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有点身份背景好啊,徐骏一勺勺往嘴里塞,故意吧唧嘴来气人。吃到最后几口他打了个嗝,撑着了,突然又听到敲门声。
“谁啊?”他起身去开门。
“您好,您的肯德基外卖。”门开了,外卖员从背包箱拎出几个巨大口袋,还有4大杯饮料。
徐骏狠狠回过头瞪蒋白,妈的,自己还是算错一步,缺德渣男非蒋白莫属。
两炷香,1个小时,练桩结束后伏家班才吃饭,4份全家桶。徐骏撑得一口吃不下,眼神一直发射死亡光波,期盼蒋白被鸡骨头卡嗓子。
“师哥,你气消了吧?”伏城搓搓手问。
“嗯,消了一半。”蒋白说。
“那我这个牌牌,能拿下去了吗?”伏城问,把头靠在师哥肩上,一片薄薄的T恤布料,心脏砰砰跳。
蒋白先是摇头,虽然扑哧笑了。“拿吧。”
听到这句,伏城才敢摘,炸鸡和烤翅还微热。“我先吃一口,你要是气没消,我吃完接着站。先吃一口,我肚子好饿。”
蒋白还想再板着脸,一下想到伏城小时候的哭包样。“吃吧,明天是新年,不罚你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舍得罚我。”伏城抓了一块,笑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邱离和青让根本不想说话,赶紧吃,蒋白好不容易把水端平,他们可不耽误时间,再也不想像小时候,伏城吃巨无霸,他们吃面包片,伏城吃薯条,他们吃番茄酱。
吃完饭,蒋白送他们一个个上了出租车才将院门落锁,回师叔家。廖程明离婚了,儿子去陪另一边跨年,他自己在家缝狮子,不过今年不孤单,伏弘的两个徒弟陪着呢。
狮子头没有旧到不能用,可廖程明过不去这个坎儿。伏小子第一次参赛,好不容易把他师哥盼回来,应当用新的。
只是这狮子张实在请不动啊。廖程明松一松顶针,一边缝,一边听电视,身边是伏小子教他师哥扭屁股。
“就这样。”伏城撅着屁股狂扭,“除了左右动还需要上下动,就这样,疯狂顶胯翘臀就行。就往前顶,顶啊,往死里顶。”
蒋白看了半天,揉着鼻子说:“嗯,我知道了,挺容易学的。”
晚上伏城陪师叔睡,原本想半夜去找师哥,可这一天活动量太大,没起来。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起刷牙,伏城盯着师哥看了看:“还好我昨晚没过去吵你,师哥,你黑眼圈好重啊!没睡好吧?”
蒋白叼着牙刷,歪着头看他。“黑眼圈显我成熟。”
师叔还在睡,他们不敢大声说话,把昨晚剩菜热一热,吃饱出门。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街上没人,放假了都在补觉。两个高中生插着兜,顶着刺骨寒风斜街直走,不畏天气。
胡同里风更大了,蒋白拉着伏城,生怕一阵风把人吹没。靠自己一点点想起过往,自己和过去的自己相比,好像赢了一局。
以前的蒋白想要藏起来的师弟,被他想了起来。以前的蒋白没有接住的人,被他接在怀里。
爽。蒋白紧紧外套,继续带伏城往前,最后停在张一柳家门口。
“师哥……”风太大,伏城一张嘴喝一口,“狮子张会给咱们开门吗?他家的狗太凶了……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我爸说了,知道狗的名字就能唬住,上次狮子张叫狗了吗?”
“狗的名字啊……猫都叫咪咪,狗可能都叫旺财。”蒋白擦了擦手才去敲门,“张师傅,您和狗在家吗?”
门里没有回音,也没有狗叫。上次敲门,蒋白也不记得听到过狗的叫声,可翻墙进去却看到了。估计是那两只旺财听话,敲门不叫唤,有人进去便发疯一样咬。
咬人的狗不会叫,看来这句是真的。
风更大了,吹得他们在门口险些站不住。1月1日天寒地冻,他们仗着身体基础好,又锻炼,只在校服外套外面再套一件衣服便出来了。现在伏城缩着脖子,恨不得支起高领把头顶也包住。
可与生俱来的习惯迫使他不能这么做,缩几下立刻站成笔直。老爸说过,练武的人有武魂,不能怕冷,风越大,就和风对着扛。不能输给极端天气。
斗志昂扬地站了一会儿,伏城脖子被吹麻,再看蒋白,喉结也是一片红,被狂风打磨后的颜色。
蒋白又敲门:“张师傅,我们真是求您做狮子来的,您在家么?”
