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竞珩躺在床上,隔着窗户看着窗外的繁星,觉得心情舒畅。
这里的一切他都觉得很好,空气很好,环境也很好。在他心里,这里比人人都向往的大城市S市好。
他原以为自己在一个新的环境新的空间里,会整夜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可他昨晚居然久违地倒头就睡着了,而且还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晚上没有突然醒来过,连之前一直缠绕着的噩梦也没有做了。
许竞珩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到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安全的地方。他不再害怕明天会发生什么,因为欺负他的那些人既不在眼前,也不在身边,那就当他们不存在了。
不存在即是没有,没有就不会害怕了。
其实让他害怕和恐惧的,从来不是S市那个地方,而是他们学校里的那些人。他之前不爱说话,不爱笑,整天不是面无表情就是眉头紧皱……那并不是真正的抑郁或孤僻,他心里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仅仅是因为不开心和厌恶而已。
所以当他换了一个地方,那些另他厌恶又害怕的人消失之后,他觉得自己安全了,所以能很快就好起来。
许竞珩精神清爽地撑坐在床上,刚想下床,手机就发出一个来了短信的提示音。
他按开一看,是S市的号码,简单的四个字:还没出院?
不知道是谁,懒得问也懒得回。他删掉短信,关了手机出门。
第7章人间
当天许历带着许竞珩到处串门,认识认识邻里乡亲,第二天下午去了珞瑜街找学校,是在H市的一个小城里。
这条街出奇的大,还分东街、西街、南街、北街……而且每条街里面又有很多大街小巷,路之长屋之多,就像是一个单独的小镇。
如许历所说,这里确实很乱,他们刚进街就碰到两波混子,那些人在人家摊上拿东西都不给钱的,还有些反倒找人家要保护费。
父子俩现在逛的这条街叫北街,珞瑜北街。这里吃的玩的逛的都有,也有风筝和花灯,还有个算命的老爷爷戴着一副黑色墨镜坐在路边。
不过……这里对许竞珩来说有好也有不好,因为他不吃辣,但这条街上的小吃都是辣的,他不怎么感兴趣。
许历拉着他路过一家烧烤炸串大排档门口时,他闻着那油腻味儿就想吐,赶忙又拉着许历跑了。
父子俩跑了之后,一个男孩才蹑手蹑脚地从后面的巷子里跑出来。他走进了这家排挡店,老板跟他打招呼:“小予,乐乐昨晚又跟明泽去网吧通宵了,到现在还没起,赶紧叫他起床!”
被叫小予的男孩儿没说话,只是一直望着许竞珩和许历的背影。
年轻老板皱眉道:“唐格予,这不可能又是你仇家吧?你是怎么活成仇人比朋友还多的?”
唐格予笑了笑,“大舅,我在你眼里是个到处有仇家的人吗?”
年轻老板是唐格予的大舅,叫吴隼。吴隼玩味地看着唐格予,“难道不是吗?”
唐格予叹气道:“那两个真不是……”
吴隼显然不信,切了一声,“开学都准备好了吧?”
唐格予拿起铁板上的油炸串儿放进嘴里咬着,又伸着脖子看了看越走越远的两个背影,嘴角一扯,“我又不是第一次开学了,有什么好准备的。”
吴隼撇了他一眼,“你现在可是要高二了!”
“所以呢?”
吴隼伸手在唐格予后脑勺拍了一下,“老大不小了,该干正事了!”
唐格予一脸不正经,“你着什么急啊,谈念爱这事急不得,我得好好……”
他话还没说完,吴隼又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我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学习!你看看你那成绩,那十几二十分每次都看得我是提神醒脑精神充沛啊,打人都不带含糊的!”
“啧……”唐格予摸了摸后脑勺,没好气地道:“那出考题的人肯定是看不惯我,他针对我你没看出来吗?每次都是考我不会的!我会的他就不考……”
吴隼无奈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会什么啊?”
唐格予眉梢一挑,好像还有些得意,“离离原上草,九九乘法表……”
吴隼都给这小子气笑了,抬腿踢在唐格予小腿上,骂道:“我tm恁死你!”
唐格予匆忙拿起几串炸串溜了,向前方两个背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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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历父子俩在街上瞎逛着,看了场电影又买了些文具用品,一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许竞珩拿着一串糖葫芦咬着,两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跟屯粮的小仓鼠似的,嘴上也沾上了大红色的糖丝,像涂了口红。
许历有些无奈了,他看着许竞珩嚼都嚼不过来的小嘴,又觉得好笑:“你非得一次吃一整颗吗?有这么着急吗?上辈子难不成是饿死的?”
