许历夫妻俩还在纳闷儿今天司总为什么会来,而许竞珩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原来司总,是司霖他爸。
第59章人间
司总带着助理走后,司霖却没走,反而还走了进来,在许竞珩对面坐下。
许竞珩手指一缩,他对司霖已经有了习惯性的畏惧。
冉旭殷勤地走进来,对司霖微微弯腰,“司小少爷,您看看吃点什么呢?还是想喝点饮料?我让我家孩子去帮您买。”
许竞珩看着冉旭的模样,觉得心里疼。
司霖没看冉旭,眼睛一直盯着许竞珩,“来碗跟他一样的面。”
“好嘞……那您稍等会儿哈!”
冉旭走回摊边,许竞珩开始害怕。即使他父母就在眼前,他也害怕司霖。
“你怎么不吃了?”司霖问了他一句。
许竞珩低着头,说不出话。
他知道了司霖的目的,也认栽了。
“我在你面前你吃不下?”
许竞珩还是没说话。
司霖哼笑一声,把书包取下来,“哪里有放书包的地方?”
许历在外边一直盯着俩人这边呢,就怕司小少爷哪里不舒服了,“书包啊?来我帮您放!”
许历走过来,双手拿过司霖的书包,厅里有很多空桌子空椅子,但许历却拿着他的书包往房里走,“我进去放沙发上哈,沙发上干净。”
许历再出来,讨好般地问司霖:“哎呦,司小少爷这是跟咱家孩子认识呢?”
“嗯,一个学校的。”
“哎呦,没同班呀?”
“我大他一级。”
“哦~我说看……”
许历话没说完,司霖抬头去看他,“你能先走开吗?我有话要对他说。”
许历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缓神,“诶好嘞好嘞……”
许历说完就走远。
许竞珩暗自咬牙,握紧了拳头,“你不可以这样跟我爸说话。”
“哦。”
司霖看向许竞珩的手腕,冷淡道:“上周我不在,肖中他们拿圆规划了你的手?”
许竞珩下意识把手腕藏到桌子下面去,司霖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只觉得不悦,语气冰冷:“拿上来。”
他说话的声音其实不大,但却有足够的震慑力。
许竞珩没有犹豫,把手又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司霖看见他手腕上细细的红痕,微微蹙眉,“你没去医院?”
许竞珩低沉地摇头。
他被他们打了很多次,每次身上都会带点伤,但从不去医院,去医院就会引起父母的注意和担心,他不愿意。
司霖眼神飘移,“你这周不用去废弃教室了。”
意思就是,这周不用挨打了。
许竞珩点头,“哦……”
司霖突然问他:“你选的文科?”
“嗯……”
司霖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我可能会留级。”
他说完这句话,许竞珩惊得抬头去看他,背后突然发麻,头皮都炸了一下。
这个学期已经快要结束了,他被司霖他们欺压了快一年,眼看他们就要高三,再分不出太多时间放在自己身上时,许竞珩正在为此庆幸,司霖却突然说要留级。
看着许竞珩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司霖轻蔑一笑,虎牙短暂的露出来一下,“怎么?失望了?”
许竞珩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他怕。
他怕他高二也不能挣脱他们。
高一这一年,他已经足够煎熬了。
司霖的表情变得十分嘲讽,“如果我留级你就失望的话,那你可能还要更失望了。”
“因为我留级,就跟你是同班。”
“不要……”许竞珩下意识地当着司霖的面说了这两个字,这是他的内心想法。
他极其抗拒,也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跟司霖一个班的话,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会过得多么痛苦。
他还想好好学习,想以后赚多点钱让父母不要这么辛苦。
司霖表情微变,眼神变得有些挑衅,“行,就冲你这两个字,我决定留级,跟你同班,你好好等着。”
“别……别这样……”许竞珩慌张地摇头,他手指开始发抖,背后开始冒汗,“我……算我求你了……”
司霖眼睛一眯,“你在求谁?”
“求你……”
“我是谁?”
许竞珩愣了一下,吓得甚至忘记了呼吸。
司霖还是一直盯着他,“我是谁?”
