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季云祺身后的邢阳起初还一脸兴奋的模样,只待将军招手下令,便振臂高呼以昭军威,甚至在季云祺的黑马卷起的尘土扬到脸上,还兀自保持着欢喜的模样。
直到两人一马飞驰而去不见了身影,他才察觉到哪里不对,笑不出来,甚至在拉着缰绳转了一圈,才沉痛地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被主帅抛弃了。
或者该说,当着众人的面,他家主帅被劫走了
他们我
除了太后,没几个人的脖子能从那个方向转得过来。
邢阳,诸位,太后也看着那个方向微笑,替萧方对面前的一干人郑重一礼:一路辛苦,恭喜你们,凯旋归来。
他们这是虽然在遇见两人的第一时间,秦槐就已经看出两人的关系,之后两人关系的一点点发展更是都看在眼里,可在大庭广众下见到两人亲热,还是第一次:他们这是要昭告天下了?
他问的是樊盛玉。
虽然两个正主都不在,庆功宴一样开得热热闹闹,两人都喝了些酒,回来的路上,天都黑了。
樊盛玉闭着眼,背靠着车壁不说话,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秦槐笑了一下,自说自话:现在这个时候倒是挺好,去年收成好,皇上声望正高,云祺也刚刚打了扬眉吐气的大胜仗,他们还真是会选时候。
一直到马车的速度开始慢下来,樊盛玉才慢慢答了一声:是啊。
就是不知道云祺那边还会不会瞻前顾后算了,现在他们的事想捂着都难,也不是云祺说了算的时候。
秦槐摇摇头,掀开车帘,见家门就在面前,先跳下车去,又将手伸过去,漫不经心笑了一句:还挺羡慕的。
樊盛玉扶着他的手下车,笼着手站在灯笼照出的暖红灯火下,看着下人拉走马车,向秦槐偏了偏头。
走西角门吧。
他酒量比秦槐好些,从宅门进去,要绕好大一个圈子才能到秦槐的住处,走西角门的话,可以直接把秦槐先送回卧房休息。
秦槐对他自然言无不从,跟着他向门右边绕去,转进一旁的巷子里,向西角门走去。
两人这么默默走了半程,秦槐余光里看到身边的人影停了一下,还没等问,便被人按着肩膀推着靠在墙上。
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秀目遮挡在发丝的阴影里,没有被黑暗遮挡的薄唇随着精巧的下巴向上抬了抬,触在他的嘴角。
而后那人将头抵在他的胸前,轻轻说道:我也好羡慕。
***
萧方把头抵在季云祺的胸口,凶狠地把人顶在树上靠着。
二月的春山里,一片叶子都还没有长出来,树干上只有斑驳翻翘的树皮,季云祺身着甲胄,靠在树上,只把树皮撞下来一片,倒不觉得疼,便乖乖地让萧方抵着。
在战场上踏过尸山血海的年轻将军快被这个看似凶恶的拥抱融化,温柔地看着伏在自己胸前的人,这故作张牙舞爪的样子,看起来比往日更加可爱。
在战场上,他不敢分心,如今亲手把人抱在怀里,在最深处藏着的思念才疯狂发酵,汩汩地满溢出来。
方方
萧方抽动着嘴角,想说点什么,又怕一开口就没出息地哭出来,想发泄地掐人,上下摸了一遍,全都是硬邦邦的铠甲,无处下手,忽然竟有种被欺负了的委屈。
季云祺你混账!
方方,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季云祺拿捏着他所有的软肋,一声轻唤,仿佛冰块入沸水,瞬间浇熄了全部怒气。
这几个月,萧方的心情岂是简单的担心两个字可以形容,可真要拿出兴师问罪的狠劲时,看着季云祺有些疲惫憔悴的脸,他又狠不下心来。
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弯:少阳关是不是很冷,你吃饱了没有,怎么都瘦了?
关心至极,终究腹中千言,口中木讷,萧方忍着抽自己一个嘴巴的冲动,尴尬地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会赢其实也,没有特别担心。
我很好,季云祺看着萧方变得更难堪的表情,忍着笑,为他捋捋头发,主动坦白罪行:过年的时候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萧方本来记得自己有什么别的事要问,被他这么一打岔,忽然紧张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的偷袭失败了吗?
假的。季云祺耐心地解释:入冬之后,连着几战,对方都有所准备,我怀疑少阳关内有细作,几次排查之后,放了假消息出去,然后假装败落,再与邢阳几人夹击,胜了一场。
萧方这才明白,为什么两封战报挨得那么近:那细作呢?
也被找出来了,季云祺将他整个抱在怀里,用下巴亲昵地擦着他的头顶:这件事不能告诉太多人,所以军报还是发出去了,我回少阳关后,立刻派人追上来,有没有吓到你?
萧方心想岂止是吓到,心脏都差点不跳了,却还是嘴硬:没有,我知道你能赢!
他停了一下,又轻声说:你就算输了,也要好好地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来日方长再去报仇,我不怕你输,我只怕你不回来。
摩擦他头顶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想抬头看一看,却被季云祺单手按着脑后,不允许他仰头看自己。
半晌,才有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方方,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你等我回来,我就算爬,也会爬回来。
靠得距离铠甲太近,萧方能看到一片片鳞甲的缝隙里,沾着擦也擦不掉的血污,他喉间哽了一下,踮起脚,伸手摘下季云祺的头盔。
沿着胸甲慢慢向上蹭,嘴唇擦过滚动的喉结,因为没有好好打理而有些扎人的短胡茬,一直攀上去。
季云祺低下头给他亲,给他摸,轻声问:是不是变丑了?
丑了。萧方扯着嘴角,让自己笑起来。这样的云祺少了几分柔美,多了许多英武,只瞟一眼,更让人心头鹿撞,却道:丑了好,我之前还怕你嫌弃我,现在丑了,正好配我。
方方,其实你特别好。季云祺答得有些魂不守舍,抱在萧方身后的手渐渐收紧。
从少阳关回来的一路上,他都会时不时地走神,有一个对他来说如同决定生死的问题,一直也没有想好该如何问出口。
甚至不知道回来之后,萧方会不会愿意见自己。
虽然最大的恐惧顾虑在萧方向他怀里纵身一跳时,已经消散,但这件事总该有个了解的。
他深呼吸一次,才缓缓地问:方方你的病好些了吗?
萧方身体一僵,突然想起自己心心念念要算的账来,用力挣脱出来。
季云祺!
季云祺的怀里一空,心蓦地沉了沉,嘴唇翕动片刻,将目光移去一旁:在。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还是不肯主动交代,萧方一看他不甘于自己直视的心虚模样,火气就蹭地窜上来,骂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打又嫌手疼,终于忍不住一脚踢过去。
纪凌!你是不是纪凌!
季云祺不躲不闪,腿上硬挨了他一脚,惊得呆住:你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我不知道的话,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萧方气炸了:你现在就直接回答我,你是不是纪凌!是不是你找猫刘把我弄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