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承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派森：你会不会想得严重了？

这时，派森把手里的小树枝一丢，转头看着两人：“你们是不是在用什么特殊的频道交流，我闻到了细微的灵力流动。”

……不愧是八千岁，这种只有神尊才能感应到的东西也可以闻出来……

瞿嘉宁有些尴尬，但对于鱼蛋和派森的事他又有点问不出口，一时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派森站起来，一抹阳光正好洒在他的头顶。他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变成更浅的栗色，甚至被描上一层金边。森蟒本就白皙的脸在这层色彩映衬下，似雪一般纯净。

“你们也许有事情想问我，但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

派森眼眸里浅浅的绿色星子缓缓流动着：

“人为什么会心痛？”

第166章关心则乱

“人为什么会心痛？”

瞿嘉宁没想到派森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猜到派森可能有了某些情感认知，但他显然还不够了解森蟒。这位八千岁的前辈不论懂不懂感情，他的言语和行动都是不会拐弯的直线。

这样的行为模式带给他人的感受，不论好坏，都是成倍的。

所以当派森问出这个问题时，少年的心仿佛被人猛地攥住，并不断绞紧。

“你是人类，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呃……”

瞿嘉宁满腹的话几次飘到嘴边，又莫名被打散搅乱。墨承见他如此煎熬，大致能猜到少年在顾虑什么。

但此番下去，局面更为尴尬。于是男人用自己的方式接下派森的问题：“你应该先告诉我们，你为谁感到心痛？”

派森听完，眼中的绿光又浮动起来，夫夫俩能从他的眉间瞧出明显的愁绪：“我不确定是因为人还是事，我从没有这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主导他人的行动。”

墨承直白地揭开他的纱罩：“他人具体是指谁？”

瞿嘉宁有些担忧地看向墨承，他不知道两人这样逼迫派森到底对不对。

派森垂眸，盯着脚底的野草。

森蟒沉默了至少五分钟，终于回答：“鱼蛋。”

瞿嘉宁正想接话，派森又道：“我不希望他回迈恩，因为这有可能导致他的死亡。生命对我来说没有高低，但这次不一样。迈恩可能会面临的灾难，那些可能会死在灾难里的人，和鱼蛋相比，他们都不重要。”

少年彻底呆住了，他接触的神兽已不算少数，对神兽们的思维模式也有基本了解，而以他了解的情况分析，派森这句话……和托付终生的告白没什么区别，即便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

若真是如此，那问题就有些大了……

“派森前辈，我可以这样理解您的话吗？只要能保全鱼蛋的性命，您认为牺牲掉其他生灵也无所谓。那若保全他的性命，需要您主动杀死某些生灵，您也觉得可行吗？”

派森的视线在墨承与瞿嘉宁之间切换：“若必须做选择，不管对象是谁，我选他。”

……

我的天……这怎么玩？！

瞿嘉宁曾经抱怨过派森对鱼蛋没有深层想法，可如今鱼蛋在派森精神世界中的地位陡然飙至第一，他却希望这结果能被逆转。

且不说鱼蛋抱有什么心思，他与派森都是神兽，神兽之间的结合是违反天地法则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不对、不对……派森对情感的认知与常人不同，即便他这么说，也不一定是把鱼蛋当作“恋人”来看，有可能只是挚友，或者是家人？

少年只能绕着弯与派森沟通：“派森前辈，虽然您这么关心鱼蛋，但他是有自主选择权的，您不能替他做决定。他是迈恩的神尊，只要他选择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必定要返回迈恩。我们作为他的亲友，也没办法替他安排人生……”

派森闷闷地表示：“嗯。”

对方的回应让瞿嘉宁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能再次主动挑起话题：“您也认同这个观点，那说明您不会干涉鱼蛋的行动。那……您所说的心痛，是因为担忧鱼蛋的安危吗？”

这时棕发少年头顶的阳光被云遮挡，整个林间密地也染上一层灰意。

“我不知道，我从没有过心口疼痛的体验。所以我才想问你们，人为什么会感到心痛。”

