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蹿得飞快,根本不给蒋白挽救豆浆的机会,能喝一口是一口,多喝一口是一口。还没来得及喝完,师哥拎着他后脖子到马路边上,他狼吞虎咽继续嘬,愣是在最后一秒把整杯喝光。
喝完还打了个嗝,花生味的。
打完嗝还特别不服地看着蒋白,挑衅,有本事你丫就打我。
徐骏呼哧呼哧追上他们,发生什么了?定睛一看,炮仗手里只剩一个捏瘪的塑料杯。
完了,他满怀悲恸地看着伏城,你说你,喝什么不好,偏偏抢人家女孩子的早饭。
“我喝完了。”伏城低着头可不认错,“你要打就打,反正花生豆浆……只能我喝。你买一次我抢一次。”
说完又打一个饱嗝。
蒋白什么都没说,但明显不高兴。
师哥转身离去,伏城紧步直追,徐骏在队尾,三人无话,赶路似的来到高二1班门口。最后蒋白敲了敲教室后门:“找付雨。”
“付雨,有人找!”1班女生传话,“你家内谁!”
内谁?有毛病啊,我师哥有名字。伏城靠在墙上,时不时瞄一眼师哥,肚子里各种委屈。不一会儿后门出来一个女生,挺高的,头发很长,伏城仔细回忆,没印象,不认识,你谁啊。
“怎么了?”付雨猜蒋白肯定又是来送豆浆。可这次班门口不仅有徐骏,还有一个不认识的。
“今天……”蒋白立在付雨半米之外,随意瞥了一眼身侧,“豆浆买完了,半路被野猫叼了。明天再买。”
“就这事啊?”付雨不仅没生气,嘴角挑了一下好像还有高兴,“没事没事,以后我自己买也行,这是你们班的新同学?”
她这个高兴的意味,蒋白看不懂。“嗯。”
伏城一言不语,站两人旁边像挑事打架的,不情不愿才开口:“我叫……伏城,你是谁啊?”
徐骏在后头踢他鞋跟。“咳,和女生态度好点。”
“伏城?我叫付雨。你和徐骏帮我照顾照顾蒋白吧,他有时候比较……”付雨降低了音量,“固执,就是爱打架,你们看着他。”
伏城是带着敌意来的,这一下闹得自己没意思。“哦……行。你也看着他啊,我是他的内谁,他是我师……”
“走了,话多。”蒋白拎起伏城后颈皮推着人往前,又回头,“我上课去了,你回去吧。”
“快去快去。”付雨轰他们赶紧走,等人离开呼出一口长气,太好了,今天终于不用喝花生豆浆了。哪只小野猫啊,干得漂亮。
被一路拎回教室,伏城内心张牙舞爪。妈个鸡,蒋白你个几把人,失忆把我忘了倒是没耽误你找女朋友,那你从小咬我梨涡干什么?还说只有师哥能咬,邱离青让是师弟没这个资格。
蒋白把人往座位一推也没再说话,回座位准备上课。徐骏看了半天,没明白两个人到底怎么了。不过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只要别干架,保住纪律分就好。
就这样,酷帅二人组变成了徐骏独角戏,另外两名成员说什么都不张嘴。下午演武场训练拳法,七星拳套路虎虎生风。蒋白在自己右侧,伏城在右下角,还是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为了一杯豆浆闹成这样?不至于吧。
天气热得够呛,像闷一场大雨。果不其然,晚自习之前狂风袭来,胡一虎通知各班留在教室自习,停一天晚练。
这倒是让武校生坐不住,谁也不爱上自习课。徐骏写完作业偷偷拿出手机,碰了碰旁边。“诶,小漂亮,我选大胸英雄你看不看?”
大胸?伏城心里正难受,放下了笔。“看。”
这不就哄好了嘛,徐骏表示一点都不难。可组队刚刚成功四周瞬间全黑,手机光在漆黑环境中无比显眼,吓得他立马关掉。
“停电了?”徐骏环视周边,还真是,窗外是几年不遇的雷暴雨,正山也赶上几年不遇的大停电。
半个班的学生挤到窗口往外望,全校园都是黑的。罗强吹响哨子:“回座位!都回座位!没见过停电啊,一个个这么兴奋?练功时候你们怎么蔫了?再兴奋我讲鬼故事了啊!”
窗外一个惨白的大闪。伏城喉结一滚,不自觉地摸起钥匙绳。
班级广播传出校长的声音:“同学们请不要惊慌,学校正在启动备用电源,请各班班主任留在教室,全体人员原地等通知,不要走动。”
打雷了。蒋白轻轻关上窗,把越长越高的薄荷草搬下窗台,放到椅边,再摸黑溜出教室。楼道里更是黑,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真像闹鬼。他摸黑跑到1班门口,敲敲后门,让人帮忙把付雨叫出来。
付雨蹲着出来:“你怎么来了?”
蒋白盯着她,眉头慢慢拧紧。“没什么,你干什么呢?”
“听班主任讲鬼故事呢,半个班吓得又叫又笑。”一个闪横过天空,照亮付雨的脸,“你快回去吧,怪黑的,一会儿罗强找不着你才麻烦。”
“嗯。”蒋白点头,但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付雨心里一凉,“又头疼了?”
