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那时候就想,这姑娘看着刀枪不入,可这心里怕是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她一个外人都疼,别提她自个了。
她也明白这姑娘说的不合适是什么意思。
下午客栈突然进了一个端庄优雅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穿着高级浑身透着女强人的强势,那是在名利场里浸/淫过的。
光凭那压迫的眼神宋柔就清楚不是什么普通人。
尤其是听到沈行下楼叫那一声妈以后宋柔更是清楚这人不简单。
与其说她之前是在劝姜玫,不如说是姜玫自己放纵自己。
大抵是乘着最后一回的心思,所以无畏无惧。
也就当做了一回儿梦罢了。
如今,梦醒了,也该回归现实了。
宋柔想到这叹了口气。
姜玫这会儿笼罩在烟雾里,夜色下她眼皮半垂面上不显分毫,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宋柔本想陪她抽一根,取过烟盒才都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一天没吃东西,不如我给你做碗面?”
姜玫抬眼无波无澜地望了眼宋柔,摇头,“没胃口。”
抽烟抽多了,嗓子已经哑了。
姜玫那双眼睛宛若一汪死水,没半点生机。
宋柔狠不下心,最后还是提了句:“沈队这次走了估摸着是不会回来了。”
宋柔刚说完就后悔了。
她就不该提这名儿。
姜玫弹了弹烟灰,神色不明地回了句:“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回去了挺好。”
姜玫第二天离开客栈的,离开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收拾走了,唯独那件墨绿色外套还规规矩矩地挂在衣橱里。
走的时候跟宋柔交换了联系方式。
宋柔站在客栈门口默默地盯着姜玫的背影。
背影单薄,可依旧挺直。
那是姜玫的骄傲。
只属于她的。
上车前宋柔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姜玫。
姜玫提着行李箱转身。
“祝你好运。”
宋柔望着那张冷淡的脸突然没了底气,咽下嘴里的话,换了句祝福。
姜玫扯了扯嘴角,“祝你快乐。”
两个惺惺相惜的女人在烈阳高照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只是她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
《捧杀》剧组杀青那天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这两个月姜玫一直待在剧组,两个月姜玫瘦了将近十五斤,本来就不胖的一个人,这会儿瘦得不成人样了。
倒不是她不吃不喝,是工作强度太大了。
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没日没夜的拍戏。
姜玫自己倒是无所谓,反而是罗娴心疼跟江逢提了几次让她休息。
拍完最后一场戏,姜玫什么都没做,就往床上倒。
罗娴找工作人员装路人投放了不少剧组花絮,姜玫拍的那场哭戏和片花一出来好评一片。
不少网友期待快点定档。
公司买了不少通稿,再加上营销号不停地带节奏,这部戏未播先火。
当年的事不知道是谁突然翻了出来,一段录音传遍网络,录音内容是小明星陷害姜玫的证据。
姜玫欺凌小明星的谣言不攻自破。
不少路人转粉到姜玫微博评论区鼓励她。
一夜之间姜玫涨粉一百多万,再加上官博艾特那天齐衡转了一条,说了句:“安安真的很敬业,我都快成迷弟了。”
齐衡这一转发很多粉丝跳脚跑到姜玫微博评论,评论大多都是“好甜!”
“这对cp我磕定了!”
“啊!!!!!”
“……”
姜玫没怎么用微博,最后交给了罗娴处理。
杀青后剧组回北京聚餐,姜玫本来不想去,罗娴说有几个制片人要见,姜玫再不乐意也得去。
新疆的那场梦终究是醒了。
姜玫重新回到灯红酒绿的北京城突然有些不适应。
可她明白,这是她该走的路。
捧杀这部戏拍到结局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压得很低,齐衡和姜玫的心情都不算好。
两个人到最后进了角色,出了戏连看都不愿看对方一眼,一个是愧疚一个是恨。
索性都过去了。
剧组聚会在185,姜玫去的不算早,到了以后基本上人都到齐了。
江逢同副导演坐在几位制片人投资商旁边,中间那位置空了下来,估摸着有重量级的人过来。
这部戏的主演制片人都到齐了。
姜玫选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就被江逢叫了过去。
江逢依旧穿着不算正规的衣服,抬了抬眼镜站起来,不咸不淡地瞥了眼姜玫,同旁边坐着的陈导介绍姜玫:“这位是剧里的女主角姜玫,她的戏好,模样也不错,陈导您要是有合适的戏麻烦考虑一下她。”
姜玫诧异地看了眼面不改色地替铺路的江逢。
在剧组姜玫是被江逢骂得最多的,她有错没错都被骂,姜玫身为演员倒是能放得下身段,也不反驳江逢一句,任由他骂。
骂完姜玫又继续拍戏。
陈导姜玫认识但是没有合作过,这位导演拍的大多是正剧,上的央视频道。
算起来,姜玫还不够格。
陈导听江逢这么一说打量了两眼姜玫,意味深长地回:“我可没见你在我跟前介绍人,倒是不错。有功夫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有合适的叫上就是。不过您可欠了我一人情。”
“我那剧本有些不到位,你要有空了不如帮我润色润色?”
