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帝对自家主子爱理不理,跟在徐长书身边的小童徐林嘟囔道:“不过是个小小的皇子,就这般与公子您这么说话,咱们要不要……”
“多事。”轻斥徐林一声,徐长书摇扇跟着青帝往殿阁内赶。
季孙氏选他为储君做侍读原就是与虎谋皮。而小妹也在边关寄书与他,要他多照看川殿下一二。
据他对小妹的了解,小妹并不会轻易替人说话。
所以……
多看上青帝两眼,徐长书对眼前这个年前丧母的小殿下充满了好奇。
“此书可曾读过?”记得徐林呈上的书稿说眼前这位小殿下并未好好读过书,徐长书一入书阁便翻出一本前朝的旧书展给青帝看。
“不识字。”不愿与徐长书在古籍里浪费时间,青帝选个墙角的位置开始闭目养神。
“王夫子可是最受帝君青睐的夫子!”徐长书半蹲在青帝眼前,嬉笑道,“殿下你若是答不出王夫子的问题……”
“有你挨板子。”带着笑意与徐长书应声,青帝微微睁眼,丢与徐长书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低笑道,“这种事应该难不住享誉京都的徐府长公子!”
“嗯?”闻青帝用“长公子”来称呼自己,徐长书唇间也带上了笑意。
高手过招在乎一言而已。
他本是徐府四公子,而如今青都皆称他长公子,这与他近年来逢高踩低有关系。
毕竟弄死上面的三个哥哥也并未易事。
想到眼前人这般说话定是小妹与其泄了自己的底,徐长书不禁唏嘘,这真是女大不中留。
不过,小妹究竟是看上这小子什么呢?
用看妹婿的眼光将青帝上下打量,徐长书不禁摇摇头。
看来自家小妹眼光当真不怎么样。
唏嘘着命徐林将自己的书桌从前排挪到青帝旁边,徐长歌慢慢等着其他的诸位皇子来。
其他皇子都是在学堂呆了甚多日子的,故而不会像青帝到的这般早。
赶在王夫子发怒前赶到席位上坐好,诸位皇子额上都有薄汗。
“很好。”见自己课上无人缺席,王夫子心情大好。但诸位皇子如眼前这般慌乱也不是他希望的。举起戒尺将诸位皇子的侍读打过,王夫子停到了徐长书跟前。
徐府小公子一直是他较为爱护的学生。爱护徐长书倒不是因为他何某人偏心,实在是眼前人太过合他胃口。
“长书近来读了什么书?”扫一眼靠在墙边小憩的青帝,王夫子有意拔高了声音。
“回夫子,学生近来在读《四方志》。”徐长书收起一身戾气,温润与王夫子一笑,余光却也不住往青帝身上瞄。
“很好。”听到徐长书近来的方向,王夫子甚为满意。
《四方志》是记录诸国地理的奇书。他平日并未对门下学生有这方面的要求。长书能主动翻阅,说明其有助帝君开边之志,让他甚为心安。
只是,这些也只有其跟对了人才有用。
而长书这孩子选的人……
皱眉打量了青帝半晌,王夫子沉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
“川殿下!”
“嗯?”佯装迷茫地睁眼与王夫子对视,青帝颤颤兢兢道,“您是?”
“老夫王勤。”王夫子与青帝一躬身,那被皱纹包围的眼睛里尽是不悦。
“什么……”
“王夫子……”躬身递与青帝一本书,徐长书仔细地打量着青帝伸出袖间的手。
待看清青帝的手稳稳地接住了自己的书,徐长书眉间不禁带上了笑意。
见到徐长书在笑,青帝随即失手将书落在地上。
而后青帝又趁着俯身去捡的契机,打翻了早早备好的墨。
眼看着王夫子的衣衫被飞溅的墨汁染黑,堂中几个大胆的皇子已然笑出声。
“川殿下……”王夫子怒上眉梢。
旁人许是没看清青帝的小动作,但他瞧得清楚。这小子是故意了!
第一日来书阁就这般顽劣!
王夫子举起戒尺要打青帝的手心,青帝却将徐长书推搪到自己身前。
“夫子!这是本殿的侍读!母后说了,若是您要教训!还劳驾您将气力耗在长书身上!”
“你!”
“长书,你说是不是?”
“殿下说得对。”顺从地跪到王夫子身前,徐长书与王夫子叩头道,“学生请罚!”
言罢,徐长书正身将手心展到王夫子眼前。
“哼!”王夫子愤愤地将戒尺抬高,而后重重地落在徐长书的掌心。
“有眼无珠!”丢下一句评语与二人,王夫子攥着戒尺折回到堂前开始讲学。
王夫子一开始讲学,青帝又忍不住靠在墙边睡去。
见青帝竟是这般心大,徐长书看看自己发红的掌心,扬唇开始在案上与徐长歌写信。
他入宫前,长歌便是与他交代过。
长歌要他做长歌的眼睛,为她看住眼前这个年少的殿下。
只是,如何才能看得出呢?
