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看着赤红毛笔上的点点漆黑,眼睑抽动了一下,还有事么?
裘心池抿抿唇,迟疑道:琼花院的花魁,失踪了。
大理寺卿冯大人与卑职率队赶到时,那名叫云宛的女子,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裘心池说着将一个折子掏出来,递给了楚时慎,冯大人还在全力搜捕,目前暂无消息。
楚时慎拿起来粗粗扫过,脸色可见的黑了一个度。
林时堇
他轻轻放下折子,沉声道:方稚。
方稚应声推开门,小碎步走到案桌前,陛下。
昨日侯府可还顺利?
方稚微微颔首,侯爷和夫人处事相宜,宾客尽欢,一切顺利。
楚时慎慢慢后靠在椅子上,哦?那你说说,怎么个相宜的法?
方稚面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淡淡开口,一字一句的描述着侯府的景象。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方稚终于停下了,与此同时,楚时慎的面色也终于沉了下来。
妙啊。
真是妙极了。
楚时慎连连赞叹了三声,而旁侧方稚和裘心池都连忙躬下了身子。
户部,刑部,如今又加上了工部,兵部,礼部
楚时慎笑着摇了摇头,而下一秒,只听得一声巨响,桌案上的奏折哗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镇远侯真是好大的能耐,朕的六部,他竟渗透了遍!
楚时慎竭力遏制着胸中的怒气,慢慢的攥紧了拳头。
他本无意试探镇远侯,可如今,却是真真让他开了眼。
褚尚章经营这么多年尚且只拿下了户部和兵部,而这人竟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游走于各部之间,甚至因为塔尔族一事,与邹兆等军中之人相熟
还有萧栏枫,以及禁军
楚时慎越想脊背越是发凉,他眼眸中的温度以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如若他镇远侯当真生了反心,那么扳倒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竟不知,自己在依赖于他的时候,竟给他递了一把这般锋利的刀。
楚时慎深吸了口气,复又坐了下来,只是平滑的黑檀木太师椅,此时竟如针扎一般难以坐得稳当。
陛下,八公主在殿外求见。
楚时慎眸中闪了下,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让她进来。
不消片刻,一湖蓝色宫装的女子迈着缓慢的步子跨进了殿里,在看到桌案四周一片狼藉时,不由怔了一下。
何事惹皇兄发这么大脾气?
楚笙轻步上前,示意自己随行的婢女把奏折拾起来。
楚时慎尽力压制着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情绪,抬眼看了楚笙一眼,今日怎的有空来了。
楚笙闻言笑了一下,皇兄嘱托我瞧瞧侯府有何异动,这不和皇兄来汇报了。
楚时慎闻言眉头一皱,他双眸微眯,淡笑道:哦?笙儿可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楚笙狐疑的看了楚时慎一眼,只觉得他今天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她想了想,只道是被朝事气得,便没有过多在意,一如既往地少话:并无不妥。
楚时慎在听到这四个字时,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了一丝冷笑。
笙儿心有所念,所见怕是有失偏颇吧。
楚笙皱眉转头,看着楚时慎平淡的面容,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犹豫开口:皇兄怎会这般想?
楚时慎收回视线,垂了头,惶惶的晃动了几下眼眸。
怎么一瞬间,他好像谁都不敢信了呢。
他兀自平息两刻,牵着唇角笑了一下,皇兄今日累了,笙儿便先回去吧,改日皇兄再去寻你吃茶。
楚笙润亮的眸子眨了眨,在他身上快速扫了两眼,又看向旁侧宛若摆件的方稚和裘心池,心底的疑虑越来越大。
但楚时慎已然下了逐客令,她抿抿唇轻道:笙儿告退。
楚时慎淡淡一笑,目送着楚笙出门,直到那抹蓝色消失在门边,他弯起的唇角顷刻掉了下来。
楚时慎脱力的靠在椅背上,方才冷然的眸子慢慢涣散开来。
镇远侯林时堇
你犯下祸事,我替你顶。
你遭人算计,我替你平。
你要禁军,我二话不说便给了。
你要查当年密案,我将算计我性命之人多留了一月之久。
你大开酒楼,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你隐瞒沐王造反,我甚至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
楚时慎微微眨了眨眼,眼前的镶金桌边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串通刑部动用私刑,悄悄放走诚王遗女,甚至拿着保命符公然与我作对
他仰起头,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一道光亮一闪而过。
林时堇,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拟旨,半月后中秋佳节,意在宫中设宴宴请诸位王公大臣,众卿家无故不得缺席。
林夫人生辰宴过后整整两日,才将将把侯府恢复成原来的整洁模样。
亭台依旧,花木仍盛,一切都是美好如初的模样。
薛纡宁受封礼部侍郎,三日后上任,效率快的,甚至连单位住房都装修好了。
姜沛灵消失了七八天后,顶着一脑袋鸡窝头出现在众人面前,笑嘻嘻公布了个好消息:她通过了国学府药学考核,待结业后,入驻太医院御药房,成为新一代宫廷女医。
而薛璟宁作为难得的单身贵族,秉持着不嗨不痛快的信条,和姜沛灵一拍即合,决定在诸位奔向大好前程之前,庆祝一下即将逝去的惬意生活。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相当默契地把她们轰去了薛纡宁的新宅子。
美其名曰:暖房。
于是一轮阙月当头,灰蓝的天空掩盖住了天边丝丝橘红,几只银杯轻巧的碰在了一起。
祝两位仕途坦荡,一路高升。
叶久扬着惬意的笑,不用自己收拾就是爽快。
多谢,也祝叶老板和韶安长长久久。
薛纡宁眼中闪着晶晶光泽,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温润大方。
祁韶安眸子颤了下,她看了旁侧小口噙着酒细细品尝的人儿,伸手碰了上去,纡宁之言,甚和我心,谢过。
叶久闻言抬眸眨了眨,似是没想到祁韶安如此露骨的接过了话头,眼眸如小兔子一般,翕动不止。
祁韶安轻轻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小声道:少喝些。
叶久自然祁韶安担心的是什么,回以一笑。
她心下怅然,想几日前她们还竭力回避这个问题,而如今却已经觉得无比寻常,甚至不觉得未来的日子有什么可惧。
尽人事,知天命,渴求却不强求,平静接受未知。
祁韶安微微垂眸,主动地拉起她的手心,放在膝头轻轻地磨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