江逢垂了垂眼皮,应声:“行。”
姜玫后半场坐在了江逢旁边,主座空着的位置一直没人坐。
饭菜热了两轮那扇门才被侍者推开,众人听到动静全都看向门口,见到门口的身影一个两个全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姜玫顺着看了过去,只见周肆一身黑色西装,满脸寡淡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助理。
他一出现,这本来宽敞的包间倒是有些逼仄了,包厢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周肆倒是没所谓,懒洋洋地抬腿走向空着的位置。
除了进门前扫了眼姜玫,中途没丢一个眼神
导演制片人都围着他转,旁的也不敢多说话。
周肆懒散地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桌上还没动的饭菜,嘴上敷衍:“临时有点事,来迟了。”
“没等一会儿,您来得正好。不晚。”
“您能来已经是给我们面儿了。”
两位制片人胆战心惊地陪笑。
周肆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了眼满大桌的菜,提了一嘴:“这菜倒是不错。”
“等了半天,怕是饿了,动筷吧。”
经他点头,这一桌的人才敢拿起筷子夹菜。
姜玫早就饿了,饭桌上没什么话说,可这气氛她也吃不下去。
吃到一半周肆被一通电话叫走,周肆一走,包间瞬间轻松不少,也热闹了起来。
姜玫在剧组就不爱说话,剧组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会儿她一句话不说也没人说什么。
再加上江逢刚刚的举动也说明了这人是他罩着的,就算不给姜玫面也不能不给江逢的。
转场时姜玫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
出了185,姜玫一个人穿梭在人山人海中。
夜晚霓虹灯点缀整个北京城,抛开那些看不见的苟且,这座城市只剩下繁华与藏不住的欲望。
这软红十丈的城市总是容易让人迷眼,让人待久了看不清自我。
不少年轻人拼了命的也要留在这个大都市,向往着人上人的生活,追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有句话说得好。
“北京这座城市不适合长情,只适合奋斗。”
—
另一间包间,窝在沙发角落里的男人满目薄凉,这会儿正垂着眼皮神色寡淡地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即便在角落里气场也足够强大,让人忽视不了。
周肆犹豫几秒,凑在沈行身边小声提了一句:“姜玫回北京了。”
一晚上都没表情的沈行脸上多了一丝松动,眼睑微抬,“哪儿?”
“就隔壁包间,杀青宴上她也出席了,不过几个月没见瘦的不成人形。”
周肆本来就这么一说没想到沈行蹙了眉。
“人呢?”
“我回来的时候还在包间。这会儿……”
周肆还没说完,人已经没了踪影。
姜玫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刚踏进小区就见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大G。
沈行蹲在昏暗的路灯下抽着烟,估计有一阵儿了,地上的烟头都好几个了。
姜玫隔着几米远停下脚步。
沈行掐断手里的烟头缓缓站了起来,抬腿走向姜玫。
背着光,那张脸看不大清,身形倒是一如既往的挺拔。
几个月不见,这人越发深沉。
寸发长了几公分,眉头紧锁着,身上多了几分阴郁颓迷。
距离不到一米,沈行停下脚步,站在对面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姜玫,见她身上瘦得皮包骨,沈行眉头皱得更深了。
“怎么瘦成这样了?”
沈行滚了滚喉结,嗓音低沉地问了句。
“工作强度有点大。”
“没想过换个工作?”
夜色下两人站在巷子里,头顶的路灯蚊虫到处飞,这地儿安静,不到九点住户就关了灯睡觉。
姜玫抬头看着沈行,注意到他眼圈青了,精神状态也不大好,看了两眼姜玫移开视线,摇头:“这会儿没想换。”
沈行也没再说什么。
只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继续抽,抽了两口沈行吐出烟雾问了句:“能上去讨杯水?”
“我有点饿。”
沈行又加了句。
“刚回来,没收拾。”
“上去坐坐总可以?”