“没有,早不疼了。”蒋白耳后麻痹,麻意蔓延至下颚便中止,“你……你家那个空运来的水蜜桃,还有么?”
付雨歪了歪脑袋,没听懂他的意思。
“要是有……”蒋白顿了顿,“下周再帮我带几个。”
这下付雨听懂了,不就是要桃子嘛。“行,没问题。”
“嗯,谢了。”搞定了猫粮蒋白这才离开,喂猫不能断顿了。楼道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和一个影子。
闹鬼么?他不怕,更何况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人,15岁的蒋白还在呢。楼梯拐角处一扇大窗没关,潲进不少雨水,他踩上窗台把锁拧紧。
打雷了,所有窗户都关上才行。蒋白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手,回到了3班。
班里一片哀嚎,罗强真在讲故事,绘声绘色还自带音效。
无聊。蒋白猫着腰往座位跑,一不留神差点摔个跟头,被什么绊了一跤。好在反应快,蒋白旋身坐稳,旁边是薄荷草。薄荷草的旁边蹲着一个人,闪电来袭,一个小圆寸,耳钉亮得出奇。
伏城蹲在薄荷草旁边,紧抓课桌腿不放。
“你干什么?”蒋白坐着问。
伏城双手紧了紧,又一个闪电划破天空,立刻松开桌腿捂耳朵。
耳钉和梨涡都没了。蒋白等了他一会儿,他不说自己也不问,直到闪电又劈了好几回才等到他开口。
“老子怕打雷。”伏城逞强,“躲一会儿就走。”
头又疼了。蒋白左手支着太阳穴,指尖死死往下揉,等他继续说。
“我不是胆小啊,我是怕打雷。”伏城干脆坐在地上,“怕打雷又不是什么毛病,我胆子大得很。”
“哦,胆子大。”蒋白用膝盖顶他,“那你滚啊。”
“不,我不滚,师哥我蹲会儿。”伏城立刻送上笑脸,“你都一天没跟我说话了,让我蹲会儿又怎么了?再说我蹲着又不碍你事,你该干嘛就干嘛。”
“不认识你。”蒋白继续顶他走,你不是也一天没说话么?怪我干什么。
“认识认识,我认识你,你以前比赛揍过我。”伏城怕得要命,高领微敞,他叼着裤带绳说话,声音有点瘪,“我爸是开狮馆的,我家是狮行。狮行你知道吗?舞狮子,我真的会,扛狮子头的。”
蒋白没吭声,眼前仿佛出现一个火球。
伏城吐了裤带,悄悄嚼着刚才揪下来的薄荷叶子。“我家有狮馆,有院子,小时候我和我师哥师弟就在院里练。我那时候太小了,只能扛小马扎。我爸老拿打雷吓我,说不肯吃苦学武,雷公雷母用闪电劈我屁股。后来有一天,我家院子被雷劈了,5米的木头高桩引了雷,烧了好大一场火。”
蒋白闭着眼听,鼻子突然动了动。“你吃什么呢?”
“吃一片,我害怕。”伏城往右靠,快要靠上师哥小腿,“师哥你大人大量,别生气,我以后不抢花生豆浆就是。”
“不是你师哥。”蒋白故意用腿推他。
伏城一下抱住他小腿。“坐会儿,坐会儿就走。你消消气。师哥你薄荷草养得真好,养这么大不容易,你可千万别给别人。你要是懒得养了我帮你,要不就给我吧?”
头越来越疼,蒋白趴在桌上脸朝右。讲台上罗强讲得正起劲,一道闪电滑过,旁边有个亮点在闪。
闪电没了,亮点也没了。他伸手,把刚才有亮的地方摁了一下,硬硬凉凉的一个小耳钉,收回手的时候,蹭到了耳廓周边的绒毛。
“咳。”蒋白立刻坐直,“耳洞怎么只有一边?”
“这个啊?”伏城指右耳垂,“师哥亲手摁进去的。那年我叛逆,非要去扎耳洞,我爸不让,我只好求他给我穿。结果一疼我一躲,就摁偏了。左边就没敢再穿,一直空着呢。”
“他亲手给你摁耳洞?”蒋白淡淡地问。
“是啊,挺简单的,一摁就摁进去。以前没有耳洞枪,耳洞都是这么摁的,做好消毒,手底下动作快就行。”伏城又揪了一片薄荷,“师哥你还生抢豆浆的气吗?”
亲手摁的。蒋白左脸被潲进窗的残雨打成半湿,盯着没有耳洞的左耳垂磨牙根。“生啊,气没消呢。”
第16章踩我上去
班主任的鬼故事讲得不错,徐骏边听边笑,只是不知道同桌小漂亮跑哪儿去了。半小时后备用电源仍旧未启动,大家热闹够了,渐渐安静下来。
这么黑,自己也没办法打排位,徐骏蹲着溜到第五组末尾想聊天。结果差点被绊个跟头。
“什么啊?”徐骏往下摸。
“你爹。”伏城伸手一挡,才不让你摸我圆寸呢。
“你差点吓死我,有意思吗?”徐骏诧异了。闹半天,小漂亮跑油田旁边蹲着。再瞧油田,丝毫没有搭理别人的意思。
蒋白他居然在趴着睡觉,够狠。徐骏没地方坐也只能蹲着:“吓唬谁呢?”
