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也未必想学医。”
堪堪堵住徐长歌的嘴,青纥抬步下楼,却正好撞上在楼下站着的青帝。
“来了多久了?”青纥佯装不知青帝在楼下。
“刚来。”青帝跟着装糊涂。
“既是来了,就去劝劝长歌吧,那丫头正在哭呢……”甩袖将难题抛给青帝,青纥快步从青帝面前走过。
目送青纥离开,青帝抬步沿着木梯向上,一连登上十多级,青帝看到了伏在案上啜泣的长歌。
“这是怎么了?”猜想长歌是为了自己的事和青纥怄气,青帝走到徐长歌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膳的时辰快到了,要哭,便等用罢了再哭……”
“青澜……”徐长歌转身抱住青帝的腰,将脸埋到青帝的身前,带着哭腔道,“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青帝抚了抚徐长歌的颊畔的散发,将声音放柔,“是谁欺负了我们的徐大小姐?”
“没……没谁……”徐长歌收紧胳膊,将青帝困在肘弯里,小声说,“青澜……我后悔了……我后悔劝纥叔在你和长月两个人里,选你做宫主。我当时只想着做宫主威风,没想过做宫主还要学毒术……也没想过长月之前学的是毒术……”
“学毒也不错……”青帝含笑应声,心中却默默想,学医学毒于她并没有分别。若是珲春想,让珲春去学毒也没什么。
毕竟,医毒她前世都学过了。
第30章
“可青澜你不是想学医吗?”
徐长歌没有松开环着青帝的手,只是依偎在青帝的腰间,仰着头。
“我想什么很重要?”青帝伸手拨开徐长歌沾在额际的碎发,盯着碎发下那双有些浮肿的眼睛。
那双眼睛肿的厉害,光看那双眼睛青帝就猜得出徐长歌在青纥跟前哭得有多动情。
这丫头当真是为她好……
青帝沉上一口气,伸手托住徐长歌的下颌,郑重道:“日后莫要再为了我哭……方才和回春说了会儿话,我现在当真是想学毒……”
“真的?”徐长歌瞪大眼了。
青帝点头:“真的。”
“那真是太好!”徐长歌破涕为笑。
匆匆低头在青帝怀中蹭蹭,徐长歌开心道:“这样纥叔也不用烦恼了。”
“他有什么好烦恼的?”
见徐长歌止住了哭,青帝便与徐长歌一同在凳子上坐好。
“就是为了长月,不,是为了回春的事……”
提起珲春,徐长歌有些心虚。
“嗯……”青帝应了一声,没有深究。
上一世珲春是她的师妹。入如意宫后,珲春便一直与她在一处。故而,说起珲春的事情,她可能比青纥都清楚。
可坐在青帝一旁的徐长歌却不这么想。
觉察到青帝对珲春的事情不上心,徐长歌有点慌,她有点怕珲春和青帝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
“青澜……”
徐长歌偷偷的戳了戳青帝的腰,青帝没吭声。
“澜姐姐……”
徐长歌轻轻扯了扯青帝的袖口,青帝依旧没吭声。
“澜皇女……”
徐长歌有点生气地在青帝面前晃了晃手。
“嗯?”青帝挑眉,示意徐长歌有话直说。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徐长歌将双手支在桌子上,眼神里明晃晃地闪着三个字“快问我”。
“没有。”青帝淡淡地打量着有些反常的徐长歌,猜她话里有话。
顺着徐长歌的话头往下走,青帝含笑问道:“你想说什么?”
“三姨娘的事儿。”徐长歌忍不住了。
可提起珲春她娘,徐长歌又觉得自己没法说。
“三姨娘她……”
“不想说的话不必说。”
在知晓了上次投毒的人是珲春娘亲后,青帝对徐长歌口中的“三姨娘”没有什么兴趣,加上听珲春的意思,她娘已不在世,那就更没有知晓的必要。
但徐长歌不这么想。
担心青帝记恨珲春,徐长歌皱皱眉,小声道:“三姨娘想让长月早点去如意宫。”
“为什么?”青帝不解。徐府不好吗?
“因为去如意宫才能摆脱束缚呀!”徐长歌拿着青纥举例道,“纥叔就是因为去了如意宫才能和爹爹平起平坐,才能活得比他同辈人更随性。”
“哦?”徐长歌的话让青帝觉得新鲜。
虽然上一世在如意宫的日子确实自在,但青帝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意宫的好话。
“如意宫是个什么地方?”
青帝佯装不知道如意宫。
徐长歌想想,缓缓道:“如意宫啊!纥叔和爹爹说的不一样。叔叔说是炼药的地方,爹爹说是徐家必须守护的地方。”
“守护什么呢?”
