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眉想过青川身亡的消息在本次宴会上传出后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徐长歌果断将手中的腰牌递回给青帝。
“快系上!”
生怕旁人看到青川的腰牌在自己手中,徐长歌将声音压得极低。
“急什么?”从徐长歌的眼神里晃过神,青帝展眉与徐长歌一笑,口中道,“这物件先放在你这处,做个信物也好。”
青帝话音未落,身边却插进了一个男声。
“什么信物?”见离席的青帝当真寻回了徐长歌,坐在一旁的二皇子一直关注着身边的二人。
当二人只是在尝汤圆时,二皇子还按捺得住躁动的心。但听到身边那不足十岁的皇弟竟是在与徐长歌提信物,二皇子有些坐不住了。
“长歌妹妹,皇弟他送了你什么?”
忌惮地瞪青帝一眼,二皇子心道,青川这小子却是开窍的早。
担心青川近水楼台先得月,二皇子偏头看向长歌,讨好道,“妹妹喜欢什么,快说与本殿听!本殿给你更好的!”
“只是个小物件。”淡淡地扫二皇子一眼,徐长歌微微侧身,径直留了二皇子一个背影。
“啧。”没料到张口就碰了一鼻子灰,二皇子横眉看了青帝一眼,讪讪地回头去对付自己案前的吃食。
二皇子的头回的快,但其眉目中的嫉恨却是瞒不过人。
“且看看,都是你惹来的!”轻笑着将二皇子眼底的嫉恨记在心里,青帝起手替徐长歌添置了一些膳食,“方才你走得急,没顾上用膳。这下,可要多用些……”
“这下瞧到了本小姐的好?”徐长歌抱着青帝递来的碗碟,却也不吃,只是笑盈盈地看着。
待到青帝那双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徐长歌才将碗碟放到桌上,拉住青帝的手,开怀道,“我们一起吃。”
“好。”被徐长歌的笑意感染,青帝跟着动了动筷子。
筷子一动,青帝便听到徐长歌道:“腰牌我会妥善保管。”
“那就好。”青帝笑笑,却是想到自己腰间还有一块腰牌。
那是属于青澜的腰牌。
青帝伸手摸了摸腰牌上那凸起的青澜二字,沉眉听当朝的帝君训话。
临近宫宴的尾声,帝君也该出场做做他该做的事。
是了。凡是宫宴,必有由头。
此次宫宴的由头是为边关的大捷庆功,要事便是将冯长乐近月来的“功绩”告知于众,助冯长乐立威。
朝中多个神算于君王而言不是什么坏事。前世里,边关大捷的功绩多数属于那些戎马半生的武将,而今世,这些功绩被归功于冯长乐的神机。
君王不需要太多功高震主的奇士。
而通天之术恰好是个取巧的路子!
冷眼看着冯长乐一步步走到殿中受帝君犒赏,青帝在冯长乐身边看到了另一个人——刘小姐。刘小姐不是一人上前,她搀着一个满头风霜的长者。
“那是刘将军。”徐长歌凑在青帝身边轻语,却见刘小姐忽然跪到在殿前。
刘小姐要干什么?
徐长歌眉间的笑意凝住,刘小姐的行动却没静止。
携着一身正气朝帝君一拜,刘小姐道:“天降郡主乃我朝之福,近日大捷,臣女替兄长叩谢皇恩。为祈我朝长胜,臣女恳请郡主再为近日的战局算一卦。”
帝君是识得刘小姐的。
作为朝中唯二定下的皇妃,帝君甚是重视刘小姐的想法。
“音琳想让郡主算什么?”
冯长乐有通天之术一事,原是在后宫内流传。对于冯长乐的奇技,朝堂内皆传的是算卦。
“算下一次大捷。”
刘小姐将声音提得极高,却是将视线投向了冯长乐。
“什么?”没料到在刘小姐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发难,冯长乐的面色有些难看。沉气将视线转向帝君,冯长乐被帝君深邃的眼神震了震。
帝君的意思是要她算么?
努力想想除了前世里还有哪些庆功,冯长乐有些骑虎难下。
只是,瞧过众人席上的酒杯,冯长乐推脱道:“刘小姐所求,本郡主原不该拒绝,奈何今日身体欠佳……”
“郡主是不愿替将士分忧么?”季孙三小姐适时地跟在刘小姐身后咬冯长乐一口。施施然当庭跪下,季孙三小姐朝帝君一拜道:“启奏君上,月前郡主庆生,曾言要为边关将士祈福……河殿下也当着众将士的面,说会奏明君上……如今过了月余,臣女以为郡主定是准备好了……”
“是这样么?”高台上的男人按按眉心,却是扫了青河一眼。
“算吧。”不愿失信于众,帝君轻易地将难题丢回给冯长乐。
“是。”被帝君点了名,冯长乐只得硬着头皮闭眼立在大殿上。
待听到四下都静了,冯长乐伸指在身前比了个莲花,信口胡诌道:“回君上,下月会有大捷!”
