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短暂的碰触,季云祺在恍惚中被一点的凉意唤醒。
虽然发着热,他很快强迫着自己迷迷糊糊醒过来。
怎么了?他轻声问。
刚刚狼群过去了。萧方用手捂在热得可怕的额头上。
方才的恐惧还充溢在全身没有散去,可如今季云祺又发着烧,他不可能再万事倚靠别人,虽然身体还情不自禁地打着颤,他仍强自镇定地安慰季云祺:不要紧,没发现咱们,你再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叫你。
嗯。季云祺无力地应了一声,垂在身旁的手又揽住萧方的腰,人却很快靠在树枝上睡过去。
萧方心急如焚。
老爹虽然送来了医疗包,可他们的水终究有限,只能分出一部分出来,用衣襟沾湿后擦拭伤口,可这样远远不够。
没有充足的水源,伤口没有彻底清洗干净,到底还是导致季云祺烧了起来。
听到耳边由于发热而时不时的低微呻|吟声,萧方时间没思考太久,就把心一横,慢慢解开捆在胸前的布带,努力压抑着恐惧不去看脚下,扶着树枝转过身来。
他对季云祺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记得很清楚。
在狭小的空间中与狼群周旋,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在黑暗里发着抖摸过去,许多伤处果然在纱布下面肿胀起来,被里面的脓水撑得发硬。
云祺?
他轻轻晃了晃,对方只迷迷糊糊地又嗯了一声,便沉睡过去。
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了天亮会更严重。
萧方抖着双腿,从一旁摸了医药包过来,扯开季云祺的衣襟,剪断纱布,狠狠心,用匕首划破鼓胀的化脓处。
只有微弱的月光照着,他看不清,却能感觉到温热粘稠的东西从指尖顺着手腕向袖子里流。
若是平时,他恐怕早就恶心得吐了,此时却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强忍着四面八方的恐惧,努力地稳住手,重新将伤口全部消毒一遍。
季云祺的伤从肩背直至小腿。
萧方这一遭艰苦卓绝的工作几乎把人全身摸了个遍,起初还相当不好意思,扒一件衣服,道一声歉。
摸到后来,也不知是天生没心没肺的性格救了他,还是恐惧太久反倒麻木,他居然习惯了这么高空作业,还能有心情关注手指下的触感。
跟他现在一捏就出个红印子的菜鸡身体完全不同,常年习武的季云祺身体紧致均匀,薄薄一层皮肤包裹着线条起伏的肌肉,轮廓分明,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着的力量,摸起来有种异样的性感。
这身材好得有点过分,搞得萧方去解腰带的时候,总有种十分心虚的感觉,觉得自己像是在用上药的借口行猥亵事。
尤其是在第三次初吻又被季云祺拿走之后,尤其是与季云祺相处了这么久之后
他的手在腰带上放了片刻,不知怎的,在这个情况下还不合时宜地想起倚天屠龙记里的那个对话
张无忌说: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
周芷若: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萧方怔怔地抬头看着夜色很久。
黑暗里,他被剥去了诸多借口和伪装,自来这里之后与季云祺的每一次对话、每一次见面,都很清楚。
还有在狼群里,季云祺为他挡住狼吻的那只手,那个唯恐他受伤的哽咽的哭音。
即使不去刻意地记下,也很清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就不自觉记住的。
萧方缩回了手他知道,自己也问心有愧。
他问心有愧。
平日里季云祺看向他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对视,只有在对方转身去别处时,他才会装作不经意地瞟一眼。
明明已经老大不小了,却还是那么生涩笨拙。
可他也很清楚,虽然对方那么好,却不应该是他的。
也不能这么说,季云祺并不好,一点都不好。
如果真的好,就不该这么没有分寸没有距离地撩拨他,吊得他身不由己地不上不下,进一步不该,退一步失落。
默默地全部处理完毕后,他脱下外衫,只着中衣,不自在地将前襟拉扯开一点,然后用微凉的身体贴上季云祺滚烫的前胸,听到对方在睡梦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叹谓。
他萧方不学无术,也只能从电视剧里看到这些狗血情节,有样学样,可看这情形,似乎是多少还能起到些作用。
这个姿势让他更加睡不着。
两人面对面,他能借着月色看到季云祺笔挺的鼻梁,泛着一丝水光的薄唇急促地呼吸着。
好安静。
安静得像是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
而其中一个还人事不省。
萧方看了片刻,极轻极慢地攀上去,蜻蜓点水般在那两片薄唇上碰了一下,又飞快缩回来。
谢谢他自欺欺人地嗫嚅道:没别的意思,只是谢谢你救我
***
天亮之后,季云祺的身体终于不那么热,人也渐渐清醒过来,抱着萧方从树上下来。
虽然鼻尖几乎贴着季云祺的前胸,看不见什么,但萧方能明显感觉到,还没有落地的时候,他们失去了平衡。
季云祺腿上虚软,在一停顿间踏错了位置,距离地面还有六七尺的高度,两人便向地面歪倒过去。
萧方还来不及惊呼一声,便被人按在胸前,只能听到树枝断裂地咔嚓声不绝于耳,他们不知道向哪个方向滚下去。
他的手背被两条手臂环绕着,每次他翻滚到下面时,都有一股力量隔开他和地面,这个怀抱这样安全,安全得让他想逃走。
不知滚了多远,季云祺将萧方揽在身侧,终于伸开腿成功阻住了去势。两人互相感觉着对方沉重的喘气声,半晌才听到季云祺的声音。
萧方他的嗓音低沉,撑着手臂,轻轻拂去萧方脸上被冷汗黏住的碎发:有没有受伤?
萧方像被生生喂了一嘴的柠檬,一直酸到鼻尖,那指尖上像通了高压电流,他哆嗦起来,满肚子的话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你别
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会想太多。
可现实没时间让萧方想太多,季云祺便扑倒在他肩上,昏厥过去。
此情此景,他也顾不上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了,只能咬牙爬起来,半拖半抱地将人搀扶起来,继续前行。
有退烧药和消炎药撑着,季云祺好歹能时不时地清醒片刻,为他指路。
萧方始终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却也知道,如果当真有人要找麻烦的话,他们之前上山的那条路必然是不能走了。
他真怕季云祺烧糊涂了,几次想提醒一声,又觉得自己这脑袋瓜子,眼下只会给人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