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蒋白把虾吃掉,没有小脏爪子从自己盘里扒虾皮了。
“头疼了吗?”蒋文辉最关心这个。
蒋白等了几秒。“没疼,好久都没疼了。”
肖咏沐听着高兴。“不疼就好,要我说,学校没收手机这个规矩可不好,爸妈平时联系不上你,担心。要不,我们和学校反应,说你情况特殊,搞一下特殊化?”
“不用。”蒋白筷子伸出去,不知道该夹什么。
“还是和学校反应一下吧,你妈妈脸皮薄,我去说。”蒋文辉给儿子夹青菜,“学校会理解。”
“不用了。”蒋白湿着的刘海垂着,右手手指一起弹动,差点没夹住菜。
听出儿子不高兴,肖咏沐退而求其次。“行了行了,爸妈不反应了,但你可以和徐骏一样啊,多买几部手机。”
“我说不用了,我回去睡一会儿。”蒋白放下筷子,麻痹感自耳后升起,什么也吃不下,回了睡房。
蒋文辉和肖咏沐已经习惯儿子情绪不稳定,只是看了看,用潮汕话交谈起来。
关上门,蒋白静静等耳鸣消退。书架上全是相框,大多都是按照医嘱摆上的合影。其中最大那一张是合影,几十个人,四位老人在中间,自己坐在其中一位老人的腿上。
爸妈说那天是自己过百天。抱着自己的人是爷爷,爸爸说爷爷是讨海生意,后来才懂是船业。
爸妈都是潮汕人,他们说家乡话蒋白一句也听不懂。只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出生在深圳,家里在深圳有楼,自己5岁那年全家来北京定居。
除了家人合影,还有付雨。她确实是和自己一起长大。
不应该,不应该只有这些照片,难道自己以前没有同学没有朋友么?
床上有东西再动,蒋白没注意,躺上去才发现自己把大王给压了。
大王身上有条纹,四只爪子像戴黑手套,尾巴特别粗,也是一圈一圈纹路,现在那条大尾巴一抬一抬,好像有什么高兴事。
蒋白惊讶了,这只猫有它的房间,从来不进自己屋,更不会上自己的床。
现在趴在自己脱下来的校裤上,蜷了个挺舒服的猫团,在睡觉。一边睡一边打滚,在裤子上蹭,竟然对自己翻了肚皮。
蒋白靠近点,第一次听到了传说中的猫的呼噜声。肚子一起一伏,蜷起来像正圆形。
人也神经,猫也神经。蒋白拉好窗帘,打算醒来再联系医生,问问自己最近不正常的反应到底怎么了。
一睡睡到天黑,睁眼已经10点。大王居然还在自己床上,安安静静压根没动窝,压得他小腿发麻。
他一醒猫才醒。大王伸个懒腰,原地踩了几下又换更舒服的姿势卧倒了。耳朵尖时不时动一动。
奇怪,居然没趁自己睡觉把自己挠成大动脉出血。蒋白坐直,看着大王黑呼呼的爪垫,不想掐。看它圆脑壳,也不想撸。看它还没做节育的蛋蛋,也不想捏……
你现在和我睡觉挽留我也没用,我在外面有猫了。枕边手机在震动,是班级群加了新成员。
罗强和徐骏正疯狂艾特新成员,让他改群昵称。
头像是黑底红字,给老子爬。
蒋白点进给老子爬的朋友圈,个人简介是舞狮活动300一次不讲价,微信名是,JB恋人。
JB恋人?蒋白想起他腕上的纹身,他说那是他师哥。
这时有好友申请请求通过,是给老子爬。蒋白想起JB恋人这几个字,把手机扔出8米远。
第11章250块一次
一声闷响,手机打在墙上,大王立起了耳朵。猫科动物生性敏锐,耳朵立不到半秒又向脑后背去,脑门中间的竖纹因为机警像皱了眉头。瞳孔放到最大,眼睛炯炯有神。
飞机耳了。毛茸茸的脑壳显得更圆,蒋白很眼熟。房门被谁敲响,蒋白喊了一声门没锁。爸妈很尊重自己隐私,从不随意开门。
门被肖咏沐推开:“什么声音?刚才妈听见有东西砸了?”
蒋白想了一下,指着床上特别眼熟的飞机耳。“它弄的。”
“什么啊……”屋里只开了台灯,肖咏沐眯眼上前半步,“大王?怪不得开罐头没找着你呢,和你哥睡觉来了?”
猫在家里养了许多年,无论蒋白愿不愿意,爸妈都把大王当成小儿子,和自己平辈。他们很疼这只猫,罐头、玩具、营养品塞满屋,冬天有暖床夏天有冰床。可大王暴躁认生,心情好让爸妈抱一抱,心情差躲起来一天找不着。
谁都敢挠,又狂又倔,想下楼打狗了就挠遛猫绳,等着人类给它戴上。可今天为什么跑自己床上来睡?蒋白不接受它虚假的挽留。
“脏衣服妈拿走去洗,你要是饿,就出去吃一口,不饿就接着睡,王医生说多休息有好处。”肖咏沐弯腰拿校服,“周末和小雨聊聊天,你俩一起长大,聊得到一块儿去。”
地上手机在震,蒋白挤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嗯,谢谢妈。”
虎口上伤口还在,大王正打哈欠,蒋白伸手准备弹它耳朵。没弹着呢,猫怪叫了一声,噗通跳下床,追着肖咏沐跑了出去。
薄又尖的耳朵,没摸着。蒋白下床捡手机,JB恋人的添加申请还在,班主任和徐骏坚持不懈地艾特给老子爬,还收到了一条新微信。
[F:你在做什么啊?吃晚饭没有?]