许竞珩随意道:“不记得了,上辈子喝的孟婆汤质量挺好。”
许历哼笑一声,“嘴巴又不大,分几口咬着吃嘛,。”
“糖葫芦一口吃一个才爽。”
现在的天已经蒙蒙黑了,街上的牌子路灯都亮了起来,跟白天比起来,又不大一样了。
这里虽说没有S市那么霓虹闪烁灯火辉煌,但小城里的家乡色彩韵味很足,满满地人间烟火。
“诶……那是什么?”许竞珩指着前边一块巨大的厅,“那儿好吵啊,看着像是滑冰场。”
许历两手握着空拳举在自己眼前,“好像是?”
许竞珩眯眼看他,“去不去?”
“去!”
到了滑冰场后,许历没上场,他自认为年纪大了吃不消。
许竞珩换上冰刀鞋,扶着许历,“这鞋还挺重……”
许历把许竞珩扶进场,“小心点儿啊,你腿还没好。”
“哦……”许竞珩低头应声,扶着围墙慢慢蹬蹬蹬,有些艰难。
唐格予在他们后面走进溜冰场,换好了鞋想直接开始滑,看了眼许竞珩后,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黑色头盔。
旁边有工作人员路过,跟他打了个招呼:“小予?你不是要开学了吗,打工不是打到前天就结束了?”
唐格予笑了笑,“是啊哥,暂时停工了,今天来玩玩。”
“行吧,脸上伤是怎么回事?”
唐格予把头盔戴上,低沉道:“没事,摔了下。”
————
许竞珩两手扶着墙,脚下的冰刀鞋在真冰上艰难又沉重地滑着,额……准确来说是走着。
其实溜冰场内是有助滑人员的,只不过……他看着那些助滑人员都滑得特别好,帮的人也都是滑得比较好的,他这种连站都站不稳的人,不太好意思让人家助滑……
“好丢脸啊!”许竞珩笑骂一声。
“丢啥脸,你那小脸那么帅,丢了不知道多少人抢呢。”许历在围栏外坐着,跟他贫嘴,“再说了,谁没有第一次啊?”
许竞珩扶着墙,冰刀鞋在真冰上一小步一小步的蹬蹬蹬踩着,“唉,我太难了……”
许历笑道:“别急,慢慢来。”
他瞄了许竞珩后面的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哎呀……忘记给你买个头盔了。”
许竞珩回头,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唐格予一眼,又转头对许历小声道:“他准备得那么好,就算不会滑也不至于太丢脸,不像我……唉?!”
许竞珩这句话还没说完脚底就滑崴了一下。他两只手还紧紧地扶着墙,但腿却往前滑去,屁股咚地一下重重撞在真冰上。
场面是真冰,又被很多人滑来滑去,表面是不太光滑的,这一摔是真把许竞珩给摔疼了。
“好疼!”许竞珩鼓着脸大叫。
后面戴头盔的唐格予愣住了。
许历嘲笑了两声,“珩哥,你不行呐……”
“哎呀……”许竞珩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柔柔屁股蛋。
许历指点道:“你先学着站稳嘛,站稳了再滑。”
“行吧……”许竞珩甩了甩脑袋,站稳后又艰难地在真冰地上蹬蹬蹬地走着。
许历道:“站稳就好了,滑冰都是从站稳开始的。”
许竞珩自我感觉良好,“站稳都是小事,我前几分钟就会了,你看我,现在能走了……”
还没走几步,许竞珩又飘了,“我怎么觉得我能滑了?”
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他双手慢慢地放开了围栏,“我滑看看……”
许历还有些不放心,“你先小心点滑,慢慢地。”
“行,我知道。”
然而,自信满满的许竞珩刚滑出去两步就又摔倒了……
“哎呦!”
他很不幸地又摔到了屁股,那是真的疼啊!
许竞珩脸鼓得跟个包子似的,两手本想摸摸屁股,但由于是在公共场合,人太多了,他只好咬牙忍住。
唐格予心里哼笑一声,滑到还没缓过来的许竞珩旁边,默默把许竞珩拉起来扶稳。
“谢谢……”许竞珩站好,以为对方会把他扶起来之后就放开他的手,但没想到对方还是拉着他的手。
他再次说了句:“谢谢。”
许竞珩想抽出手来,但是没成功。对方突然由拉着他的指尖改为握着他的手掌,低声道:“我带你吧。”
许竞珩有些懵,“啊?”