门里还是没声音,蒋白往四周看看,拉着伏城到对街躲风。这里曾经是一个报刊亭,已经空了,只留下破旧的铁锈架和几扇窗户。
躲风还是可以的,蒋白带伏城进去坐,到处都是灰,窗户贴了厚厚几层深黄色的报纸,隐约看出是新京报。
“冷不冷?”蒋白背向风口,捏住伏城冰冰凉的手。
“不冷。”伏城冻得牙打颤,“老子火力壮。但是……下次出门还是穿羽绒服吧,站着不动,冷。”
蒋白点点头,拿着伏城的手拼命搓,他们手上都有疤痕,可伤的位置不一样,一个是狮头,一个是狮尾,不同位置的疤痕成了他们从小连接的证明。
实在太冷了,蒋白找来一个破洞油漆桶,又拆了报刊亭里的木椅子一张,撕了窗上的新京报,扔进去,点起来。火慢慢烧着,伏城往前伸手烤火,笑着说暖和。
笑了。蒋白把打火机收好,这才反复烤暖自己的手。时不时抓一下师弟的手指,果然是热乎的。
一直等到天黑,冷倒是不冷了,只是饿得难受。蒋白开始四处张望,书包里的面包已经给伏城吃了,判断这地方能不能送进外卖。
“师哥。”伏城缓缓站起来,轻轻说,“狮子张,狮子张!”
蒋白迅速看向那扇门,门已经开了,张一柳拉着狗绳,像出门遛狗。
“张师傅!”蒋白冲过去,可算把人等出来了。
张一柳愣了几秒,意识到自己被人瓮中捉鳖,慌忙推起刚锁上的院门准备回去。就慢了这几秒,前后夹击,回回不去、跑跑不掉。
“你们吃饱了撑的吧!”他急了,脸色瞬间阴沉,也很惊讶。
“没吃,师哥就带了面包还给我吃了,我师哥饿着肚子呢。”伏城急匆匆拦住他,又怕被狗咬,“您能不能把旺财拉住?别让它咬着我。”
“旺个屁财,这叫大黄二白!”张一柳狠狠推开他们。真没想到这俩小子能等这么久,还在外面生上火了,怎么没冻死他们?
胡同里弥漫起烧潮木的气味,附近没什么人住,只有风声袭来。张一柳不搭理他们,只遛狗,越走越快。等大黄二白解决了拉撒,再往回走,径直走到门前掏钥匙。
身后脚步声一直没断过,他知道两个小子跟着。“你们赶紧滚,狗可不是好惹的!”
“2月2日战狮甲第一站。”蒋白直说,“我们没有新狮子。”
“呵,伏家班有没有狮子,关我什么事?”张一柳回过头。
蒋白抵住了门:“北方做南狮的人太少了,几乎没有,所有狮子都是从南方运过来。伏家班是南狮北舞,您能不能帮我们?”
“帮?”张一柳瞪眼,“我早就不做了,也不管什么南狮北狮。狮子这东西是天上来的,就不该让人祸害!”说着他踢开自家的门,把狗放进去,“赶紧滚!这辈子也不要和我提狮子!”
“您要是真不做了,为什么还存狮行的东西?”蒋白诈一问。
刹那间张一柳转过头,两眼一眨不眨看了良久。
“师哥。”伏城在后面拽拽,这是要打架了?
“滚!”张一柳的脸刷一下白了。他推搡蒋白,要把这个不识抬举没大没小的臭小子轰出去。可年轻人灵活,转身进了他的院。
蒋白趁狗没上来,跳到杂物堆最高处,抓起塑料布使劲一抖,露出来里面的东西。
几百捆竹篾堆在这个落满灰尘的脏院子里,风灌进来,它们一根根摇动,刷刷刷得响。
“您不是不做了么?”蒋白站在竹篾堆上。
张一柳两手颤动,面如土色,心中却轰然一声巨响。
刷刷刷,刷刷刷……伏城一下想了起来,这声音自己以前听过,在伏家班的院子里,在老爸教自己做狮子的那年。这是削好的竹篾,是南狮的筋骨。
第95章狂狮出山
“你……你……”张一柳嘴唇颤抖不已,半分钟才挤出一句话来,“你给我下来!”
两条狗朝闯入者猛扑,虽然是土狗却很懂事,人在门外怎么嚷嚷它们都不叫,进了院不行。
“您说您不做了,可这些竹子是怎么回事?”蒋白边蹲下边触摸,“这些都是竹子,是您亲手削成签子的?”