付雨。蒋白舒展眉头,紧张的身体放下些许防备,把电话打了过去。那边很快接通,他弓背撑墙,背阔肌护着颈椎骨凸起一层来,张口却沙哑:“别吃太多冰棍。”
那边半天才说话:“知道啦。”
“嗯。”蒋白额头抵在墙上,“你胃不好。”
“我知道啦。”那边笑了一声。可蒋白隐约觉出笑得很难过。
刚挂上电话,妈妈攥着手指从房门经过,蒋白出去看,果然又是被大王抓了。
抓得不浅,蒋白拿碘酒过来,随口一说:“养不熟,疼它也没用。”
“小声点,大王可聪明了,说它坏话它都懂。”肖咏沐反而没有怪猫,“也不知道它今天闹什么,就是不让我洗衣服,只好扔去洗衣机,它跳起来就着急了。”
洗衣机?蒋白去洗衣间,它还在,蹲在滚筒洗衣机前方,看玻璃门里校服滚动。
见有人来了,大王站起来狂挠圆形玻璃门,像想把里面的衣服捞出来。
是不是又发.情了?蒋白回了房间,可能是,爸妈不舍得它做手术吃苦,一直没有节育。
不知道别的猫有没有发.情期……蒋白随意拿起一个相框,照片里男生14岁,刘海比现在短,双手捧起武术四段的证书,笑如阳光明媚。
不认识,不熟。蒋白拿起钢笔,在14岁蒋白旁边写了两个字,傻逼。
考下四段证书就这么高兴?有什么事值得你笑成这样?你有猫么?
躺回大床,蒋白重新打开微信,头像是大王睡觉时的样子。他确定自己根本不喜欢猫,可最后还是拍了这一张。
头又疼,蒋白干脆关机。
刺啦一声,茄子下锅。伏城抄起铁勺随便翻了几下,盖上盖,等炒茄子自己变熟。客厅里堆了20多个快递盒,其中4个是邱离和青让寄的,1个是师叔的,其余不认识,懒得拆。
屋里很简朴,家具全是木制,最显眼的餐桌还是爷爷亲手打的。厨房灯发暗,他拧开抽油烟机灯,水龙头后面是一块半脱半落的墙皮。
灰白墙皮外翻,里头藏了些霉斑。
又该刷墙了。伏城熟练地颠炒锅,不一会儿,端着一大盘炒茄子回到客厅。突然又想起什么,用竹片编制的饭罩盖住菜,从厨房拿回手机。
电风扇在旁边吹,伏城舀米饭吃茄子,死活不在群里说话,不改备注。
气死你们丫的。伏城继续等好友通过,吃着自己粗制滥造的炒茄子。老爸带自己吃素,蔬菜中最爱茄子土豆,因为尝起来比较像肉。
可是等茄子吃完,好友申请还是没反应。是不是手机坏了?伏城拍拍屏幕,可是无论怎么拍,都没把好友申请拍出来。
可能是手机坏了。邱离上次给自己好多看片儿网站,说是好不容易帮自己找的,两个人看了个痛快,结果手机越来越卡。妈个鸡,肯定是故意的,邱离知道有病毒才不用他自己手机看。
以前手机可快了,看片儿刷刷的,打点滴的时候还能显摆,和点滴之交吹一吹牛逼,说自己和师哥亲过了。可点滴之交说他都睡过一个人了。
这种事可不能认输,自己贡献了几十部珍藏小视频,向他激情安利,不仅说自己和师哥也睡过了,而且还推荐姿势,哪种又爽又省力。
牛逼吹多了,好像自己真亲身经历过,和师哥干了个爽。
结果再去打点滴,医生给自己一间单间,估计是监控到自己给点滴之交看片儿。可单间太过安静,伏城想去找那个哥继续吹,一边举着点滴瓶一边在楼道里挨个敲门找人。
现在手机中毒,没片儿看了。伏城把剩米饭一盖,来新消息,他点开,是别家狮队。
[后天凌晨5点走,上桩,喷火]
不是申请通过。伏城落寞回复。[300不讲价]
[250带你一个]
[行]
伏城揉着胃,嘴里骂三字经,用一指禅敲拼音键盘。
好友通过迟迟没回应,伏城等到上床睡觉,冲澡回来还是没通过,只好沮丧地爬上床。床也是爷爷亲手打的,躺上去吱扭一声。墙上是伏家班,从黑白照片到彩色数码照片,人数越来越少。
太爷爷,爷爷,老爸,班子里走了许多狮子……最后一张,只有老爸和自己。
明天就能加上微信了吧?看片儿中毒的手机也可以加微信吧?伏城闭上眼。
老式楼房自带超小阳台,十几盆绣球一盆挨着一盆,一球一球簇拥像十几个小狮子头。蓝色绿色淡粉色,还有几盆鲜血一样红,红得像伏家班几代人用心养成,随便摘一支都喷出满腔血来。
睡醒一觉是周六,伏城拿过手机,激动得坐了起来。通过了。
通过时间是周六凌晨3点。
这就可以和师哥聊天了吧?伏城高兴一整天,没事就打开微信,看看师哥头像。头像是大王,脑门上的竖条纹特别凶,像皱眉头。
长得真大啊。伏城保存头像,摸一摸。小时候零花钱少,攒起来去买最便宜的小鱼干碎碎,好不容易才救活。
可是师哥怎么不和自己聊天呢?难道是手机有看片儿病毒?
