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眼下安提塔还盘亘在京城不走,看样子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除了鸿胪寺的人时不时地过去招呼一下,其他人便各安其位,不与他接触。

如果不是在马车前见到这个人,萧方几乎都要忘了这位外来客的存在。

可安提塔今天守在他去找季云祺的路上,想必也是处心积虑等了很久,专门找季云祺没有接他的时间。

小圆在他耳边轻声问:皇上,要不要把人赶开?或者找季将军来?

萧方微微侧了侧头,透过窗纱看到安提塔在斜前方微笑地拱手,极有耐心地等他的回答,示意小圆不用紧张。

没事,先耽搁一会儿。萧方就不信了,在大檀的京城里,安提塔还能耍什么花样不成。

躲着他,倒显得我没胆子似的。而且躲一次,他还会玩下一次,不如听听他要说什么。

小圆到前面去吩咐车夫一声,马车兜了个圈子,从明月楼的后门进入。

萧方当先被引进楼中厢房,安提塔随后跟来,两人都将随从侍卫留在门外。两人身份地位不同,安提塔便站在桌边,正要上前为萧方斟茶,被人抬手止住。

吕则依今日拦朕的车驾,真是好大的胆子,有什么要事?

萧方自然不会让人碰自己的茶饮,如果对方图谋不轨下了什么药,那麻烦可大了。

到时候别说斩了安提塔,一点点小冲突恐怕都会如燎原之火一样烧起来,两国难免一战。

但季云祺给他透过底,之前北羌作乱耗费了许多人力物资,他们眼下需要尽可能地韬光养晦,能忍则忍。

皇上恕罪,小臣久闻皇上圣明勇武,仰慕许久,只是宫中一面未能尽睹皇上风采,又听闻皇上体恤百姓,时常微服私访,才出此下策,还望皇上恕罪。

萧方只喝茶,没有回答。

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他就最好以不变应万变。

小臣疏忽,安提塔像是刚想起来什么:皇上与小臣在此见面,是否需要告知季将军一声?

萧方心中一动,忽然觉得多看点书也是有好处的,对方这么仿佛是随口一问,他大概猜到了安提塔想从什么方向入手了。

不用,朕的行踪去向,不需要时时知会他。

安提塔眯了眯眼,像是看到藏匿在洞穴里的小兽尝试着咬住了诱饵。

小臣食言了,他笑着致歉:不过街上巡防营遍布,想必季将军应该很快便会知道皇上与小臣在一起,皇上自可安枕无忧。

萧方点头认同他的话:对,云祺很细心,不管我去哪里,他都能很快找到我。

安提塔被这直得不拐弯的话敲得愣了一下,刚刚还觉得这小皇上好歹聪明一下,知道不高兴臣下时时僭越窥探,没想到下一句又变成从前那样傻得不知好歹。

这一套乱拳搞得他不知该用对付聪明人的法子,还是对付傻子的法子。

他停了片刻才说:皇上对季将军当真是信任有加,全无芥蒂,倒令小臣心生羡慕。

萧方对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受用:自然。

安提塔仔细观察着萧方的神色,字斟句酌,话却轻快得仿佛只是在聊家常。

却不知皇上是否听说过,在边陲镇府中季将军声望之高,乡野之民,甚至只拜季家,不知天子。

萧方没有看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鄙国王上感念皇上年纪轻,太后娘娘又深居宫中,不知人心险恶,此次派小臣前来,也是关心皇上安危。

朕的安危怎么了?萧方抬头,不明所以地反问他。

安提塔没有回答,只意味深长地呵呵笑了两声,又问:皇上,小臣一路东来,在市井中读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书籍,不知道皇上是否有所耳闻?

这个我知道,我允许太后他们写的。

这么说,皇上与季将军的事是当真?

见萧方认可,安提塔扼腕叹息:皇上乃大檀之主,真龙天子,却为何委身人下,受此委屈?

嗯,萧方点头,问:还有吗?

鄙国王上曾嘱咐小臣,若皇上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国将倾尽所有,帮助皇上一雪前耻,夺回兵权。

为了让人安心,安提塔又强调一句:事成之后,我国即刻撤去,绝不留一兵一卒在大檀境内。

嗯,还有吗?

对方这样平静无波,倒让他有些摸不清底细,不好再深说下去:皇上的意思是?

萧方喝完了茶,丢开茶杯:忘记问吕则依,成家了没有?

已有妻儿。

既有家室,那朕就更不明白吕则依刚刚的话了,萧方逼视着安提塔,问道:吕则依与贵夫人享闺房之乐时,难道会认为是在羞辱委屈夫人吗?

安提塔张口结舌,没料到萧方会这样举一反三,把自己刚刚的话又对照着还回来。

我和云祺两心相照,彼此取悦,为什么在吕则依看来,会是我受委屈?

往小了说,这是我和云祺的家事,往大了说,这是我大檀的内务,吕则依和贵国王上不知道想着怎么修补西戎被啃光的地皮,操心到别人家里来了。

是不是蝗灾还不够严重,还是让你们吃得太饱了?

虽说即便两国战时,也不斩来使,但吕则依既来我大檀,便最好安分守己。吕则依也不是初入官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比谁都明白。

吕则依回去的时候,帮我向贵国王上转达一句话互相尊重、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这是我们对外的五大原则,还望贵国好自为之。

安提塔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虽然一次见面已经察觉到小皇帝今非昔比,可他往日里都将东檀的小皇帝当傻子看,如今被傻子如此强硬地训斥得一愣一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方也不需要有什么回答,冷笑地一拂袍袖,出门离去。

门外的阳光还含着早晨的味道,没有热得令人焦躁,湿漉漉的。他站在台阶下,伸了个懒腰,想想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理直气壮地大声说话了。

若是从前的他,也许真的会在爱情中不自觉地卑微,会翻来覆去地自我怀疑,可他如今有了云祺。

有的爱让人变得卑微脆弱,有的爱却会让人即便低入尘埃,也开出骄傲明媚的花来。

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一样,他在登上马车之前,忽然扭过头,看到街的另一头,有人向他策马而来。

萧方不由莞尔。

他刚刚对安提塔说的话本就没有错不管我去哪里,他都能很快找到我。

安提塔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明白,时时刻刻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非常美好。

吕则依,接下来该怎么做?要不要知会那边的人?

安提塔看着一路远去的车马,想起刚刚季云祺在马上俯视自己的目光,冷冷一笑:当然要,接下来就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我们的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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