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她替那人做了那么多事,可到头来她也只记得他敷衍时给她的那些小甜头。
做的人或许都没想起来,她倒是贱,一点一滴都记得。
十八九岁的年纪别人说一两句甜言蜜语、带着出去吃两顿好吃的就拐跑了。
怪不了别人,只怪自己贪。
沈行这人向来理智,他俩的关系他一直看得明明白白,一开始就跟她说明白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娶她,他俩哪天要是走不下去了就各走各的。
谁也不欠谁。
谁也不碰瓷。
这名利场门槛说高也不高说低也不低,可大家都清楚进去费不了多少功夫,可要从里面逃出来可就难了。
脱胎换骨算轻的。
怕的是蜕几层皮也不见得能安然出来。
姜玫一时间思绪复杂。
跟沈行比,她也不见得有多高尚,不敢放开爱也没本事直接了断地结束,任由它耗着,耗到拖不下去了才处理。
“各位旅客你们好,前方到站吐鲁番站,有要下车的旅客,请您提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包裹,做好下车准备……”
火车渐渐减速,姜玫在广播声中回神。
车厢里的旅客疲倦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兴奋,火车还没完全停下来那些人就已经站起来不停地找行李。
车内一片慌乱,全都毫无秩序地挤在门口等着下车。
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嘈杂不堪。
唯有姜玫岿然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翻手机。
夏竹的消息刷个不停。
“到了没???”
“我去接你!?”
“我就在外面。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吃不吃马奶提?这儿的贼甜,我还带了很多葡萄。”
“我昨儿出去逛了逛,我跟你说我这会儿已经不想回北京了。这水果也太甜了。就是太热了,今天温度都45度了。空气好干燥,我昨天还流鼻血了……”
姜玫哭笑不得,最后回了个好。
15:21分,火车抵达吐鲁番。
随着火车的停靠姜玫的心脏也跟着缩了两下。
沈行率先站起来,抬手轻而易举地取下姜玫的黑色行李箱,大手直接拎着往车厢尾走。
下车时他两手提着两个大号箱子。
姜玫准备拿自己的箱子,手还没碰到箱子就被沈行避开,只丢了一句,“人多,跟着我,别丢了。”
语气理所当然,好像认定了姜玫会听。
姜玫停在原地看着那道宽阔的背影默默地抬了抬眼皮,最后还是选择跟在他身后。
车站里人群拥挤,姜玫刚开始还能跟沈行保持距离,到最后已经是手臂挨着手臂了。
一下火车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流,脸上滚烫,没走几步身上就冒汗了。
热空气太多,姜玫呼吸有些困难,鼻子很干,还没出站就感觉鼻子里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姜玫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手指间瞬间沾满血。
出站口检查严格,出入必须检查身份证,姜玫取身份证时鼻血还在流。
“流鼻血了?”
沈行转头便看见姜玫狼狈地捂住鼻子,指缝里冒着血,看了两秒沈行皱眉丢下手里的行李,大手将姜玫拉在一旁。
皱着眉头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姜玫,“喝点水。”
姜玫也知道自己没适应气候,这回没跟沈行呛声,拿过矿泉水就往嘴里灌。
喝了一半沈行接过她没喝完的水,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手帕淋水打湿,淋完又将水瓶塞给姜玫。
姜玫下意识地低头看手里的东西,刚低头就被沈行搂住了脖子,紧接着沈行强势抬起她的下巴拿着手帕一点一点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动作看似简单粗暴可落在她脸上的力度却是轻的。
那一刻,他的眼里满是她的倒影,神情专注到姜玫自己都产生一股“他很在意她”的错觉。
鼻腔里满是他的气息。
跟他人一样强势且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领域,步步紧逼让她无处可逃。
姜玫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闭了闭眼睛,冷静两秒后开口:“沈行,你越线了。”
沈行瞥了眼姜玫,将沾着姜玫鼻血的手帕收进了裤兜,弯腰从包里取出自己的身份证,继续拎起行李箱。
等做完才出声提醒:“身份证取出来,出站。”
检查的人是两个维族男人,穿着黑色制服,腰间别着枪,身材高大威猛、皮肤有点黑、五官立体长得很有味道,姜玫身份证递过去的那一刻其中一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budeileisao”
姜玫没听懂。
倒是一旁的沈行停下来看了两眼对方。
男人无辜地笑了笑,比照了一下身份证确认没问题了才还给姜玫,姜玫离开前那位检查员还笑着说了句汉语:“你长得真漂亮。”
姜玫愣了愣,礼貌回了句谢谢。
出了站,阳光刺眼,姜玫的皮肤只烤了两分钟就红了。
背后的吐鲁番站用的是汉语和维语一起写成的,到了吐鲁番维族人也多了起来,擦肩而过姜玫听着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维语,对视时对方的脸上却是挂着微笑表示欢迎的。
姜玫突然意识到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是热情的、友善的。
人总是对不了解的人和事存在偏见,很多东西只有自己经历了才有资格去评论。
作者有话要说:沈行狗的时候是真狗……
第15章
“阿玫!”