看出青帝对识文断字毫无兴致,徐长书动了带青帝习武的心思。
可惜,此事急不得。
……
今世的徐长书与前世一般能忍。
放着徐长书替自己在王夫子这处挨上一年的板子,青帝日子过得愈发快活。
长书是个通才。不仅能谈诗作画,亦长袖善舞。这也就方便了青帝日日靠在书阁里与长歌写信,顺带修炼功法。
当然,每日在阁中看着徐长书替她挡过几位皇兄的暗箭,青帝人情也练达了不少。
……
“不知殿下明日可愿去长书居处?”
在王夫子授课的间隙与青帝邀约,徐长书想带着青帝出宫。
言罢,忧心青帝不应,徐长书补充道:“明日小妹就回来了。”
“嗯?”猜测徐长书并不知晓自己是青纥的徒儿,青帝唇间含笑。
长歌回京的消息她早已接到,她只是未想到该如何去寻长歌。
如今徐长书递梯子与她,她岂有不应之理?
弯眉想过与徐长歌的相逢,青帝与徐长书点头道:“好!”
见青帝应下了,徐长书即安排车辇,带青帝出宫。
……
随徐长书乘车出了宫门,青帝以为徐长书住在徐府。
待眼前出现一块巨大的匾额,青帝心道不好。
“得意居”。
默念着匾额上的字,青帝眉头紧锁。
徐长书竟是带他来了青楼!
“长公子的意思是?”皱眉望着徐长书,青帝希望眼前这位贵公子能给她一个合理解释。
“何不进去看看?”不解青帝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徐长书拉着青帝便往里走。
“殿下既是知晓本公子是长公子定是知道本公子在家父身亡后就住进了烟柳之地,还与家中诸位兄长一一划清了界限。”将往事一语带过,徐长书沉声道,“殿下既是能入家妹的眼,定然有过人之处。长书在宫中时不与殿下计较,还劳驾殿下也莫要在琐事上与长书计较!”
“这算是琐事么?”青帝挑眉往向徐长书。
徐长书则拉着青帝直上二楼,在层层红帐后,静观歌舞。
“算不得什么大事。”徐长书唤婢子呈上佳酿,低笑道,“殿下久居深宫,定是与这俗物没什么缘分。今日还请殿下不醉不归!”
“哦?”青帝盯着婢子呈上的酒,半晌未动。
前世她虽甚少涉足红粉之地,但她却知晓此地的东西不能乱动。
再者,她本是学医之人。往酒中添东西原就是世人常用的手段。
见青帝这般警觉,徐长书亦是笑出声。
举杯与青帝一敬,徐长书低笑道:“殿下莫要太过于机警。既然长书愿意邀青帝来此处,定不会害了殿下!”
“不知长公子有何贵干?”
“习武!”徐长书与青帝使眼色道,“虽殿下不愿与长书交心,但长书对殿下并无恶意。长书知晓殿下的阿姊与小妹交好,如今小妹虽远在边城,却从未忘却殿下……还望殿下日后……”
“长公子是受人之托么?”青帝追问道,“何人?”
“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徐长书看破却不说破,“只是,教殿下武艺却是在下的想法。若是殿下不愿……”
“来。”起身立到徐长书身前,青帝很乐意跟着徐长书学武。
前世徐长书也教过她武艺,但青帝却一直没有学透。
徐长书所授与青纥的教授的并非一个路数。
准确说,青纥的路数更偏于采药。
而徐长书所习的却是伤人之法。
想不明白眼前这位贵公子如何能带上一个温润公子的假面,青帝低眉道:“劳驾了。”
“应该的。”眼前人是他选定的人,他自然希望眼前人强大起来。
命婢子呈与青帝一柄匕首,徐长书眉间有轻笑:“殿下要先学会自保。”
第104章
“好。”起手捏住短匕插到靴中,青帝抬眉与徐长书道,“令妹学的是长鞭,不知公子学的是什么?”
“暗器。”伸出五指将指尖的十个扳指展给青帝瞧,徐长书道,“夫子们都觉得男儿该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但在下一直以为,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难为长公子将此语解得如此脱俗。”青帝看看徐长书头顶的玉冠不禁摇头,若是眼前人能在指尖带上这般多暗器,那其头上定也藏着东西。
“真是瞒不过殿下!”徐长书对青帝敏锐的观察力甚为满意。
解下发冠与青帝瞧,徐长书那略显青涩的面庞显得有些朦胧。
“长书……”青帝想起了故人,而徐长书的神色却变得淡漠。
当着青帝想与徐长书多说几句,徐长书却起身绕到青帝身后,起手拆青帝的发带。
待青帝的头发也散到肩头,徐长书在青帝身后微微皱了皱眉。
平日里青帝常与他冷着脸,他从未觉得眼前人长得出挑。
但此时眼前人的容貌……
徐长书混沌时,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忽然传到了耳边。
“你们在做什么?”