姜玫这回没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开了门,屋里一股子灰尘味。
姜玫换了鞋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至于沈行,她也没管。
屋里的东西得重新清洗过,姜玫清洗了烧水壶烧了一壶开水。
烧水壶插上电的那一刻姜玫疲倦地撑在洗菜池旁边休息。
等姜玫端热水出去沈行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脑袋搁在沙发上坐着睡着的。
睡着了眉头都还皱着,眼皮下一片青色。
姜玫没叫他。
沈行睡了不到十分钟就被一通电话叫醒。
醒过来的那一刻沈行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是姜玫那张白净的面皮,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玩手机。
听到动静姜玫放下手机看了眼沈行,电话响个不停,沈行没接。
直到手机不响了沈行才揉了揉眉心,疲倦地开口:“这边事多,我没多少时间。”
“老爷子进了医院至今没醒过来,家里乱成一锅粥,所有事都搁我身上了。”
沈行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黑色首饰盒推到姜玫面前,“上回走得急忘了给你。”
“算起来时间过得挺快,都26了。”
“以后有事找周肆,我跟他打个招呼。他出面比你容易得多,别只顾着拍戏,多注意身体。”
“我这忙,先走了。”
沈行说完急色匆匆地离开。
没等姜玫说一个字。
上来这一趟不过半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转场,故事背景又回到北京了。
第26章
《捧杀》上映那天是10.24。
也是沈行的生日。
姜玫一个人跑电影院买了张电影票看完了整部影片。
影片到最后安意当着宋越的面跳楼自杀,摔下去时头着地,血流了一地。
那一幕出来影院哭声一片,姜玫旁边坐了对儿小情侣,小姑娘已经哭倒在了男朋友怀里。
妆全花了,嘴上一直说着安意太辛苦,宋越太渣。
这姑娘应该是齐衡的粉丝,吐槽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家哥哥虽然渣,但是颜值真能打。都这样了还这么帅!”
那一场戏姜玫没用替身,亲自上场的,江逢导戏严格,全是真景。
她那天吊着威亚从三十楼一跃而下,下去的那一刻失重感太强,头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到最后姜玫自己都觉得她是摔下去的。
那场戏拍完,她也跟死过一次一样。
片尾曲时姜玫压低帽檐戴好口罩跟随着人流走出影院。
出了影院,姜玫刚开机,手机就被夏竹的短信轰炸。
姜玫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点开夏竹的对话框,消息满屏,夏竹发了不下一百张照片。
照片里沈行站在一栋三层别墅的草坪旁,手里端着酒杯垂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听着旁边人说话。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黑色西装衬得人身高腿长、满身衿贵,举止投足间满是从容寡淡。
除了眉目间藏着几分敷衍,看不出任何不适。
他这样的人在这种场合本来就是得心应手的。
姜玫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在新疆的影子,此刻的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名利场里,跟旁边那群老狐狸谈笑自若。
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就站在那儿就有不少人贴上去。
姜玫一张一张翻下来发现全是沈行。
有敷衍的,有带笑的,也有吊儿郎当的。
每一张照片都抓拍得很好。
姜玫刚看完夏竹又发了几句话过来。
“徐姨给沈二哥办了个生日宴,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沈二哥从早上开始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抽开身。”
“我妈今天一直压着我,我走不开,电影首映礼我包了场,过两天我就去看。”
“我刚刚翻了翻微博,已经上热搜了。你跟齐衡排第一,大家都在夸你演技好。阿玫,你很棒。”
“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站在领奖台上拿到你该拿的奖。”
“我这儿有点忙,先不跟你说了啊,照片是我偷偷拍的,看了就删了吧。”
姜玫抿了抿嘴唇,目光落在屏幕上,最后听了夏竹的话清空了聊天记录。
对话框瞬间变成了空白。
那些照片和对话全都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
姜玫删完记录收了手机站在路边看着电影院的大屏幕,上面放的正是捧杀的片花。
大屏幕里她狼狈不堪,跟现在的自己没两样。
街道上节日气氛很浓,肯德基星巴克门口都放着圣诞树,上面挂着彩灯。
路人成群结队的路过,兴许是过节,脚步也缓了很多,好友聚在一块看个电影逛个街。
这是姜玫来北京的第六个年头,从最初的期待到现在的麻木也不过几年时间。
这几年她一事无成,回头看,尽是失望。
回想当年的斗志昂昂,如今想来,也只剩下笑话。
当初姜玫来北京拍戏沈行是第一个反对的。
一是不想她进娱乐圈,二是不想她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