姜玫听到声音刚转身一个黑影就突如其来地撞进她怀里。
怀里的人将她搂得紧紧的生怕她没了似的。
姜玫忍着痛低头瞧了眼怀里的人。
视线落在夏竹身上时姜玫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这姑娘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的,从头到脚哪儿都不放过,脸上戴着面纱墨镜,头顶还顶了一顶罩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半个下巴的遮阳帽。
穿着浅青色丝制的宽松长裤长袖,手上的透明包里装着矿泉水、小风扇、防晒喷雾、防晒霜、湿巾、保湿面膜……
嗯,防晒工作做得不错。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没带?”
姜玫挑眉轻问。
两人抱了一会儿都是汗,身上黏糊糊的。
“去哪?”
沈行放好行李,跟司机交涉好后走过来问姜玫。
“喀什。”
夏竹听到沈行的声音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肩膀,随后满脸懵逼地转头看向逐渐逼近她的人。
“我靠,沈沈沈二哥???他怎么跟你在一起???你俩啥关系???”
夏竹吓得嘴瓢,眼神躲闪,吓到不敢往沈行身上瞟。
现在的她就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又累又晕。
这特么比看恐怖片还刺激好么?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而且两个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刚认识的。
按照她写剧本的思路走,这两人绝对有戏。
别跟她说,《捧杀》就是他俩的……现实版??
夏竹心里飞快地思索一番,最后冷静下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朝沈行尴尬地笑了笑,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沈二哥……”
沈行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视线粗略地扫过夏竹,见她浑身上下都不怎么自然,沈行抬了抬眼皮面不改色地搭腔:“许默,后面。”
“什么?”
沈行蹙眉,目光凉嗖嗖地落在还没缓过来的夏竹身上,见她真没明白,沈行扯了扯嘴皮:“许默,售票厅。”
刚说完夏竹就顺着身后的售票厅看了过去。
许默刚好戴着金丝边眼镜从售票厅门口不慌不忙地走出来,那人身形高挑,浑身透着高校教育者的儒雅温和,走两步还停顿几秒。
夏竹舔了舔嘴唇复杂地望着对面的许默。
“许……”
最后一个字还没喊出来许默身边猛地蹿出一个女孩。
女孩跑到许默身边时身上的碎花裙扬起一道小弧度,那张青春稚嫩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崇拜,不知道女孩说了什么许默突然偏过头看着女孩。
两人的姿势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暧昧不休、浪漫不止。
夏竹鼻腔一酸,眼眶一涨,眼泪掉线似地滚了出来。
心脏处像被什么压住,呼吸也跟着不畅。
许默这人,挺渣。
终究是把温柔给了别人,把所有难堪都留给了她。
夏竹的声音不算小,就算没喊全名字对面的许默也听到了。
周雯说话声音太小他听不太清,见小姑娘急得快哭了许默才偏头将就。
“教授,我来……亲戚了,裤子脏了,你能不能帮我挡挡?或者借我一件衣服可以么?”
周雯眼里满是祈求,许默犹豫一下还是将手上挂着的黑色薄外套递给了她。
等他回头,入目的是夏竹那泛着泪花的双眼。
站在沈行身边的夏竹显得格外娇小,手里握着帽子,那张干净清纯的脸蛋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就站在那。
宛如雕像。
不痛不痒。
视线触及的那一刻,许默心脏猛地一缩,他甚至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不停跳动。
夏竹喜欢他他一直知道,甚至觉得好笑,这姑娘从小见一样喜欢一样,到手的东西没玩几天就丢了。
她说她喜欢他,他也只当她是开玩笑。
没想到她当初做得那么绝,狠到给他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可刚刚那一眼许默竟然慌了。
他没见她这么哭过。
“教授……你要过去打招呼么?”
