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举动无理至极,但萧方已来不及计较,在太后带来的几千人身后,有沉默的旌旗无声地靠近。
原本是为季将军留的,只可惜季将军现在恐怕还在蓟门关苦战呢,安提塔令人挥动令旗:皇上既在此,太后若肯一同走也好,若不肯走,也不打紧,皇上不妨劝
他话没说完,脸色一变,不知是他,连着萧方和所有人都向远处看去。
大地被沉重的马蹄声踏得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便会塌陷一般。墨色铁骑将天与地之间的交界线渐渐描得粗重,越来越清晰。
萧方身边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但凡在战场上与黑甲军迎面对上的,没有人会不记得被马蹄肆虐的恐怖。
乌云分为三队,如利椎一般将围住太后的西戎兵士撕裂,一个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穿透厮杀惨叫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臣季云祺救驾来迟!
安提塔面色铁青,忽然拿过萧方手中的喇叭,冷笑一声:季将军来得倒是比我想象中还快,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边沉默少顷,声音又响起:放了皇上,饶你一命。
安提塔呵呵笑起来:季将军怎的如此天真,当年我既敢进京,如今又怎会怕死,只怕季将军投鼠忌器
手中的喇叭被萧方劈手夺过去,他愣了愣,忍耐下去,负手轻哼一声:皇上最好还是劝季将军早日识时务的好。
萧方调大音量,喊了一声:云祺。
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这样亲昵的称呼。
季云祺打马上前,一直走到人群外再不能靠近,也只能隐隐见到车上的人影,喉间哽了一下,回他一声:方方。
这一次即使不带上内力,声音也清晰了许多。
萧方问:蓟门关呢?
已经拿下,我留了人在那里,长公主也派我爹带了人过去,不会丢。
你受伤了吗?
没有,你放心。你呢?
我也还好,都是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
他们旁若无人地一问一答,却让太后忽然转过头去,不忍再听。
萧方心头大石落定,终于笑起来:云祺,你之前跟我说过,在图书馆的时候,因为我给你讲解了《商君书》,你才渐渐留意到我的。
安提塔在一旁皱着眉,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季云祺的喉头滑动一下,回他:是,方方,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
其实我萧方的笑声里含着许多狡黠的得意:我在更早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从在咱们宿舍楼下,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你回头看我的时候,你的眼神特别好看。
这次,不等那边有什么回答,他便自顾自地一口气说下去。
该跟你说的,在信里都说过了,让秦槐他们看开点,别用大把银子换我了,不值当,多种几块稻子。
以后你找个更好的,别苦了自己。
我走了,别等我。
你答应一声。
过了许久,才听到那边极缓慢地回答:好
安提塔听得心惊肉跳,又踏上一步,在步辇中几乎与萧方靠在一起,生怕他做什么。
谁知,他尚未站稳,萧方突然丢了喇叭,合身向他一扑,死死地抱住他。
两人从车辇滚落,一同摔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
安提塔放声怒骂,却在落地时听到极轻的噗的一声,他正压在萧方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一摔的冲力挤破。
很快,桐油刺鼻的味道从前胸直冲到鼻腔,脑中瞬间闪过的恐怖念头令他本能地挣扎起来。
不!你疯了!
打火机的脆响在身边啪地响起,只刹那间,熊熊火团顷刻将两人吞没。
没有半声惊呼咆哮,几乎在火起的瞬间,令旗挥动,仿佛彼此早已知道对方要做的事。
在越窜越高的火苗和安提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无边的黑潮滚滚而下。
征和三年,怀化将军季云祺夺取蓟门关,收复夑州,灭西戎兵马七万有余。
同年七月,季云祺与秦槐等人一同扶长公主继位,此为大檀开国以来第一位女性帝王。
次年春,季云祺再次领兵出征西戎,三月底,西戎遣使者携贡品前往檀京议和,自此以附属国自居。
再来年,季云祺接连出战北羌南姜,屡屡大捷,待转春回朝之后,向女帝请封此番出征将领,主动让出手中兵权,赋闲在家。
建和四年,原本身体康健的季云祺突然重病,两个月内恶化至无法起身,秦槐和樊盛玉去看望他时,只见得他双颊消瘦,双手交握着放在锦被上,哪还有当年横枪立马的英姿。
把这个烧了,让我带走,季云祺握着好友的手,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去找他了。
在他掌心中是一张已经黄旧的照片,照片上的三个人笑容灿烂,年轻的他带着温柔宠溺的目光看着中间比着胜利手势的人。
***
张总,您看,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我真没有说谎。
那猫之前就在我们家旁边菜市场附近,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我真的当皇帝去了,不是跟您请过假了吗。
对对,最后以身殉国了。
难受,真的难受,要不我昨天怎么能又请一天假呢?我真不是有意旷工。
今天绝限的活啊?能不能给别人做,我真的是去不了,腾不出身。
有人抱着我不放,我我真没法把他丢下。
对对,就是我刚刚给您说的那个季云祺,就是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早上已经洗漱好了,刚打算去上班,结果一开门,他就把我堵在屋里了。
我我也挺激动的,您看我这声儿里还带着哭音儿呢。
张总我能不能再请一天张总!您别生气
萧方正急着向电话里的人解释,一旁伸出一只手,拿走了他的电话。
信不信都由你,萧方没有说谎,从今天起,他不去上班了。
萧方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再抢过电话来的时候,对面已经是盲音,挂了电话,眼泪都要流下来。
你添什么乱啊!不去上班,你养我啊?我这个月房租还没付呢!
他被人揽着腿弯抱到怀里圈着,久违的滚烫气息从后面一点点啄在颈间,烫得他刚奋力蹬了几下,身子便软下来,乖乖地被抱着不动。
方方,你怎么这么瘦。那只手仍带着熟悉的粗茧,肆无忌惮地扯起衣摆,抚在精瘦的腰间,激起一串战栗。
萧方打着哆嗦,要不是老板突如其来的电话,他还以为在做梦,揪着季云祺的衣服哭个没完,直到现在才想起来最要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