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子看着好眼熟啊！”
“有点像陈少艾耶！”
“就是陈少艾吧！”
陈少艾三两步把这些声音甩在身后，她站在住院部三楼的楼梯拐角，气喘吁吁。于她而言，这个世界此时是静止无声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单薄的背影，那是她视线中唯一的光点。
虞羽。
陈少艾的心里激荡起一种类似近乡情更怯的情绪，虞羽，虞羽，这个她刚才一路上在心里呐喊了无数遍的名字，现在突然说不出口了。
姜妍送去医院比较及时，病情很快稳定下来，虞羽拖着沉重的步伐到走廊外面吹风。心灵感应一般，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带着些许疑惑与犹疑，缓缓转身。
四目相接，眼神交汇。她跋山涉水而来，终于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虞羽僵在原地，登时便红了眼眶。她嗫嚅着嘴唇，千言万语都被搅碎，化成热气飘散在空中。
虞羽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梦中，陈少艾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她比电视里还要瘦一些，比之前每一个梦中的陈少艾都要更好看一些。这个梦真实得可怕。
陈少艾抬手轻轻将虞羽眼角的泪水擦去，表情温柔，“别哭。”
虞羽一把将她的手抓住，握在自己怀里，眼泪流得更凶：“我不是在做梦……”
陈少艾忍不住笑了：“大白天的哪有梦可做？”
虞羽仍是呆呆的，只抱着她的手不肯松。
陈少艾把虞羽拉进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每一个字都叫她听得真切：“现在信了吗？你没有做梦，我也没有做梦。”
“你……”
“你……”
虞羽突然被这样抱着有些不自在，从她怀里抬起头，陈少艾也正低头看着她。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打住。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气氛一时有些僵滞。
还是陈少艾打破僵局，她松开怀抱，转而牵起虞羽的手：“有时间一起坐坐吗……聊聊？”
虞羽的睫毛上还挂着丝丝泪痕，她点点头，答应了。
车里。
虞羽坐在副驾上看着陈少艾摘了帽子口罩，又拉下前面的挡板遮住两人的脸，从医院出来的一路上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心里隐隐存着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少艾手上动作一顿，轻笑着反问她：“你又是怎么躲到这里来的？”
虞羽目光闪了闪：“这……说来话长。”
“我也说来话长。”
虞羽：“……”
陈少艾无奈率先坦白：“我就是慕容少皇。”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这个猜想，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虞羽还是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陈少艾指了指后座上的礼品箱：“喏，你送我的。”
虞羽下意识想反驳，却哑口无言，她说得确实没错。
“我昨天晚上十二点的航班，临时飞过来的。”陈少艾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有规律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我今晚的飞机，去北京。”
那不就只有几个小时了？虞羽抬头，目光有些惶然。
“对，专门来找你的。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虞羽憋了半天：“你怎么知道小羽酱就是我的？”
怎么知道的？那线索可太多了。陈少艾微眯着眼，名字，性格，说话的语气，这些细节在她脑海里慢慢串联起来，随便一点都是确凿证据。
“你想骗我，有成功过一次吗？”
这话好像也没错。虞羽低下头，面色赧然，似乎还染上了些许绯红。
她嗫嚅道：“我，我没想骗你。”
虞羽还是那个虞羽，一点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点点局促都会脸红。陈少艾的心漏跳了一拍，长途跋涉的疲惫一扫而空，突然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你瞒着我，瞒了我这么多年。如果今天我没来找你，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来找我？”