周日,伏城凌晨4点醒,漱口洗脸,开肩下腰,出门时没地铁,跑了半小时才到目的地,刚好赶上。从小习武倒是不怕跑,每天8公里像呼吸一样自如,只是要披着别家狮馆的名,这感觉和换校服一样难受。
明明自己有班子,自己还是班头,偏偏撑不起来。
“上车。”经常花钱买他出狮的老板催促,塞一袋东西给他,“吃饭,到了叫你。”
“谢谢哥。”伏城爬上小巴,车里都是生面孔,上个月还一起出狮的同行已经撤了。北方不比南方,不重视舞狮,干这行撑不住,没钱赚,就要转行。
时间还早,伏城打开袋子,是早点,老板知道自己吃素,特意多买了几个素包子。他把素馅和豆浆吃光,肉饼没动,戴上重德校服的帽子开始补觉。
车不知道开到什么地方,他也没醒。
等老板开始挨个叫人伏城才睁眼。下车发现到了郊区,不像是庆祝商场剪彩,倒是像大广场有体育活动。伏城有点懵,这算迎宾还是开张,乔迁还是祝寿?
传统狮行有固定的行规,套路,鼓点,舞法,可现在老规矩完全套用不到。
才8点多,伏城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标地点,当工作记录。他特别不爱发朋友圈,师叔非逼着自己,说将来带狮队也好,再立伏家班也好,这都是经验证明。
哪怕只当一份工作,找你出狮的人也要看你以前接过什么活动。经验越多,价格也能上去些。
也对,伏城现在知道师叔用心良苦。就是因为自己经验多、肯卖力,还会舞狮杂技,才能有250块,别人比自己还便宜。
起了大早赶了晚集,快到中午才开工。伏城见怪不怪,只等半天还算少。
“换衣服啊,要颜色艳丽。”老板开始交代,“这广场是刚弄好的,每周日举行一次彩跑活动。知道什么叫彩跑吧?反正开跑前要舞狮子热闹热闹,所以你们把周日都给我空出来。”
伏城在一堆南狮服里挑挑拣拣。
“小城,别挑了,快点儿!”老板有点急,“随便吧,现在狮行不讲究。”
伏城看了一眼车后狮子头,红黄相间,那裤子也要选黄色。南狮裤有讲究,松紧带裤腰,纯羊毛须子4、5大层,裤脚紧缩不能邋遢。腰要用束带牢牢捆起来,往细了扎。
好不容易挑出来一条,本应缝制得密密麻麻的亮片掉了一大半,毛也不好。他套上试试,腰太松了,勉强兜在胯骨上。
正山校裤是长,这裤子是短,脚踝的筋腱一点没遮住。再去找南狮鞋,鞋尖上毛球还不够自己拳头大,歪歪扭扭。
就这?就这?
伏城穿上鞋,鞋带三圈绕脚踝。伏家班的衣服光是料子就比这好几倍,细梳能把裤须从头通到底。鞋尖毛球像小西瓜那么大,每颗都逆着毛打成又松又蓬。
眼前的衣服还有股馊味,不知道洗没洗过。算了,伏城穿好裤子和鞋,找不着束腰的黑带子,实在不想碰上衣,光膀子跳下车。每周赚250块,饭费这不就出来了。
“哥,一会儿怎么舞啊?”他还得问问,“是采青还是……”
“不用那么专业。”老板摇摇头,“上桩子,随便跳几个,吐个火,完事儿。你那大采青的套路下来,半小时没了,人家还跑不跑步了?”
伏城也没说什么,右腕打上一圈绷带,去拎狮子头。
狮子头也不好看。他嫌弃,碰都不想碰。旁边过来一个猛汉,那肌肉像练举重的。
“怪不得,老板让我和你一头狮。”猛汉说,“你这身高也太他妈高了吧?”
“能举就举,不举滚蛋。”伏城心情不好,“就上桩举一把,我不在柱子上绕,你举不起来,我还怕你摔了我呢。”
其余人都穿上衣,就伏城光着,比旁边狮头高出一大截。人家1米7,他像顶天了。老板让他们上狮批,又给了伏城一个瓶子。伏城拧开瓶口含一口,是煤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