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轻伏在桌边于心不忍地看了白行歌一眼,心里对谢璟深的怒火又压过了对他的惧意。见谢璟深迟迟不回答,他还催了一声:公子问你话呢。
谢璟深唇角浅浅地弯了弯。
白行歌刚想在心里不吝啬地给他一句夸赞,谢璟深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再夸不出来:我没说愿意如实告知。
谢璟深给白行歌的理由很充足,也很理智:你身为皇宫中人,又恰巧想探的是飞月楼的消息,我有足够的原因怀疑你带有其他目的。确实,你正在被皇宫派来的人追杀,也拒绝随他们离开,但并不足以让我信任于你。
合理。白行歌应道,看在对方愿意耗费口舌给他解释的份上没有与他置气,只是也不再多言。
随着径道的变化,马车在沙石地上碾过时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身子的晃动在所难免。
但白行歌因为有伤在身,加上身体原本就被娇身冠养长大,这样的磕碰没多久就让他脸色变得惨白。身体时不时传来的刺痛让他心情变得有些不好,偏偏那个伤了他的男人还不为所动,他心情就更加沉闷了。
这下子,车内林青河的害怕对象也从谢璟深转成了白行歌,不敢再出声打扰他。
白行歌独自一人承受着痛苦,又想起了出宫以来发生的事。先是莫名其妙落在自己身上的责任,然后还得躲避狗皇帝的追捕,现在帮手没找着还被人挟持,为了能够进入浮云山庄还得看这家伙的脸色
他越想越郁闷,一气之下连通了缠绕在男人身边的怨灵,消耗不少灵力后终于从那些破碎的声音里,挖到了对方的名字。
谢璟深?白行歌的声音轻飘飘的,乍听之下似有几分清淡,在安静的车子内突兀响起。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自陌生人口中传出,谢璟深下意识侧头,见到了白行歌那双因为疼痛而憋得发红的眼睛。
车轮在崎岖不平的石地上哗啦啦滚动,发出了违和的咯吱声。
第六章
快快,椅子推来了没?
与主建筑隔着一座桥的地方,马车停在了边上。穿着暗色华服,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站在车旁,不笑的时候透着让人见了颇有几分惧意的威严。
几道暗紫色的人影从宽桥的另一头匆匆赶来,其中一人手边还推着可移动的木椅,快步来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这才松开交叠在身后的手,然后从车厢里抱出一名白衣男子,将他放到轮椅之上。待他再抬头时,便同身边人道:我听说你们山庄最近在闹鬼?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比他要矮上一个头,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浮云山庄管家般存在的人物,名齐崔。
齐崔听见谢璟深如此直接的发问,嘴边的胡子随着他尴尬的笑容展开:这近日确实遇上了些怪事,也不排除是有心人在庄里故弄玄虚,哈哈哈!到底也不过是浮云山庄的内部事务,没想到谢谢公子竟如此有心,还为此事亲自走一遭?
谢璟深指了指正从桥的另一头缓步走来的竹青色人影,语气毫无起伏道:欠了你们林公子一个人情,不得已罢。
齐崔:哈哈哈,如此。
气氛尴尬得,齐崔后背都冒出了不上冷汗。
见他们似乎又开始冷场,他便借着椅子上的白衣男子展开了话题:这位公子是?
齐崔作为浮云山庄的管家,而庄主死前与飞月楼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所以他对谢璟深并不会感到陌生。谢璟深一般上带着的,除他楼里的护卫之外,最多也就只有他那位断了一条腿的弟弟。
椅子上的白衣男人生得有些过分的好看,眉目精致,长发仅以一支流云玉簪随意半束起,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得让人不好意思和他搭话。这样白白嫩嫩,看着娇弱且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人出现在谢璟深身边,实属让人好奇。
谢璟深瞥了乖乖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的白行歌,抬起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手指无声轻敲。
他身后的宋彦微笑着上前帮他解释:公子姓白,是我们偶遇的一位术士。据闻有通鬼神的能力,便顺手将他请上山,想着或许能够帮你们解决麻烦。
齐崔惊讶地朝白行歌看了一眼,似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回事。
白行歌朝齐崔回以一抹微笑后,听身旁的宋彦又一本正经地说:只不过他筋骨受了伤刚处理好,还不方便动作,才麻烦了管家让人挪来这椅子。
不麻烦不麻烦。齐崔又露出了看不见眼睛的笑容。
白行歌双手放在腿上,手指正轻轻拨弄着手里扇子的扇柄,嘴边的笑容有些愤愤。
也不想想是谁整出来的。
啊,你们怎么那么迟才到?林千澜神情慵懒地从桥的另一端来到他们面前,在对上白行歌的视线时,还极其自然地朝他笑了笑,双颊笑出了一对酒窝。
回答的人依然是宋彦,他挠着头有些无奈地说:说来有些倒霉,车子的轮子路上出了点事,花了些时间才弄好。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千澜身上,只有离白行歌很近的谢璟深,听见了他那声漫不经心的轻笑。
这件事还得从白行歌挖出了谢璟深名字的时候说起。
能让我先恢复手和腿吗?在知道了谢璟深的名字后,白行歌喊了他一声,提出了这个要求。
明明痛不欲生,但他的声音却没有带着一丝颤抖,平静中又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威胁。
白行歌又道:按我身体情况,哪怕你替我将四肢接回,也需要养上一段时候,短时间走不了。
你想利用我威胁狗皇帝我也可以配合你,但首先你得让我过得舒服,我怕疼。
谢璟深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几分好奇:若我坚决不呢?
那你今天别想顺利到达浮云山庄。
几乎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出发前检查得妥当的马车,车轮竟突然开始松动。还是守在车外的宋彦发现得早,在车子摔得散架前先停了下来。
谢璟深原先不过是想让白行歌长长记性,后来对他如此粗暴,也是有对他身份的误会。不过白行歌如今看着确实像是为了什么私事离宫,与皇帝也并非坊间所传的关系那般简单。
虽然谢璟深无法轻易信了他,但见他身子确实又脆弱得很,趁着宋彦修车子便出手替他接了回去。省得这个跟泥娃娃似,一捏就碎的国师落下了什么无法挽回的病根。而且,有关朔国国师的神奇传闻,他也确实听过。不管这一切是否巧合,他暂时不想再有任何的拖延。
白行歌看着脆弱却能忍,接回关节时,再痛也仅发出了一声闷哼,唯有眼中生理性的泪光诚实地道出了他身上的痛楚。
不知缘何,谢璟深的心情在那瞬间感到了些许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