第55章
“下月?”高台上男人闻声看了冯长乐一眼,待确信冯长乐没有改口的心思后,随即挥手命侍奉在左右的宫仆将消息散布出去。
见自己推算的日子得到了帝君的认同,冯长乐稍稍心安。但想过自身出言时,帝君瞥向她那淡淡一眼,冯长乐又从背脊生出了一丝凉意。
帝君会信她的推断,无非是帝君掌握的消息和她不谋而合。而帝君会多看她一眼,定是因为她猜错了时间。至于方才帝君没有当庭质问她……
冯长乐偷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刘音琳,心道,今日躲过一劫,全赖眼前人没挑对日子。
是呀!今日这宫宴原就是帝君为她立威的日子。
至于帝君为什么要帮她,这却不是冯长乐要顾及的事儿。
前世冯长乐并未与高台上的男人打过太多交道,但在冯长乐的记忆中,这个帝君多数精力都在开边上,并没有插手太多的后宫之事。
当然,冯长乐本就对政事没太多兴趣。之所以能记得眼前这位喜欢开边,全赖他有个传奇的皇后。
那个皇后有多传奇呢?据说,该皇后及笄之年参加秋猎,一遇帝君,便弯弓射死帝君的爱驹。彼时帝君大怒,欲废其后位,其却镇定自若地献计助帝君离间了他邦,助帝君西进百余里。自此,便深得帝心。
但若该皇后只是有计谋,却算不得传奇。
相较于该皇后年少得志,更令冯长乐印象深刻的是,该皇后在宠冠六宫后,企图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女私奔。
这原是宫中的辛秘,奈何她前世识得青河。
青河虽是冷宫皇子,却与宫中仆婢交往甚密。这些琐碎的联系,方便了其探听消息。
加之那皇后原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颇喜与帝君开诚布公,青河也就依仗着几个胆大包天的仆婢口口相传,了解了这么一个奇女子。
想过青河前世曾言,那皇后私奔的筹码是以三年为期,助帝君东近,冯长乐不禁抬眸看了看高台上的另一个女人——季孙氏。
季孙氏是帝君的第二任皇后,从其封后数到半年前,似乎不多不少恰好三年……
三年?
冯长乐被“三年”这个极为巧合的时间震得有点缓不过神。
前世她是十几岁才听青河说了那么个故事,对着今世看,今日的庆功宴,或是帝君在为几年前那个计谋庆祝。
是了,青河口中那个“三年为期”计谋已经生效。
之前的大捷便是计谋生效最好的佐证。
只是,大捷之后还会有第二个大捷么?
冯长乐沉气看了看高台上低眉饮酒的帝君,心间瞬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她猜错了时间!
这可如何是好呢?皱眉应下帝君赐下的赏赐,冯长乐一边折回自己的位置,一边思忖应付的法子。
当她想到焦头烂额时,大殿内却因她算出的“大捷”,传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恭贺声。
“恭喜君上,得此神人!”
“恭喜君上,再得神断!”
……
此起彼伏地恭贺声让大殿变得热闹,坐在位置上的季孙三小姐则重重地跌了一下酒杯。
真恨那丫头又出了一次风头!
……
见着季孙三小姐为冯长乐得势而羞恼,青帝轻轻摇头,却是转头与徐长歌玩闹。
她对高台的男人没什么兴趣。前世她虽接任了那人的位子,却也秉承了季孙氏的训诫,远离那个只惦记开边的疯子。
季孙氏曾用三个词评鉴高台上的男人。
冷酷、无情、固执。
……
不知前世季孙氏从何处寻来了胆量,去数落她的丈夫、自己的君父,但青帝一直知晓,季孙氏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
青帝记得清楚。前世里,季孙氏曾言,高台上的男人是青朝建制以来,第一个屠尽手足的帝君,也是第一个不听谏言的帝君。那个男人于世,似乎只想做一件事——将青朝的版图扩到难以扩张的程度。
可惜急症击溃了他。他最终死在战场了。
想过前世自己在接到男人的死讯后,曾在奔赴青都登位的途中,骑了一匹名作“凌风”良驹,青帝不禁看了徐长歌一眼,轻声问:“可是听说过‘凌风’?”
“凌风是什么?”徐长歌停下用膳的动作,只是眨着眼,等着下文。
“嗯……”青帝想想,解释道,“名字。”
“名字呀!”徐长歌摸摸缠在腕上的长鞭的,嬉笑着与青帝道,“若不是人名本小姐便听过!本小姐的鞭子叫‘凌云’……”
“马叫‘凌风’么?”
青帝笑着问话,心底却已然给出了答案。事实上,除开徐长歌,青帝也想不出前世徐长书能从何处寻来一匹更好的马!