“没吓唬谁。”伏城自己玩儿家钥匙,“怕打雷不行啊,老子找个安静地方蹲一蹲。”
“怕……”徐骏把打雷两个字咽回去,太过震撼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最后点了点头,“原来你是嬛嬛。”
“什么?你说谁?”伏城听不懂,“我是重德伏城,少他妈拿我和别人比。”
“嗯,班长我就喜欢你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儿。”徐骏还是想撸他头顶,又怕炮仗咬人,“周五中午有高三学长组局,我带你去静秀五层吃鸡啊?”
“吃个几把。”又打一个大雷,伏城汗毛都吓立了,“不去,我吃素,不吃鸡。”
“我说的吃鸡不是那个吃鸡,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徐骏也想揪薄荷,又怕蒋白杀人。
怎么长大的?伏城想起狮馆坏旧的斜面天窗,想起师兄弟一人捧着一把槐树花在砖头墙上打闹,想起老爸一针一线给南狮裤缝亮片,想起天上有飞机掠过师哥带自己爬平房屋顶听轰鸣。
“我是我师哥带大的。”最后他说,声音像被谁告了别,“我爸离婚之后很忙,也不会带我,师哥把我从4岁带到14岁。他什么都知道,吃饭时压一压我小肚子就知道我几分饱,圆寸都是他剃的。”
徐骏半信半疑:“他不会还给你把尿吧?”
“会啊。”伏城晃着钥匙串,“练站桩练太久,憋尿时间长就尿不出来,都是我师哥把我,帮我按肚脐眼。师兄弟都这样。”
“我靠。”徐骏彻底佩服,但练桩功憋到肚子疼这个苦他也吃过,“那你师哥没缺点吗?”
“没有。”伏城痛快极了,“师哥从不犯错,骂人打架抽烟喝酒都不沾,不发脾气,也不和我们抢。他说他什么都不缺,所以什么都不要。”
狗屁,越是说自己什么都不要的人越可怕,指不定心里想要个什么大的。徐骏又瞥了一眼蒋白,这位哥最近也是奇怪,今天早上伏城把付雨的豆浆抢了,自己还以为油田要炸。
结果没炸。蒋白还喊了一句你给我回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追的是人不是豆浆呢。
“听你说这么多我都好奇,有没有他照片?”徐骏问伏城。
“我现在……已经没有师哥照片了。”伏城摇摇头,出奇的安静出现在他身上很怪异,怪到雷声都变大了。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徐骏发觉小漂亮好像什么都明白,他只是把心里的事压缩成了一颗石头,随意往路边一扔。别人金装玉鞋快马加鞭往前赶,他蹲路边守着石头守着什么狮子,油盐不进蛮横荒芜等着人。
这一刻,徐骏觉得自己是个文豪。“唉,没有就没有。周五中午班长带你见世面。”
伏城一下下捋着钥匙绳。师哥一直睡着,是真生气了还是被自己给惹烦了?好不容易找到师哥,不记得自己,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还为了一杯豆浆生这么大气。
几把人,你他妈生哪门子的气,我还没气呢。伏城坐立难安:“周五再说吧。”
话音刚落教室通明,备用电源终于启动了。罗强让学生各自归位,伏城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蒋白慢慢睁开眼睛,15岁的蒋白疯狂拉扯他左脑疼痛神经,左眼虹膜周围满是红丝。
回到宿舍,炮仗和油田两人还是保持沉默,不知道谁惹了谁。徐骏想劝和,趁伏城出去打水叫住蒋白:“你不至于吧,一杯豆浆再买就成了,闹什么别扭呢?”
蒋白没说话,走到一张空置的上下铺面前,双手抓栏原地起跳,鞋尖蜻蜓点水一样踩了一秒上铺的床板,又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疯了,脑袋出问题了,给自己显摆什么腰肌核心呢?徐骏没再说话。
次日周五,上午最后一堂课是英语考试。这回,徐骏说什么都不敢抄同桌答案,宁愿遵循宇宙第一定律犹豫不决就选C也坚持自己答卷。
这难能可贵的自立品质,都是逼出来的。
油田再次进入死人状态,说不到5句话,靠近半米能把人冻伤。也不知道真为豆浆火大还是为别的,搞得小漂亮变成了充气欢迎光临人被拔了气门芯,半天蔫头耷脑,没事就玩儿钥匙。
好像那串钥匙是他寄托,也不炸妈了。
到底怎么了?徐骏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反正别打架,别伤害到高二3班无辜的分。
“走吧。”他捞了伏城一把,伏城一个回首掏差点捏爆他蛋,“偷袭我,断子绝孙手!”
“滚。”伏城往第六组看。师哥真生气了,要不,自己再去认个错?
徐骏捏了一个纸团,准确扔到蒋白肩上。“我们去静秀吃饭,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