“我……”虞羽默然，眼眶又红了。怎么不想呢，可是现在的自己凭什么去找她？拖着一堆烂摊子出现在她面前？
“别哭了，我没怪你。”陈少艾最看不得虞羽红着眼眶的样子，抽了纸巾沾在她眼角，“抬头，看着我。”
虞羽听话照做。
陈少艾的目光似是审视，又似乎闪烁着紧张：“如果慕容少皇不是我，你会怎么样？”
虞羽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双颊飞过极浅两道绯红，“如果是个男的……帅哥，你会是什么想法？”
虞羽更加疑惑：“那就完全没有想法啊。”
第20章
陈少艾心中闪过狂喜，但随即又紧张起来。
“那要是个女的，比我还好看，你会是什么想法？”
这回，虞羽沉默了。
陈少艾看见虞羽这副犹疑不定的样子，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危险，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瞬间收紧。
怎么办，好想打人。她看了一眼细皮嫩肉的虞羽，算了，不忍心，打重了她又该心疼了。
陈少艾拉起手刹，当即便要来一场刺激的极速飞车。
虞羽小声而认真说道：“那怎么可能。”
嗯？陈少艾刚放到油门上的脚又收了回来。
虞羽鼓起勇气看她：“再说，我不看脸的。”
陈少艾默然，她想起以前一次类似的对话，她问虞羽，你那么多朋友，有没有和谁的关系比我还要好的？
虞羽同样是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严肃的告诉她：“我交朋友从来不管他好不好看，反正都没你好看。”
从此陈少艾便放了心，看见虞羽和别人嬉笑打闹虽然还是忍不住吃醋，却再也没有往心里去过。俨然一副正宫范儿。
“嗯。”陈少艾将车子稳稳当当的开了出去。
虞羽问她：“我们去哪啊？”
“我也不知道，先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吧。”
医院向来是人群密集的地方，陈少艾今天穿了一身黑，又戴了口罩才没被人当场认出来。
虞羽点点头，又听她说：“刚才我先去了保安室，姜爷爷告诉我你刚走，我就过来了。”
“对不起。”虞羽又愧疚又后怕，要不是保安室里是姜爷爷，说不定她们今天就见不到了，以后更是遥遥无期，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有缘分了。
“阿姨怎么样？”
虞羽脸色微凝：“心脏病，不过还好不严重，到医院很快就稳定下来了。”
“腰伤还好吗？”
虞羽摇摇头：“这个是老毛病了，年代久远，当时也不注意保养，现在不干重活就没事，只是天气湿冷的时候就疼。”
陈少艾想起虞羽说过她父母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这个天气老人家哪里受得了，于是建议她：“要不招一招店员？”
虞羽失笑：“能维持一点收入就不错了，再招员工会亏本的。并且我开店不仅仅为了赚钱，也是想让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要是我爸妈闲下来了，说不定又想回镇上去了。”
虞羽知道虞品轩和姜妍都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她给他们一个店管着，叫他们心安理得的在这里住下。
“你不喜欢在老家呆着？”
“不是不喜欢，而是……我更想在这里。”
想在这里，在她们曾朝夕相处的地方生活，即使未来看不到一点曙光，哪怕守着回忆也是快乐的。
虞羽只在心里默默这样想，没有说出来，可两人之间是何等的默契，即使她不说，陈少艾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真是个傻瓜。陈少艾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奋力的眨眨眼。
虞羽岔开话题：“不想回去是一方面，并且我也不能让绒绒姐回去。”
绒绒姐？陈少艾想起虞羽提过的那个“姐姐”。“绒绒姐是谁？”
“我爸妈的养女，前几年从河边救回来的，她……唉，说来话长。”
说话间陈少艾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学校门口。保安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暖炉烧得正旺，窗户都蒙上一层水雾。