青帝不记得如意宫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需要守护。
徐长歌道:“这个我也问过爹爹,他说,有时候是守护所爱,有时候是守护皇权。”
“嗯?”青帝等着下文。
见青帝对自家爹爹的话有兴趣,徐长歌也来了兴致。
倒一杯茶与青帝,徐长歌由浅及深道:“爹爹该是与你说过,每代徐府家主的正妻都是皇女。与之相应,朝中的太子妃也皆是徐家嫡女。”
“说过。”青帝点头。徐封疆与她说的话不少,但青帝记得最清的就是徐长歌说的这段。
“如意宫便是一位嫁入徐府的皇女建的。建宫的目的是为了护住宫中那位登上后位的徐府嫡女。”
徐长歌一边说一边偷看青帝的脸色。
“然后呢?”
青帝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心中暗道那个皇女有胆色。但区区一个皇女,如何能建起一个如意宫?这其中怕是少不得徐家人掺和。
“然后……嗯……”徐长歌顿了顿,凑近青帝耳朵,“然后她们联手将帝君架空了……”
“咳咳咳……”青帝被“架空”二字惊住了。
见青帝呛了水,徐长歌忙掏出帕子,而趁着掏帕子的间隙,徐长歌补充道:“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这是谁说与你的?”
接过徐长歌手中的帕子,青帝有些后悔自己不爱看史书。因为不读史,她根本没办法辨别徐长歌说的话是真是假。
“嗯……”徐长歌被青帝问住了。
待发觉青帝在问完话后一直在看自己,徐长歌纠结了片刻,供出了一个人:“姑祖母。”
“姑祖母”三字一出口,青帝看徐长歌的眼神变得复杂了。原以为徐太后待长歌好,不过是因为长歌是徐府的嫡女。但听完长歌方才的话,青帝觉得自己似乎是将徐府想得太简单了。
“她为什么要说与你?”青帝忍住心头的不安。
“祁祖母埋在在桃林里。”徐长歌坐在凳子上晃了晃了腿。
听到徐长歌提到了已故的徐府老夫人青祁,青帝皱皱眉头。联想着徐长歌之前提到的皇后与正妻,青帝心头升起了一个疑问。
徐夫人在哪里?
似乎入徐府这般久都没有见过徐府的夫人?
想着当下的徐夫人对应的该是当朝皇后,青帝突发奇想,问了问已故的徐皇后。
“徐皇后是怎么死的?”
徐长歌道:“爹爹说是郁结于心。”
“原因呢?”青帝暗觉自己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娘亲死于沙场。”
“娘亲?”青帝惊诧徐长歌的称呼。
徐长歌则解释道:“或许青澜你更熟悉‘渊皇女’这个称呼。”
渊皇女?青帝将徐长歌方才说的话串了串。徐皇后因渊皇女战死,郁结于心,与世长辞?
这怎么听都不像一个正经的故事。
“她们互相倾慕么?”
说出唯一的可能性,青帝不相信那二人是姐妹情深。
但话一出口,青帝又有点想咬自己的舌头。
长歌与她不同,不是活了两世的人。
长歌当下只是个孩子,她问长歌这些做什么?
想着长歌许是听不懂自己的问话,青帝准备将话头绕开。
奈何徐长歌答话了。
“听爹爹说,是的。”
徐长歌将“是的”两个字咬的极重,青帝对徐封疆生出了几分不满。
有些话于长歌而言确实太早了……
青帝轻叹一声,问道:“徐相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
“因为爹爹更希望本小姐抓住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徐长歌说这话时两眼放光,青帝则云里雾里。青都女子及笄便可婚配,但长歌身份特殊,嫁娶之事似乎轮不到长歌来操心。
“你刚刚说的和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
抓住一个喜欢的人为什么需要去了解前朝的是非?
“原本没什么关系。但爹爹说,如果注定嫁入深宫的话,喜欢女子会更好些。”
“嗯?”青帝不淡定了,徐长歌却停不下来。
“会避免很多麻烦。”徐长歌仰着脸极力的幻想未来那个人,口中喃喃道,“说不定会像青澜一样体贴。”
“是吗?”青帝当徐长歌童言无忌,口中敷衍道,“徐相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吗?”以为青帝认同了自己的观点,徐长歌弯眉道,“我回去定会将青澜你的话转告爹爹,他听完一定会很开心。”
“嗯。”青帝颔首,却拉着徐长歌的手起身。她方才听到了楼下有脚步声,或是领她们回徐府的人到了。
见青帝急着起身走,徐长歌似是领悟到了什么。
拉着青帝的手不动,徐长歌小声问:“青澜你不开心吗?”
“开心……”
转了这么大一圈知道如意宫的往事,怎么会不开心呢?
含笑拉着徐长歌下楼,青帝发觉还有一个谜团没解开。听徐长歌的意思,历代如意宫宫主都是女人,但为何当下的宫主是青纥呢?
莫不是因为渊皇女与徐皇后都死了?