“司霖……”
司霖眉头微皱,心里涌上一阵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这是许竞珩将近一年来,第一次叫他名字。
“珩哥!”
许历在外面叫了他一声,他吓得身子都抖了一下。
许历转身,“咱这儿有点忙,你过来把司小少爷的面端过去。”
许竞珩强压住内心的不安,站起来去给司霖端面。
他把面放在司霖面前,司霖一眼没看面,还是一直盯着他。
许竞珩不敢再坐下,想拿起书包去学校,司霖开口拦下他:“你敢走?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许竞珩轻叹一声,又放下书包在司霖面前坐下。
司霖瞥了眼碗里的面,没好气地道:“我不吃香菜,给我挑出来。”
许竞珩只能听他的话,去帮他挑。
司霖的表情缓和了些,似乎有些满意,“如果你一直这么听话,以后我可以考虑让他们少打你几次。”
许竞珩对他的话置之不理,默默给他挑菜。
“但如果你不听话的话,就没有只是打两顿那么简单了……”
许竞珩手一顿,司霖哼笑一声,“你还记得那两个同.性.恋有多惨吧?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让你也变成他们口中的同.性.恋,天天被人指指点点又避而远之。”
“同.性.恋有多恶心,有多让人厌恶,你想象一下,那么多人讨……”
“别说了好吗……”许竞珩放下筷子,平淡地看着司霖,“我知道……你今天来这里我就知道了。我不会再反抗你,也阻止不了你想做什么,但是……”
司霖微微眯眼,许竞珩的眼神不敢再放在司霖身上,他低下头去,“同.性.恋没有错,他们只是生不逢时,没有活在一个被所有人认可的时代里而已。他们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存在,他们不恶心,他们只是……跟别人不一样。”
许竞珩说完后,有些紧张,“我……我可以走了吗?要迟到了……”
“你不怕变成同.性.恋?”司霖答非所问。
许竞珩没说话。
司霖突然发笑,拿起筷子准备吃面,低着头问:“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让你变成同.性.恋了,你不怕?”
“我不怕……”
许竞珩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梦里的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唐格予的脸。
唐格予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唐格予笑和不笑,唐格予对他的好和不好……最后是唐格予帮他挡下黑三那一棍的画面。
司霖的脸在梦里渐渐模糊,他的梦变了个场景,变成在H市了……
H市的珞瑜北街,唐格予戴着白色头盔,给了他一张二十。
灰色隔板让他看不清唐格予的脸,他贴在墙上,呆呆地拿着一串糖葫芦。
唐格予抽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后,把头盔取下来,露出一张十分帅气的脸,轻笑着对他说:“以后还你。说了还你就会还你的,行行。”
“行行?”
“行行?”
许竞珩感觉自己的手臂在被人拍打,突然从梦中惊醒,身子一抖。
他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是陌生的环境,突然有些懵。
好在一转脸,看到了唐格予。
“唐格予?”
唐格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下床了,左手上贴着一条白色贴布,轻声问他:“睡着了?”
“嗯……你的针什么时候打完的?”许竞珩柔柔眼睛,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床上的被子有一小块角盖在自己身上,难怪一直觉得身上暖和呢。
唐格予伸手在他压得有些乱的刘海上扒拉两下,“刚刚。你要再趴一会儿还是先回去?”
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一多点了,许竞珩一个激灵站起来,“回去!怎么这么晚了?”
“我打针打的慢。走,送你回宿舍了。”
“哦……”
许竞珩醒了之后就觉得有些冷,出了门就更冷了。
外面空气凉,风也大。
唐格予刚打完针从床上爬起来,身上还穿的短袖,那肯定更冷。
许竞珩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是唐格予的,不禁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了。
他站在诊所门口,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唐格予,衣服给你吧。”
唐格予握住他的手不让他脱,“干什么呢,穿好。”
“可是你还感冒着呢!”
“没事……”
许竞珩不肯,非要把外套脱下来给唐格予,“你别这样……这本来就是你的衣服,而且你还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