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竞珩看他,“可那串是你的啊。”
唐格予摇摇头,睫毛微垂,“我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是买给你吃的,一串是还给你的,所以这两串都是你的。”
许竞珩愣了,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这两串都是我的?”
“嗯,都是你的。”
唐格予拿起桌上的糖葫芦,举到许竞珩眼前,“抢了你的糖葫芦,说了要还给你的,现在还给你。”
许竞珩把手中还有两颗的糖葫芦拿开,看着唐格予手上的这串糖葫芦,有些懵。
抢了他的糖葫芦?还给他?
什么意思?
唐格予什么时候抢他糖葫芦了?
糖葫芦……抢……
许竞珩突然紧张起来,因为他想到了开学前一天他去北街玩儿,被两个男人堵在巷子里打劫。
那俩人抢走了他的二十块,紧接着那张二十又被一个戴着白色头盔的人塞回了他手里。
那个人给了他二十,但拿走了他手上的糖葫芦……
灰色的挡风板盖在那人脸前,他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只听那人留下一句“以后还你”,走的匆匆。
唐格予眉梢轻佻,“行行,那张二十还留着吗?”
许竞珩眼睛一瞪,心跳止不住地加速,嘴里的糖葫芦都忘记嚼了,“你?!”
他手中的糖葫芦有些拿不稳了。
想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那个人竟然是唐格予?!
他开始激动,漆黑的眼睛瞪得圆溜,“是你?居然是你啊唐格予?!”
唐格予身子又往前倾了些,离许竞珩更近了。
他眯着眼睛,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行行,你的糖葫芦在哪里买的啊,那么难吃……我还你一串最好吃的,你原谅我迟到了这么多天。”
许竞珩表情瞬间呆滞。
其实他有时会突然想起那天下午在巷子口拿走他糖葫芦的人,每每想到,他都会不自觉地开始好奇头盔下的那张脸长什么样子……
没想到在这个十分普通的下午,他突然看清了。
原来是唐格予啊。
唐格予的脸近在眼前。他眉毛浓密,眼眸深邃,嘴唇弯起时特别好看,笑起来的他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他说:“行行,这个老奶奶手艺真好,你吃了她做的糖葫芦,都变甜了。”
许竞珩睫毛轻颤。
唐格予说出来的话,让他突然觉得……心里暖了。
唐格予的脸,他看过许多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有许多次比今天还近。但以往的每一次对视,每一次听到唐格予的声音,他心里都没有今天这种被触动到的奇妙感觉。
他只觉得,此刻看着唐格予,他好像有些挪不开眼了。
这时候,窗外一阵凉风吹进来,带着很难察觉的草木淡香。
教室里的空气变冷,刺得许竞珩头皮发麻。
他没穿外套,身子轻轻抖动一下。
唐格予啧了一声,语气有些责怪,“你怎么老不爱穿外套啊?现在什么天气了,变天了知不知道?感冒了怎么办?你知道生病起来有多难受吗?你这大少爷能吃得了生病的苦吗,你……”
他嘴里还在念叨着,手已经拉开自己校服外套的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后,拍了几下。
许竞珩的那串糖葫芦没有再吃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唐格予。
唐格予站起来,把蓝白色校服外套披在许竞珩身上,“窗户要不要关了?”
许竞珩没有思考,下意识点头。
窗户关上后,外面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教室里极其静谧,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唐格予给许竞珩披上外套后又在他面前坐下,膝盖还是夹着他的膝盖。
看着他神情有些怔愣,就抬手在他脸前晃了晃,“怎么不吃了?不好吃?”
许竞珩肩膀微颤,摇头,“好吃……就是不想一下子吃完。”
唐格予笑得宠溺,“尽管吃,以后随时想吃我随时给你拿。”
许竞珩低下头去,把糖葫芦拿到嘴边,咬下前对唐格予说:“唐格予……谢谢……”
唐格予没说话,只是抬手在许竞珩脑袋上柔了柔。
————
第56章人间
午后教室里的人好像都很困,个个都有些焉巴困乏。
许竞珩旁边的唐格予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他的腿还是习惯性地伸在走廊上,恰好抵着许竞珩的桌脚。
李翰站在讲台上,眼里放着精光地在下面的桌子上来回扫射。
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而这节课已经上了大半了,接下来的时间留给同学们背课文,可教室里的几十个脑袋都无精打采的,一脸懒散模样。
徐绪驼背坐着,脑袋一点一点地,眼睛也半睁不睁的样子,眼看要睡着。
李翰眼神略过唐格予,一个粉笔头扔向徐绪,“徐绪!”