院子里有种异样的对裂,一边是安静的人,一边是吵闹的狗。
“这是什么竹子?”蒋白等了片刻,张一柳不说话,他只好再问,“张师傅,这些竹子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北方没有这种。”
“这是肇庆广宁的,中国竹乡的竹子。”伏城突然说,师哥以前认识的,现在不记得了,可是他忘不掉,“我爸做狮头也是用它,它和北方竹不一样,这叫……”
“粉竹,专门扎狮头用的。”张一柳缓缓将目光移到竹子上,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粉竹的竹节很长,天生轻软又柔韧,最适合削成薄厚不一的竹篾。只是竹子空心,梗直又傻气,现在认识它的人不多了,南方做狮头的厂子还认得。”
这番话,蒋白不知道张一柳在说竹子,还是说他自己。
“你现在给我滚下来。”张一柳指着蒋白,“弄坏了我的粉竹,我要你小命!下来!”
蒋白没动静,指了指地上狂吠的狗。张一柳随便出了个声,狗老实下来,绕到后面找狗盆去了。蒋白这才跳下来,把跑进来找他的师弟拉到身后。
“好小子,翻墙进我的院,还敢掀我东西!”张一柳把院门锁紧,“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师哥!别跟他进去。”伏城又拽住蒋白,“万一屋里有狗呢……”
张一柳走出两步,全听见了。“你少胡扯!我不是你爸爸那种人!爱进不进!”
蒋白不接他们的话茬,拉着伏城,跟张一柳进屋。一进来,闻到什么味道,很香,说不好,还是有些熟悉。
张一柳打开灯,光线填满了各个角落。伏城忍不住哇了一大声,好多狮子头。
“切。”张一柳斜着看他,“没见过世面。”
“这些都是你做的?”见着狮子,伏城把什么恩恩怨怨都忘记了,只顾眼前,“这只狮头怎么这么小啊……这个呢?这是什么?乌漆嘛青的……”
“你给我放下。”张一柳拿起一根鸡毛掸子,“那是青狮,你个两眼不识货的小崽子,和你老爸一个样。你以为全天下就佛山狮当老大?呸!”
蒋白给伏城一个眼神,伏城赶紧把狮头放下了,老老实实站过来,可眼睛仍旧滴溜溜四处张望。
“对不起。”伏城目光闪动,这么多狮子一起比武的景象浮上脑海,“是我见识少了,听都没听过青狮。”
张一柳用鸡毛掸子清扫灰尘,动作很轻。“不怪你没听过,现在听过青狮、见过青狮的人都是少数。青狮这一支……练的人太少,几乎要绝脉了。”
“张师傅。”蒋白抓紧机会趁热打铁,“参加战狮甲的事不是开玩笑,我们是想认真比赛的,如果您给我们这个机会……”
“战狮甲?战……狮……甲……”张一柳喃喃自语,“战狮甲……多少年我都没听过这个词了,怎么,就伏家班这么个破班子,你们还敢去?”
伏城表情复杂地说:“不是破班子,我有人,报名9个,这还是加上我师叔呢,其余的都是我的队员。”
“9个?”张一柳凑近,“你那个混账王八蛋没眼力见的爹呢?”
“我爸……”伏城站直了身子,呼出的热气像在脸上结了一层罩。
张一柳看了看他,又看蒋白,眼神里有疑惑。
蒋白很轻很轻地说,恨不得这几个字永远不让伏城听见。“师父去世了。”
张一柳浑身一震。
“前几年的事。”蒋白恨不得多出两只手,替伏城捂住耳朵,“病逝。师父临走不安心,以前的班子也解散了。现在……”他把伏城推过去,要给最疼爱的师弟保驾护航,“这就是我们伏家班的班头,您要是同意,愿意帮我们,我们拿着名帖正式来请您。”
“病逝了?”张一柳深深地说。
伏城不说话,低着的脸往旁边扭了扭。
“竟然病逝了……”张一柳坐下来,发出一声嘲笑,“好啊,我这些年不出去,你爸这个皮痒的竟然敢撒手人寰?我还没痛痛快快骂死他呢!他就敢死?”
“你别这么说我爸。”伏城的脸一抬,有点急了,“不做就不做,谁还求着你似的?要不是我师哥带我来,我这辈子也不进你这个门!”
“那你滚!我没让你们进来,是你们小兔崽子翻墙往里跑,不好好练功,瓦片上飞毛腿的功夫到练出来了?做贼啊!”张一柳把桌上的遥控器摔过去,“滚!再见你们一次我放狗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