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里,柏树的脑子更加混沌,他跟汤睿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冒出一句,“你是大老板,我是小农民,你不能叫我赔钱。”
第63章他在一天,就护他一天
汤睿有点哭笑不得,这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对钱抠门得很,他想逗逗柏树,手指点了几下方向盘,道:“你砸了我店里的桌子,玻璃都碎成那样了,怎么还不能叫你赔钱?”
柏树嘴一瘪,那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明眼能看出来的不高兴,可不高兴归不高兴吧,理偏偏是那个理儿。
打坏了别人东西,总归要赔的吧?这天经地义吧?
按理说是这样,但柏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是不想赔,之前在妙音对着服务员时他说一定会赔,人换成汤睿,他说什么都不想掏这个钱!
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汤睿一定会纵着他?
不是,就凭啥啊?凭啥人汤睿得纵着他?汤睿跟他啥关系啊?往顶了算也就是个教官和学生的角色,那妙音里面的各个物件,哪个不贵啊?说不定那玻璃桌子还得上万块呢,人汤睿为啥就要吃这个亏?
一个想法接着一个想法往柏树脑子里钻,被酒精占满的脑容量本来就不大,这会儿都直接宕机了。
柏树恼火得不行,突地记忆回溯了一个片段,第一次见汤睿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开始低头翻兜找东西。
汤睿被他这一出动作搞得莫名其妙,问他,@找什么呢?”
柏树压根没理他,继续翻兜,嘴里还碎碎念,“哪儿呢,放哪儿了?”
汤睿撇了两眼他头顶,摇摇头笑了两声。
不一会儿,柏树终于从某个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跟银行卡差不多大小的纸张,用它抵着汤睿的脸,柏树道,“你说拿着这个去妙音玩,全场免费的!你是大老板,不能说话不算话!”
汤睿空出只手接过那纸张,这玩意儿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字迹颜料也褪了色,看样子就是洗衣服时忘了掏出来,在洗衣机里搅过。
纵使已经面目全非,汤睿仍是一眼就认出了手中的纸张是他的名片。
他记忆不差,稍微回想一下就能想出来是怎么回事,应该是那次柏树在妙音受伤,因为原青野的面子,他为了以表歉意给的名片。
汤睿名片还真不随便给人,就这一张名片,都能让去妙音的人接受到顶级贵宾的待遇,给了这小猴子一张,竟然还不珍惜?
都整得这么皱皱巴巴了,还能找出来跟他提要求?
汤睿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之前承诺过柏树,那那话自然做数,再者他也没真要柏树赔。
一张桌子而已,值几个钱。
把那名片塞进裤子口袋,揉揉柏树脑袋,汤睿道,“那行吧,就不让你赔了。”
听到不用赔这几个字,柏树好歹是松了口气,这提着的心一摞,人就泛起了困,不到几个呼吸间,柏树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上一秒天晴下一秒就下雨。
汤睿车还没上高速,天上就下起了雨,从沥沥淅淅到倾盆大雨,也不过花了三十分钟不到。
不一会儿雨势大到纵使开了雨刷,那雨水也能阻拦了一部分视线,马路上积水渐多,车流也移动得愈加缓慢。
汤睿本想把窗户打开条缝隙透透风,但风裹着雨一劲儿顺着那缝儿往里钻,不一会儿窗户边带着座椅都湿了大半。
没办法汤睿只能开着车内空调,减缓下雨带来的闷热。
柏树倒是好睡眠,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玻璃上,那声响大得能吵死人,偏偏他闭着眼睛睡得香,眉头都没拧一下。
汤睿烟瘾上来,想抽烟,可车内空间就这么大,要真抽烟,那烟味儿一时半会儿肯定散不了。
抽不了,汤睿只能摸出一根闻了闻,咬在了嘴里。
他手搭着方向盘,眼睛落在柏树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
之前在妙音见到这小猴子,他没第一时间认出来,主要性情变得有点多,小时候不爱笑,人也胆小,长大后倒胆子大了不少,还会跟人打架。
之后他也没想到会跟柏树再碰见,去T大当教官,是因为一个老班长带的队里有个人出了临时状况,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汤睿刚好在云城,老班长便找了他。
这种事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是汤睿剪了头发去了,那会儿他也没想到柏树刚巧就在他带的那个连里。
之所以认出来,是因为柏树剪了寸头,和小时候倒是有几分相像,又听到他朋友叫他树苗,这才确认下来他是小猴子。
不过显然小猴子没认出他来。
汤睿收回目光,思绪飘回过往。
他第一次遇见柏树,应该是他最叛逆的那段日子。
那会儿他十三岁,天不怕地不怕,极限运动都敢玩,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也不回家,整天就在外面跟一些社会上的人鬼混,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流氓二流子。
