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看了他一眼,转头坐到了酒坛旁,一句未说,端起来仰头便喝。
萧祈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直至鲜血自紧握的拳头中不断溢出,浸湿了泥土时,他僵硬转过了头。
看着鲜血混着泥土,一片泥泞,萧祈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扬起血色模糊的拳头,用力捶向了自己的胸口。
啊
几乎于嘶吼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伴随着阵阵闷闷的捶拳声,叶久吸了吸鼻子,她放下手中的酒坛,踉跄起身,朝萧祈走了过去。
祁逐溪你起来。
萧祈一拳又一拳不要命似的锤着自己的胸口,被叶久粗鲁的拦下后,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嘶吼声从喉咙中溢出来,却已然失去了该有的音量。
祁逐溪,你给我起来!
叶久又伸手去扯萧祈的衣袍,然而萧祈此时几乎是癫狂的状态,她不仅没把萧祈拉起来,反而把自己拽到了地上。
叶久压着喉咙中的腥甜,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她扶住了萧祈的肩膀,用力一摇,你这样,韶儿若看到了,该是怎样的心疼。
萧祈半趴伏在地上,慌乱的摸索着,我要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死了!都死了!!
叶久低吼出声,她盯着萧祈的发顶,直至此刻,她郁结在胸中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
十三个杂碎,一个没留,都死了。
都死了
萧祈闻言浑身剧烈一颤,他静止了几息,忽然用力锤了地砖几拳。
尸体在哪,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叶久哑着嗓子:二舅哥,你冷静点好不好。
萧祈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忽得抓住了叶久的衣襟,瞪着猩红的眸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
你不能嫌弃她,也不能抛下她,若你敢,我便把你
二舅哥!
叶久出声打断了他,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眸,韶儿是天上的星,是水中的月,是旁人触之不到的美好,她之于我,只有爱和欣赏。
萧祈惶惶松了手,他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又伸着手,颤颤巍巍地抚平了叶久褶皱的衣口,不会的,你不会的,小韶儿看上的人,不会的
叶久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萧祈,眼中泪意不受控制般淌了出来,以后有我在,有二哥在,韶儿定不会再受委屈。
萧祈不住的点头,他慌乱的抓着叶久的衣袍,缓缓滑坐了下来,甚至竟埋在了叶久叠跪的腿上,渐渐失去了克制,恸哭不止。
叶久轻抚着萧祈的背部,仰起了头,任由泪水滑落。
只希望此事之后,韶儿与二哥,再无事端。
而此时她万般牵挂的人儿,正站在院外,双手捂着嘴,单薄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她的双脚仿佛黏在了地上,不能挪动分毫。
死了。
都死了。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站了足足有一个轮回那么久,久到她忘了反应,忘了呼吸。
这两日萦绕在心头的噩梦,她还在竭力的规避,而造梦的人突然就死了
她甚至不知道,阿久是怎么知晓的。
祁韶安轻轻抬手,脸颊上,已经布满了湿痕。
此刻,苦痛爱恨,好像如抽茧剥丝一般,一根根从心脏里抽了出来,缠绕在她眼前,在她脑海中,一丝一缕,闪闪烁烁。
她没想到,自己竟是如此平静。
平静到,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想自己是坚强的。
然而,直至兄长和阿久拉扯之间哭作一团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曾经有一个人带她走出了深渊,给予了她光明,而如今,她又将光明递到了她至亲的手中。
自此,她压抑了许久,想说又不敢说的事,终不再是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在兄长面前,也再不必用力伪装。
院中,叶久看着萧祈几乎哭厥过去,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二舅哥,我家韶儿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你先歇会儿吧,下回等我有空了再哭。
萧祈怔愣了一下,抬起头刚想破口大骂,便见着叶久那一点也不逊于自己的惨兮兮的脸颊。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
叶久淡笑着垂了眸,萧祈尴尬地抬起手,锤了她一下,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着叶久忽得身形恍惚了一下,还不及说什么,突然压着胸口,喷出了一口血来。
妹夫?!
萧祈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大惊失色,不亚于那日祁韶安当街晕倒时的表情。
萧莫濡!快
眼看着叶久晃晃悠悠就要倒下,萧祈转头大吼一声,下一瞬,他只觉眼前一花,一个淡粉色的身影自他眼前一闪而过,还有一声他极其熟悉的声音:
阿久!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比这院子里还要浓郁的海棠香,以及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
叶久已经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她凭着感觉,下意识抬起手,摸上了那淡淡的肉色。
乖,别怕,死不了
城郊一处草屋。
哦?竟有此事?
一男子站在窗前,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负手而立。
正是,属下亲眼所见,那十三人的尸身现在都丢在了乱葬岗。
男子沉默片刻,悠悠开口:镇远侯费尽心血,只取了十三个小卒子的性命,倒是有趣。
他缓缓转身,嘴角勾着一丝冷笑,若是让上面那个知道镇远侯这般通天之能,我想一定极为好看。
主上英明,上面的本就因为沐王一事对镇远侯有所不满,若是知道了此事,想必将更为忌惮。
男子点点头,略思一瞬,又哼了一声,张贺毅那老家伙倒是瞒得实在,当真以为我非他不可。
手下连忙抱拳:可要属下
说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男子抬手制止,那倒不必,眼下他还有些用处。
不过,你倒是帮我查查,这镇远侯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