陈少艾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虞羽想起她是临时抽空过来的，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晚上几点的航班？”
“八点一十。”
从这里到机场少说也得两小时，到时候经过市中心还正好赶上下班晚高峰，算起来陈少艾这会儿差不多都该走了。
刚见面就要分开，虞羽心里是不舍得的，但还是提醒陈少艾：“那你差不多该走了，飞机不等人。”
“先去和姜爷爷打个招呼吧，我刚才答应过人家的。”陈少艾下车关门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刚见着人就赶我走？”
虞羽被她这句话说得有些脸热，摇摇头跟着下了车。
听见铁门开合的咿呀声，姜爷爷从报纸后面抬头，看见来人，扶着老花镜笑得可开心了：“这么快就回来啦？”
两人进屋坐下，脱了手套伸出手放在暖炉上面烤火，和姜爷爷唠着家常。姜爷爷先是问了虞羽她妈妈的情况，听说已经没有大碍，便放下心来。
“姐妹俩是该聚聚，得有四五年没见了吧？”
“五年半了。”陈少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虞羽的手上，虞羽的手一直很好看，手指又细又白，比她还要长一点点，但是掌心却小巧玲珑，若是蜷缩成拳，她可以一把将其包起来。
“少艾现在是大明星咯，我孙女儿特别喜欢你，每天回家都要看你的节目。”
“谢谢小姑娘喜欢。大明星不敢当，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送她一点礼物吧。”陈少艾把头上的发卡摘下来，这是她前几天刚买的，上面嵌着一颗粉钻，非常漂亮。
她把发卡交给姜爷爷，“我临时来一趟，也不知道您在这儿，没什么准备。”
发卡不过半节手指大小，姜爷爷自然看不出它的贵重，姑娘家互赠饰品是再平常不过了，他收下，替自己的孙女儿道了谢。
虞羽不禁有些心情复杂。不是她非要礼物，哪怕陈少艾拔一根头发给她，她也是无比满足的。这一次的见面意外而仓促，她们甚至已经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了。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虞羽根本不敢想。
陈少艾也送一点东西给她就好了，随便什么都可以，一根头发丝儿都行，最起码让她今后有证据告诉自己，今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聚散匆匆，陈少艾在五点二十分准时接到张华的电话，让她出发去机场。她们和姜爷爷道了别，走出保安室。
“我送你吧。”
“我送你吧。”
陈少艾的意思是送虞羽回家，虞羽的意思是送她去机场。
虞羽坚持，又重复一遍：“我送你吧，医院有我爸和我姐陪着，回来我可以坐公交。”
陈少艾心想怎么可能让你挤一两个小时的公交，嘴上说道：“你手机号多少？”
她存下虞羽的手机号，又报了一遍自己的手机号，亲自监督虞羽保存到联系人。嗯，一个数字都不差。
刚才陈少艾倾身过来，灼热的气息尽数吹下来，在她皮肤上留下淡淡的柑橘香水味。现在虞羽左边肩膀连同脸颊都烫得能煎鸡蛋。
两人都系好安全带，陈少艾缓缓启动车子。
一路上又是诡异的沉默，谁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切入点。心里存了太多太多话，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反倒丢了章程。一分一秒过去，虞羽竟然困了。
她昨晚熬到凌晨，早上天刚蒙蒙亮又爬起来，牺牲了一个午休，就为了完成那份礼物。到了下午来来回回一阵跑，心情大起大落，到现在是真的累了，眼底都浮着一层浅浅的青。
“你……”路况稳定，陈少艾抽出空来想和她说说话，没话找话也比不说话强，然而转头一看，这个心大的家伙竟然已经歪着头靠在窗边睡着了。
她不禁失笑。
虞羽醒来时，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她是被陈少艾叫醒的，抬眼一看，已经到了机场。
“下车吧。”
虞羽迷迷糊糊跟下了车，一直跟到VIP通道，她不能再跟下去了，才如梦惊醒，陈少艾真的要走了，真的要回北京了。
她突然拽住陈少艾的衣袖，眼眶又开始泛红。
陈少艾戴着口罩，虞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眉眼一下子温暖的弯起：“睡醒了？”
“嗯。”虞羽点点头，一点一点松开她的衣袖。
沉默片刻，陈少艾说：“我下周要来上海参加一个品牌活动。”
“我会来找你的。”
“我会来找你的。”
这是第几次异口同声了？陈少艾有些好笑的心想，这次她依然遂了虞羽的意，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