周雯用许默的衣服系在腰间遮住了裤子,见许默一言不发地望着不远处,周雯也跟着看了过去。
周雯只看一眼就认出了沈行,当初在北京的酒吧里他就坐在最角落里,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流畅的轮廓线,他就坐在那什么都不做旁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就像现在他漫不经心地靠在墙边,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沈行手上拿着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时不时地偏头看一眼旁边的女人。
顺着目光,周雯只能看到一个令人遐想的背影。
而另一边站着一个装扮很怪的女人,女人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规矩地落在肩头,长相干净漂亮,是能让男人疯狂的“初恋脸”。
穿着没露标签的衣服,手腕上戴PREMIREMINI黑色镶钻腕表,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周雯一下就明白了。
他们几个人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姜玫给罗娴发完短信才发现气氛不对,见夏竹眼眶通红咬着唇瓣不停地盯着一个方向看,姜玫顺着瞧了瞧。
哦。
是许默啊。
那就不奇怪了。
姜玫退了两步,旁边的沈行伸手拉了两把,将人拉在了阴凉处。
“他俩的事你少掺和。”
沈行懒散提醒,面上挂着敷衍,显然没准备理这事。
“……”
夏竹听到沈行的话委转过头幽怨地瞪了眼沈行,刚想说话就被沈行拦住,沈行抬了抬眼皮扫了扫站在太阳底下烤着的许默,张嘴:“这事儿可别怪二哥不管你,你跟他的事外人掺和进来只会越来越乱。上回儿还没长记性?跟他这狐狸争你这脑子要赢了才怪。”
“闻儿哥,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沈行见不得女孩子哭,这会儿见夏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只觉得头疼。
摆了摆手,沈行夹着阴阳怪气喊了声许默。
“您站那儿是打算让人拿八抬大轿抬过来?”
许默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沈行,抬腿走了过去。
刚走近还没来得及看夏竹就听沈行敷衍地问了句:“打算去哪儿?”
“喀什。”
“得,又撞一块儿了。”
许默眯了眯眼,视线落在没吭声的夏竹身上。
夏竹因着刚哭过眼眶还红红的,许默沉默两秒主动搭话:“怎么跑新疆来了?”
“你管得挺宽。有这功夫还不如管管你背后那位小姑娘,人都快哭了,可别又说是我欺负了人儿。”
夏竹说完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临走前还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姜玫,姜玫淡淡地抬了抬眼皮跟着夏竹一起离开。
“姜玫,等我。”
走了几步,沈行在背后出声,姜玫的脊背一僵。
沈行说完神色寡淡地揣好打火机,眼皮半抬,抬腿朝姜玫走。
每走一步姜玫的呼吸就重一分。
直到脚步声停,沈行的身躯站在旁边挡住了大半的太阳,“宁愿站在原地等也不回头看看?”
“不回头好,我们朝前走。”
暴烈的阳光下,沈行半眯着眼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藏不住的东西,到头来只会祸害自己。
第16章
司机是个维族大叔,说话幽默风趣,人也长得和蔼可亲。
一路上全靠他调节气氛。
车是七座的长安欧尚X7,夏竹一个人坐副驾驶,沈行同姜玫坐最后排,许默两人坐中排。
下午八点半太阳依旧悬挂着,辽阔无边的戈壁滩里穿梭着一条蜿蜒的油漆路,汽车一闪而过不带走一粒尘土,一路往西看不见一辆同行的汽车。
孤独却自由。
一如既往奔向远方。
空气可见度不算高,几百米外沙尘席卷,倒像是被困在这里面,开了一段路横空出现一条铁路,货运火车缓缓驶过。
姜玫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地盯着那货运火车,火车头还冒着蒸汽,在这场盛景里它的出现点缀了无尽的浪漫。
不知何时汽车撞进一片火红的云雾,摇摇欲坠的落日在此刻竭尽全力地散发最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