粉笔头正中徐绪脑门,他一个激灵直起身来,眼神还有些迷糊。
李翰眉毛一压,“你小子,胆子挺大啊,我的课都敢睡觉!”
徐绪眼睛还是没睁开,但也没闭着,一脸疲惫地说:“我没睡啊……”
“你没睡!”李翰又一个粉笔头扔过去,“刚刚是谁脑袋都要点到桌子上了啊?”
“那不是还没点到桌子上吗,我是在打瞌睡,又没有睡觉!”
“打什么瞌睡!”李翰没什么威严的吼了一句:“我的课有这么无聊吗?”
下面的同学都没说话,但有几个在李翰说完这句话后都打了个哈欠。
“啧啧啧……一个个的这是什么样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脑袋抬起来了!”
李翰伸手指着徐绪,“徐绪!你站起来把课文读一遍!醒醒脑子……”
“唉……”徐绪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低头看着书本,慵懒无力道:“春花秋月何时了(le),往事知多少,小……”
“给我停下!”李翰表情恨铁不成钢,“le你滴脑壳啊le,这节课你是一点都没听啊?!”
徐绪抬起下巴,“哪里错了啊……”
李翰捂脸喊道:“哎呦我滴天,每当鄙人对自己的教学生涯倍感骄傲时,在坐的各位都会及时点醒在下,在下确实是失败的!”
许竞珩有些想笑,每次李翰讲课他都挺精神的。
他喜欢李翰的课风,而自己本身也对语文也很感兴趣,听得可起劲,这个学期以来,他语文提高了不少。
徐绪有些无奈:“怎么了嘛……”
李翰摇摇头,“错了不可怕,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才可怕啊!文章都讲完了,你还连字都不知道怎么读?”
李翰吼了这么几句,教室里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但唐格予还是没醒,老师也没叫他。
“许竞珩!”李翰扶了扶眼镜,“你起来把课文再给大家读一遍。”
“好的……”
许竞珩经常被李翰点起来读书,现在已经没有了刚来时候的羞涩紧张。
他利落地站起来,低头看着书,“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许竞珩读完,李翰脸色好了些,他指着许竞珩对徐绪道:“你看看人家!”
徐绪没看,一脸不悦。
李翰抬手往下压,“坐下吧。”
许竞珩坐下,徐绪也坐下了。
李翰又是一个粉笔头扔在徐绪脑门上,“你还坐下啊?给我站起来!下课之前给我把文章理解清楚了!”
徐绪切了一声,又站了起来。
许竞珩转头,看向整个下午一直在睡觉的唐格予,心中有些担忧。
下课铃一响,李翰刚走出去教室里前一分钟还焉巴着的同学们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跑出教室。
徐绪把书往桌上一摔,抬腿就想跑,“兄弟们!逛窑.子去喽!”
王志搂住他,“今天不去食堂了,吃汉堡去吧。”
徐绪道:“行,我也想吃汉堡。速战速决,吃完去捷羽高。”
王志皱眉,“去那儿干嘛?不去网吧了?”
徐绪一脸不正经地抬了抬眉,“听说捷羽高那儿来了个美人儿,绝美!把原来的校花都给比下去了。”
他回头,有意无意地朝祁沛看过去,“跟咱班的某些残花败柳比起来,那叫一个惊为天人!”
祁沛白了他一眼,走上前去不小声地道:“学的最菜,溜的最快。天天班级垫底也能吃下去饭,啧啧……我要是像你这样长得丑还成绩差,我天天哭,哪还吃得下饭呐。”
徐绪停住脚,回头看祁沛,“你这小娘子可是餐餐吃砒.霜?嘴怎滴如此毒恶呢?”
“切……”祁沛往前走去,“也不知道是谁先吃的砒.霜。”
徐绪在她背后作势踢了一脚。
祁沛没看见,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道:“明天早上一来课代表就检查了啊,你书会背了吗?”
“早会了……”徐绪勾着王志往前走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大爷不带你上青楼!”
祁沛暗骂一句:“傻.逼。”
————
晚自习唐格予意外地又来学校了,给了许竞珩两颗棒棒糖之后就趴桌上睡觉。
明泽和吴乐俩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挺小声的,没吵着唐格予。
许竞珩在背单词,但背了小半节课了都没背进去几个,心思总是放在唐格予身上,时不时瞥几眼唐格予。
祁沛今天也一直在回头看唐格予,看了几次后便对许竞珩道:“许竞珩,格予今天怎么一直睡觉啊?”