那时候的汤睿冷漠寡情,整个人透着股对世界的淡漠。
他有个秘密基地,那是个废弃了很久的公园,公园里有个滑滑梯,坐在上面,可以看到最美的日落。
他经常去那里看日落。
然后在某一个日落的黄昏,他在那个公园里遇到了柏树。
那时候的柏树多大?五岁还是六岁?汤睿记不太清楚了。
他印象很深的是,那天柏树抱了个小书包,浑身脏兮兮,头发上还粘着口香糖。
不仅如此,他后面还跟着两个比他高点的小孩,半推半拖地把他拉到了废弃小公园,抢过他书包就开始翻。
柏树鼻子眼睛通红,要哭不敢哭,整个人显得可怜兮兮。
汤睿坐在滑梯上面看日出,半夜没打算管这事,小学生欺负幼儿园小朋友,这事儿太低级,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管。
而且他还挺想看看柏树到底会不会哭出来,当然结果也挺出乎汤睿意料,明明整个人憋的都有些抽抽了,最后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汤睿实在看不下去,冲着那两小学生喊了一声,而小学生不愧是小学生,见有人便丢下柏树飞快地跑了。
那两人一走,柏树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泪水甚至在那沾满灰尘污渍的脸上都冲出了两条小道。
汤睿当时嫌弃得不行,冷着脸道了一句不准哭,柏树被吓得当场打了个嗝,眼泪也憋住了。
汤睿实在见不得这小破孩邋邋遢遢的模样,从兜里掏出纸巾就上手给他狠狠擦了两下脸,没擦还好,擦完更丑了,汤睿当时看着那张被他越擦越脏的脸,心里就更不爽了。
柏树也不敢出声,这面前的大哥哥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他怕他要是出声了,会挨打。
汤睿看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就更气不打一出来,“别人欺负你不会还手?就站着给人家欺负?蠢死了!”
柏树不敢说话,他低着头拽着衣角,还时不时地抬头瞄一眼汤睿,等后者眼睛看过来,他又低下头,周而复始。
汤睿本来心情不好,见他这样子也不知道咋的就被气乐了。
他带着柏树回了家,找了剪刀把柏树那一头被口香糖粘在一起的头发全给剪了,又给柏树洗了脸,弄好了点饭吃,最后送柏树回了家。
当然他没进去,他只是把柏树送到了家门口,看着柏树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
后来柏树老来废弃公园找他,汤睿不是每次都在,但也和柏树见了不少次面,柏树告诉他自己叫树苗,但由于第一次见面时这小孩脏兮兮的跟个猴子似的,汤睿就一直这么叫他。
再后来他出了点事,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再回去废弃公园时,柏树已经没来找过他了。
不来就不来吧,左右不过是个小屁孩就是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汤睿也再没去过那个废弃公园,后来他发生了很多事,又被送去了部队,再出来上大学时,那个废弃公园已经拆了重建成小区,没了所有以前的影子。
那段过往,便被汤睿埋在了记忆深处。
他倒是没想到,居然还能有重新遇见这小猴子的机会,原本也想问问他后来为什么不再来找自己,可想想汤睿还是没问。
小猴子压根没认出他来,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了,他也不是什么喜欢怀旧的人,就这么着吧。
只是这小猴子当初他能护着,现在他也能护着。左右小时候护了也有一年左右,长大了继续护着也没什么不好。
看着是坚强了不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弱,动不动就给人欺负。
至于原青野,分了也好,之前他是看小猴子喜欢原青野,不好说什么,怕小猴子伤心,也不敢告诉他事实。
虽然不想承认,可于汤睿来说,柏树的确是很特殊的存在,尽管他们之间存在着将近八到九年的年龄差,尽管时间白驹过隙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尽管柏树已经不是那时脏兮兮的小猴子。
但梦回前朝,汤睿能记得的,一直都是那个脏兮兮的扒着他的裤腿,跟在他后面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叫睿睿的矮豆丁。
那是他的小猴子。
是他游走在寂寞世间冷冷清清一个人时,抱着小书包闯进他世界里,与他一起看滑梯上绚烂夺目黄昏落日的灵魂。
那时的他自私冷漠,寡情薄义,没有什么能牵动那一颗石头般的心。
而保护柏树的那一年里,是他为数不多且有暖色的曾经。
因为心中有了挂念,所以才会有顾虑,行为水准才变得有度,走的路才不会是一条单行道,路的尽头也不会叫灭亡。
而那条汤睿走的路,正因为有了柏树的存在,才不会那么快就变成绝路。
小猴子不记得他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汤睿在这云城一天,只要他汤睿还能在这云城呼风唤雨一天,他就能护着他一天。
护着那个粘着他,满眼只有他,小声且坚定地叫着他睿睿的小猴子。
【作者有话说】:我们小汤深情啊!