徐长歌皱眉看着与青帝簪发的徐长书,眉间带上了冷意。
“兄长。”毫不避讳表明自己的占有欲,徐长歌走到青帝身后,接过徐长书手中的发簪,道,“下不为例……若是有下一次……”
“长歌……”没想到自家小妹会来的这般快。
徐长书一边将青帝身后的空地让出,一边与徐长歌斟了一杯酒,调笑道:“小妹回来一趟不容易,莫要在妹婿跟前发火。若是妹婿知道你这般凶,日后或是不敢迎你……”
“怎会?”徐长歌扬唇笑笑,而后即挥鞭击碎了徐长书呈在桌上的酒杯,“兄长还是要管住自己的手。”
“小妹……”并未被徐长歌吓到,徐长书敛袖错开淌下来的酒液,好笑道,“小妹怎能一回来就这般大戾气,若是吓到了妹婿该如何是好?”
“阿澜被吓到了么?”娴熟地代替徐长书与青帝簪好青丝,徐长歌抚上青帝的面颊将其视线带过来。
“阿澜……”低低地唤了声,徐长歌顷刻便无视掉了坐在一侧的徐长书。
“徐小姐……”
青帝微微弯眉,心间只道她的歌儿终是回来了!
“叫什么‘徐小姐’?”看看眼前这歪腻在一处的两人,徐长书反手摇扇,状似无意道,“小妹为了殿下可是连夜从边城赶来,殿下若是不能善待我们徐府的明珠,本公子可是不依!”
“好!”青帝扬唇应下,眼中却只瞧得到眼前这个小丫头。
不,此时或是不能再叫小丫头了。
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六尺余的少女,青帝只觉长歌穿什么都好看。
尤其是其今日穿的这身粉裙,不但让她有耳目一新之感,更是让她想起了徐府那片桃林。
青帝便是这般看着,徐长歌则是透过青帝的肩头望着徐长书。
“若是善待了呢?”知晓自家这兄长手上还有些好东西,徐长歌毫不犹豫地替青帝讨要道,“既是知晓小妹倾慕殿下,兄长该是效仿青都贵女,好好替小妹打点……”
“这是自然。”入宫伴青帝读了一年书,徐长书亦是对青帝为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如他这般品质算不得高洁的人,自然不会像他父亲那般,做出为国捐躯之事。
但为自家妹婿谋划或是应该的。
“唉……”轻笑着与徐长歌摇摇头,徐长书从袖间掏出一本名册道,“不知此物可合小妹心意?”
“什么?”青帝闻声转身,只见那名册已被徐长书递了过来。
“殿下可是要发奋图强呀!”玩味地扫扫手持长鞭的小妹,徐长书半真半假道,“殿下可真是天生的好运,宫中有季孙皇后为您撑腰,边关有小妹替你打点……就连上个书房,也是本公子替你遮掩……这般顺风顺水,日后若是在旁处跌着了,可如何是好?您该知晓我等都是等着您青云直上的人,这名册里记的是青都里寒士,虽然都是父亲当年的手笔,但本公子子承父业,或是不会有人诟病……只是本公子比不得小妹家大业大,宫中虽有银俸,却也养不起太多闲人……”
“与你银两。”徐长歌替青帝开口。
徐长书则挑眉道:“小妹!心疼妹婿自然是好事。但凡事这般惯着他,日后该如何是好?”
“兄长……”徐长歌皱皱眉,却不愿与眼前人将诸事说破。她此世既是为青帝而来,自然不会计较旁的事。且她的君上并非十余岁的少年,如何需要她的兄长□□?
“小妹!”见徐长歌听不进自己的话,徐长书把嗓音微微拔高了些,情绪亦跟着急转直下。
带着稍稍怒气与徐长歌开言,徐长书不平道:“殿下固然重要,但小妹你呢?你倒是日日写信与他,告知你诸事安好。但他可知你口中的安好,便是领兵于山野,处处替他谋划……”
“够了!”徐长歌知道眼前这兄长是当真在关怀自己。
只是她不需要眼前人的挂怀。
攻伐原就是她的主张,而这些也是当前对君上最有利的事。
“兄长累了,日后再说吧!”含笑执住青帝的手,徐长歌与青帝道,“阿澜,本小姐想去沉香寺,你可愿陪我?”
“求之不得。”握住徐长歌的手起身,青帝跟着徐长歌往屋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