唐格予看着许竞珩呆呆的表情,心里一跳,“进来没几分钟摔了两次了,还想再摔吗?”
许竞珩本能地摇头,“不想……”
唐格予捏了捏他的手指,“那就抓稳了。”
他说完没给许竞珩反应的时间,直接牵着许竞珩的手小步往前滑去。
唐格予滑得很慢,很稳。
许竞珩被他拉着,刚开始腿还有些抖,但慢慢也稳了许多。
他两手抓住唐格予的一只手,想跟对方说些什么,但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滑冰场很吵,他真要说些什么的话,如果不用吼的方式,对方很可能听不到。
许竞珩看着前方的背影,没问他是谁,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滑,就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两只脚僵硬地贴在冰地上,被他带着往前移动。
唐格予突然回头,看着许竞珩一直贴着冰地的脚,轻声道:“你别不动,脚要抬起来,像走路一样,不然这样学不会。”
铁板在真冰上滑动的声音太大,周围的人声欢乐又吵闹,许竞珩没听清前面的人说了什么,皱眉道:“你说什么?”
唐格予加大音量,“腿抬起来……”
“什么?”
许竞珩还是没听到,他下意识地拽住了唐格予的手,唐格予被他扯得速度减下来。
许竞珩看着对方离他近了些的背影,伸着脸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啊?我没听清。”
唐格予干脆转身站住,“我说……”
他的转身有些突然,许竞珩还在被他带得往前移动着,此时俩人一个往前一个往后,不轻不重地撞上了。
第8章人间
“啊!”
许竞珩额头撞在了唐格予的头盔下方,还是有些疼的。他本能地挣脱开唐格予的手,去柔自己额头。
唐格予再次愣住,“你没事吧?”
许竞珩摇摇头,“没事……”
“哦……”
许竞珩放下手,突然笑出来,“我刚刚说,你跟我说什么呢?这里好吵啊,我没听清楚。”
唐格予盯着许竞珩扯起的嘴角和弯起的眼睛,“我说……算了……”
他僵硬地转身往外走,话梗在了心里。
许竞珩有些莫名其妙,抬腿想去追,“你……你这就走了吗?”
唐格予刚走,许竞珩后面就冲上来一个也不怎么会滑的人撞了许竞珩一下,许竞珩被撞得往前踉跄一下,两手抬起乱扑腾着。
许历看许竞珩要摔倒,又叫了句:“站稳啊珩哥!”
唐格予还没走到场外,听见许历的喊声,他又回头看向许竞珩。
许竞珩穿着白色印有哆啦A梦图案的T桖,短发很清爽。
他两条眉毛不太浓密,但细长秀气。一双眼睛乌黑,此时因为慌张而瞪得大又圆,嘴里喃喃着:“别摔别摔……”
唐格予还是没过去扶,撇开脸转身匆匆走了。
父子俩从滑冰场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他们又去吃了顿馄饨,吃饱喝足后时间已是晚十点,急急忙忙上了车回家,第二天又去了趟珞瑜街。
了解到街上有两所环境比较好的高中,父子俩再三考虑过后一致决定选择毅诚高中。
许历在学校里帮许竞珩办手续,许竞珩闲得无聊,找借口说饿了,要出来吃点东西。
他一个人走出学校,跟许历约好在珞瑜北街的公交站附近汇合。
学校离北街不远,许竞珩意外地记住了路。他一个人上了街,开始瞎晃悠。
这条街很热闹,小店很多,但也很破。人很多,哪哪儿都是嘈杂声,地面上到处都是水,空气中总是散发着一股菜坏掉了的酸味儿,前边还有人当街杀猪。
街上的小路弯弯绕绕,而且很多巷子,跟S市的大街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一切都跟S市的不一样,比如……在S市他不会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明目张胆地堵在巷子里。
而在这里,他会。
一个根糖葫芦还拿在手上,许竞珩只吃了两颗。
他的背靠着一直在往下落灰的黑墙,两眼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黄发男人上前,随意打量着许竞珩,最后把眼睛盯在许竞珩的鞋看,“啧……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许竞珩的背已经紧紧贴在墙上了,但他还是想往后缩。
黄发男人看出了他的恐惧,抖着腿笑了两声,“小子,手上带了多少?拿点儿给哥呗?”
许竞珩睫毛慌张地扇动两下,他看面前两个男人都是成年人,而且都看着就不是好人,他显然拼不过,胆战心惊之下他咬了颗糖葫芦,哆嗦着含在嘴里,乖乖点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