第64章我要睿睿
雨缠缠绵绵下了半夜,车也堵到了凌晨,在交通警的指挥下,拥堵不堪的马路稍稍恢复了一点流动性,但因路上积水已经多到可以淹没平常小轿车的底盘,导致许多车直接当场报废。
这就导致本来顶死了一个小时左右车程的路途,在暴雨和堵车的加持下,直到早上五点才堪堪走完。
汤睿熬了一晚上,眼睛下面都有了些灰青。
雨势渐渐停下,柏树住的这一片别墅区房子不是很多,空气不错,没有市中心闷热,早上很是凉爽,汤睿关了空调把车窗降下,呼了几口新鲜空气。
云城靠海,还有河,不论是夏天还是冬天,早晨的雾气都重,特别是碰上下雨天,凌晨四五点那会儿雾气尤其浓,五百米开外视线一片模糊。
雾气重,自然也比较凉。
汤睿探身从后座扯了件自己的外套,小心给柏树搭上了。
小猴子喝了太多酒,这会儿还睡着,他们这个别墅区安保性挺好,没有门卡进不去,汤睿索性把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外,借此也眯会儿。
一个晚上熬下来,加上之前还喝了酒,汤睿也有点顶不住了。
想来倒是有些好笑,部队出来后他一向奉公守法,做个对社会有益的有为青年,像酒驾这种事,他多少年没做过了,之前情急之下想赶回妙音,竟然也忘了自己喝过酒的事实。
以后这种事可不能再干了,得给小猴子树立个好榜样。
汤睿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准备眯一会儿。
柏树睡得很沉,酒精的作用让他整个人都掉进了黑夜的深渊,意识像被装上了千斤重的铁片,一个劲地往下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坠到了底,一道刺眼的白光照进来,驱散了黑暗,柏树眯着眼,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很是不耐烦,还透着些许高高在上的意味。
柏树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了一个抱着小书包的小孩。
那小孩仿佛四五岁左右,低着头,怀里还抱着一个很漂亮的小书包,这会儿应该是下学时间,他被两个稍大的男孩堵在了学校外面那颗大榕树下面,而其中一个要抢他书包,嘴里还骂着,“小杂种,你不准和瑞琪说话!”
柏树热血助人,生平最看不得这种欺凌弱小的行为,立马迈开腿上去就准备救人,“你们干什么!”
他想将那个抱着小书包的小男孩护在后面,却不料伸出去的手不仅没碰到他,反而是直接从小男孩身体里穿了过去,这一幕让柏树呆在了原地。
而那个小男孩一开口,更让他脑袋混乱无比,他听见小男孩委屈巴巴地说,“是她跟我说话的。”
这声音很是稚嫩,却无比耳熟,耳熟到他曾经天天会听到——这是他自己的声音,这个受人欺凌的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柏树自己。
是啊,小时候的他一点也不坚强,相反很瘦弱,因为长得过于粉雕玉琢,还听话,所以很受老师的喜欢,甚至还有一年级的女孩子专门过来找他说话。
可这世间事有好就有坏,有人喜欢他,自然也有人不喜欢他,因为缺少父母,加上柏松又很忙,这时候的他远没有长大后那般无惧,他内心脆弱,孤独,还特别胆小,他潜意识地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就连在学校笑都不是很大敢。
不喜欢他的那些人,会暗地里骂他是小杂种,还会丢他的东西,抢他的书包,过分的还会朝他吐口水,甚至还有往他头发上粘嚼过的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