“是呀!”惊讶青帝竟是猜出了自己为马取出的名字,徐长歌好奇道,“阿澜怎么会知道?”
“猜的。”青帝忍住了说旧事与徐长歌听的欲望。
她没告诉徐长歌,当她听到徐长歌给出的答案与自己心中的念头相同时,她有多欢喜。
前世,她登位后,那匹马便不翼而飞。她也曾多次下令寻找那匹马的主人,却始终没得到下落。
好在,这个谜团在今日解开了。
瞧着解谜人信了自己的答复,连连点头,青帝禁不住将眸中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伸手捧住徐长歌的面颊,青帝低眉笑道:“怎么什么都信?”
“因为说话的人是阿澜呀。”徐长歌朝青帝身边凑凑,弯眉道,“阿澜是本小姐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无论本小姐问什么,阿澜都能答得对……”
“答对很稀奇吗?”
“稀奇呀。”应上青帝一声,徐长歌含笑又与青帝说了些琐事来言明她的心思不好猜。
听徐长歌说着婢子挑不出自己喜欢的衣衫,答不出自己问出的琐事,解不开那有趣的九连环,青帝的笑意爬到了眉眼。
见青帝笑了,徐长歌又说了说其他事。
如绮罗说她少年老成,而徐太后又嫌她过于稚嫩,如她爹爹说夸她稳重,而赵夫子嫌她贪玩……
话罢,徐长歌仰着头问青帝道:“阿澜喜欢什么的长歌吗?”
“都不喜欢。”青帝有意打趣。
“什么?”徐长歌作势要恼。
青帝佯装求饶道:“假的假的。是长歌都喜欢!”
青帝话音一落,两人却是都笑得浑身直颤。
而当二人笑作一团时,宫宴也渐渐散场。
二人离场时,天已黑,人也散的差不多。
送徐长歌到殿门口,青帝有跟徐长歌回徐府的冲动,但此时青帝也知晓当下并非是随徐长歌离去的好时机。
“阿澜……”察觉到身边人的不舍,徐长歌在看到绮罗时并没有急着离去。从绮罗手中接过一个包裹递给青帝,徐长歌嬉笑道:“想本小姐的时候就抬头!”
抬头吗?随着徐长歌的提议仰头,青帝看到了那颗叫“长歌”的星星。
青帝原想着乘车辇送徐长歌出宫,奈何她此时顶的是青川的身份,也不太适合夜里送行。
罢了……
含笑应下徐长歌,青帝率先带着包裹往青川的居处行。
……
见青帝没有推辞自己的包裹,徐长歌随即欢喜地目送青帝独身往漆黑处行。
待到青帝的背影要被黑暗吞噬了,徐长歌忍不住命绮罗赠青帝一盏宫灯。
当绮罗取来宫灯去追青帝,徐长歌忽的决意亲自与青帝赠灯。
“阿澜……”在前往青川居处的宫径上追到青帝,徐长歌微微喘息。
“怎么了?”以为徐长歌追来有要事,青帝忙扶了徐长歌一把。
“灯!”娇笑着将带着温热的挑杆递到青帝手中,徐长歌腾手抱住青帝脖颈,嘱咐道,“夜路慢些走。本小姐把最喜欢的阿澜交给你,你可千万别把她摔着了。”
“安心。”轻笑着拍拍徐长歌的背心,青帝挑灯往前走了几步,待发现徐长歌还站在原地后,青帝迅速转身走到了徐长歌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
徐长歌不解,青帝却一边拉住徐长歌的手,一边学着徐长歌道:“徐小姐既是敢把最喜欢的阿澜交给本殿下,本殿下如何不能将最喜欢的长歌交与徐小姐?”
“什么叫最喜欢?”
“最喜欢就是本殿下担心徐小姐将本殿下的长歌摔坏了。”
一手挑灯,一手拉着长歌回到殿门前,青帝走得级慢。待将徐长歌交与绮罗带上车辇,青帝才重新打灯往回走。
去居处的路原是有多条,青帝却选了最黑的那条。原因是青帝总觉得今夜季孙氏会找她。
竭力避开有心人的视线,青帝在一片漆黑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川殿下!”
突如其来的问候,让青帝的脚步放得轻些。
“川殿下!”
又一声拘谨的问候助青帝辨识出了来人的身份。
“紫檀姑姑。”告知紫檀自己已知晓了她的身份,青帝补充道,“本殿下迷路了。”
“殿下且跟婢子行……”欣喜青帝知事,紫檀忙接过青帝手中的宫灯,带着青帝往前行。
跟着紫檀往前,青帝未过多时便走到了永宁宫门口。
一人高的宫灯将永宁宫的匾额照得极亮。
望着那高悬的匾额,原有些困倦的青帝顷刻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