青帝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足下的台阶也恰好走完。
“青澜,你怎么了?”见青帝鬓边隐隐有汗珠,徐长歌想问,却被一匆匆赶来的婢子耳语了几句。
听婢子说完青纥有事已经去往他处,徐长歌便按着青纥临行前的安排,带青帝与珲春回徐府。
……
与珲春一同登上马车时,徐长歌以为青纥不日便会回来。
谁知,青纥一去就去了三月余。
……
青纥不在,珲春便只能留在徐府。担心珲春在旁处遭欺负,徐长歌便每日带着珲春和青帝上书斋。
有了珲春这个闷葫芦,徐长歌觉得她和青帝的书斋日子变得不寂寞。
谁让珲春是个药痴呢?
展开第三封青纥传来的书信,徐长歌对同在书斋的珲春道:“你怕是要在徐府多呆些日子了。”
“嗯。”珲春应了徐长歌一声,却不多说话,只是翻着手中的医书与青帝瞧。
跟着珲春看医书,青帝只能瞧到珲春的手指挪得极快。待珲春要翻页的时候,青帝抬袖蹭蹭鼻头,讪讪道:“师妹,我不识字。”
第31章
不识字?珲春与徐长歌对视一眼,眸中皆是露出笑意。
珲春笑自家师姐跟徐长歌这般久竟还不识字。
徐长歌笑青帝为了不看医书竟天天以不识字诳珲春。
“这一行是药名……”
不舍得青帝为难,珲春耐着性子将医书上的字指给青帝看。因着青帝不识字,珲春特意选了字不多的医书。案上这本药典,图多字少,适合如青帝这般的不识字的初学者。
见珲春竟是在医书上与她较了真,青帝自觉地起身朝徐长歌身边靠了靠。
珲春是个医痴,自然希望同门师姐也是个医痴。
但青帝不是。
凑在徐长歌身侧看徐长歌练字,青帝眯眼提议道:“师妹!师姐以为,师姐还是从练字开始学起比较好……”
“可师尊交代过……在他回来前,师姐需背过《药典》……”珲春合上手中医书,扬封面给徐长歌看。
知道青纥确实吩咐过此事,徐长歌停下练字的动作,偏头望向青帝,嬉笑道:“青澜,你当真不识字?”
“不识字。”青帝笑着应声。皇族女子较世家贵女开蒙晚,青都人尽皆知。
“可师姐若是不识字,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珲春为难道,“师姐你知道师尊的性子,他断断不会教你识文断字,若是你学不会,以后到了如意宫里……”
“可师尊也不会追究我识不识字……”青帝想想前世学字皆是依仗字形连蒙带猜,不禁皱皱眉头,反驳道,“只要在师尊回来前能将《药典》背熟便是了……”
总之,青帝当下不想看《药典》。
不知青帝前世已背过《药典》,珲春有些恼怒。她这个师姐什么都好,就是单单不爱背书。
明明她已经尽力了不是?自打回了徐府,她就天天央着师姐背书……
可师姐呢?
瞪一眼忙着帮徐长歌磨墨的青帝,珲春气冲冲将《药典》抛至青帝怀中,转身坐在墙角开始捣药。
见珲春不愿再陪青帝读医书,徐长歌与凑在自己身边的青帝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是由我来吧……”知晓青帝不愿看字,徐长歌开心地从青帝的怀里捡出珲春抛来《药典》,将其摊平在桌案,嬉笑道,“我来教你背……”
“嗯?”青帝眨眼。
长歌是要读给她听?
觉察到徐长歌的意图,珲春将药捣得极重,不满道:“徐小姐!回春以为你知道,如意宫的医书不能传与外人。”
“你希望本小姐去如意宫?”噎珲春一句,徐长歌将《药典》反着打开,嬉笑道,“本小姐对学医没兴趣。此行只是为了青澜……”
“无论如何,你不能看。”
珲春点足去抢徐长歌案上的书。
“我倒着读与青澜也不成?”
徐长歌没有把书交与珲春的打算。珲春终究是她的妹妹,她不信珲春会为一本药典与她翻脸。
奈何珲春不是这样想的。恼怒地瞪上青帝一眼,珲春一边伸手抢徐长歌掌中的书,一边冲青帝喝道:“师姐?你莫不是忘了如意宫的宫训?”
珲春的动作急,徐长歌没有防备。
担心二人动手没轻重,青帝悄悄用上了前世学过的功法。
“没学过。”
堪堪揽着徐长歌的腰躲过珲春的招式,青帝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意宫的宫训青帝当然清楚,但这一世青纥还没来得及教与她。
见青帝竟然使出了如意宫的步法,珲春的动作慢了半拍。想过昨日她已将步法的秘籍交与侍奉青帝的婢子,珲春心底浮出了一个想法——难道师姐是个武学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