许竞珩耸肩,“不知道啊。”
“奇了怪了……”祁沛歪了歪脑袋,“他以前从不在翰哥课上睡觉的,今天下午怎么这么不给翰哥面子啊?”
她看着唐格予压在桌上的一只手,“想睡觉直接在家睡嘛,干嘛非得来学校睡……”
许竞珩垂眸,看着桌空里的一颗棒棒糖,本来是有两颗的,都是唐格予给的,他上课前吃了一颗。
终究是忍不住,合上了书。
许竞珩轻轻挪动椅子,往唐格予那边坐。靠近唐格予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他伸出手指,点在唐格予肩膀上,一两下没点醒,只好推了推唐格予。
唐格予抬起头来,有些迷糊。转脸一看是许竞珩,便不自觉笑了一下,“怎么了行行?”
唐格予眼里有些红血丝,看得许竞珩心里很不舒服,“予哥,你怎么了?”
“没事……昨晚没睡好。”唐格予又趴下去,脸对着许竞珩,闭上眼睛,语气慵懒,“下课了吗?还是放学了?”
许竞珩轻声道:“没有,这是第一节晚自习,才上了一半。”
“嗯……那我再睡会儿啊。”
明天月考,许竞珩想叫醒唐格予起来复习一下,但看唐格予这副疲乏模样,他有点犹豫了。
不太忍心。
没听见许竞珩挪椅子的声音,唐格予再次睁眼,看到许竞珩犹豫的神色,便直起身来,“怎么了?有事跟我说啊?”
许竞珩摇头,眼神担忧,“你昨晚在网吧通宵吗?”
“嗯。”
许竞珩纠结过后还是开口道:“明天月考,你……要不要先背背书?考完了再睡呗……”
“不用,有人给我抄,我每门都有承包方的。”
唐格予说话的声音已经变了,嗓子有些沙哑。
许竞珩发觉不对劲,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他没等唐格予说话,直接抬手摸唐格予额头。
触感有些烫。
“予哥,你好像发烧了?”
许竞珩的手很冷,唐格予感受到冰凉,觉得舒服了些,“不知道……脑袋一直闷闷的,应该睡一觉就好了。”
许竞珩眉头轻拧,“啊……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唐格予摇头,握住许竞珩的手腕,把他的手掌用力压在自己额头上,让那阵冰凉的舒适感持续着,“不用,睡会儿就好了,我从小到大换季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唐格予十七年来很少去医院,感冒发烧,受伤生病,都是自己熬过来的。没人管他,没人关心他,没人在意他是否难受,也没人看得出他是否难受。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以睡觉的方式去挨过难受的时刻,因为睡觉的时光他觉得过得很快,难受的时候就睡觉,那难受的感觉也会过的很快。
许竞珩再次挪动椅子,离唐格予更近了,俩人的膝盖已经碰上。
他细细感受着唐格予的温度,还是觉得不对劲,“予哥,你额头很烫……好像真的发烧了,去医院吧?”
“不想去……”
“为什么?发烧了得打针吃药。”
唐格予摇头,在许竞珩手指上捏了捏,“我以前都不用打针吃药,自己会好的。”
而且他此时浑身无力,走不动路,也不想走路。
许竞珩移动手掌,抚摸唐格予脸侧和脖颈,眉头一皱,“好烫啊……”
他推了推唐格予,“你起来,我陪你去医院吧。打个针很快就能好,但你睡觉的话得熬好几天呢……这几天都会很难受的,而且明天考试……”
唐格予压低了眉毛,眼神朦胧。许竞珩的脸就在他眼前,但有些模糊不清,“你陪我去医院?”
“对,我陪你去医院。”
唐格予轻笑,“行行真好……”
许竞珩站起来,把唐格予也拉起来,“怎么样,还走得动吗?”
唐格予撑着桌子慢慢起身,“走不动的话怎么办?你背我吗?”
“好啊。”
他没想到许竞珩答应的如此爽快,心里意外地愉悦。
看许竞珩真的蹲身下来要背他,他赶忙拉许竞珩起来,“开玩笑的。”
“怎么啦?”
“你这瘦胳膊瘦腿的,可别被我压断了,扶着我就行了。”唐格予抬手,在许竞珩脸上捏了一下,“别去医院了,北街有个小诊所,我们去那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