“因为您把鱼蛋当朋友，为朋友的安危感到担心是很正常的事。我也把您当朋友，如果您有危险，我也会心痛的。”

瞿嘉宁怀着私心，不敢让派森真正“觉醒”，只能将这些情感往友情上绕。他又举了许多例子，派森似乎有所“领悟”。

“早先那位艾莫的朋友，我知道他死在南洲时，心脏也有过轻微的被外力挤压的感觉，这和我对鱼蛋的感觉，是一个性质的？”

“对的、对的！”

少年握紧墨承的手，请男人配合自己。后者有些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要坚定地把派森的感情描述为友情，但他能感知到对方的焦虑，便顺着瞿嘉宁的话往下说。

派森仍是一副懵懂的模样，他像是一个刚接触新玩具的孩子，好奇却茫然……并有一些不知所措。

森蟒重新坐在树下，他没有就鱼蛋和那个死去的艾莫朋友继续发表评论，只称自己想再一个人待会。

瞿嘉宁和墨承不便继续打扰他，便和他道别，再次扒开篱笆树，钻出那片密地。

走开几十米后，少年无力地靠在墨承身上，苦恼地叹气：“完蛋了，派森前辈一觉醒感情，就是这种性质的……他和鱼蛋都是神兽，他们不会有结果的啊……”

墨承将浑身低气压的瞿嘉宁扶好：“你会不会想多了？也许他们真如你所说，就是单纯的友情呢？”

瞿嘉宁抬头盯着自家男人：“你看着我的眼睛再骗我一次。”

“……”墨承无奈地用额头抵住瞿嘉宁的额头，蹭了蹭对方，“抱歉，我试着安慰你。我也察觉到派森的发言有些不对劲，按照神兽的标准，这已经是……”

“……等同于告白。”

“……嗯。”

少年又叹了口气：“且不说鱼蛋似乎没这想法，即便鱼蛋真有……当初秋实和莱恩的灵力不强，便已经搞成那样，若是神尊和八千年的神兽……是不是马上就得克死其中一个呢……”

墨承沉思片刻：“如果我们对派森使用去神格之法呢？然后再用心归？……不行，鱼蛋是神尊，不能被分灵核。派森的八千年灵力，也不一定能平安去除……”

瞿嘉宁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你看，照你这个说法，已有的解决办法我们也都拿不准成功率。所以我刚才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直给派森前辈暗示，希望他能往友情的方向走。而且一直走，不要回头！”

因为派森的事，夫夫俩暂时没了访亲会友的兴致，便提前离开央明大学。

回到凌光阁卧室，瞿嘉宁刚关上门，又忍不住叹气。

“你说派森前辈怎么就突然看上鱼蛋了呢？我们没听墙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承拉下帷帐，半开玩笑地对少年道：“或许他一开始便看上了，毕竟神兽心底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们并不需要时间去证明选择。”

瞿嘉宁被这话吓得手脚发麻，他翻了个身将头枕在墨承的大腿上。对于鱼蛋，他一直私心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神枢。而对于派森，他也希望这位大前辈能在神兽生命终结前，一直活得无忧无虑。

“唉……我们只能祈祷这就是该死的友情了……”

第167章兔兔这么可爱

当晚瞿嘉宁夜不能寐，又悄悄爬下床准备溜到鱼蛋院里去。

少年行至半路，先是被自家夫君逮住，说服对方同流合污后，又在路口遇到了外出归来的派森。

“派森前辈，您现在才回来吗？”

为了缓解尴尬，瞿嘉宁特别热情地主动挑起话题。

事实证明派森即便开了“情”窍，对其他的日常氛围也不**，还是以往的老样子。八千老爷神色平淡地回答：“嗯，我回九祸的院里看了看艾丽。”

艾丽？

说起来，艾丽和派森前辈倒有些共同点，从某种角度看，他们都挺“单纯”的。难道派森前辈找艾丽谈感情问题去了？

这不太好，艾丽是恋爱脑……万一给派森出馊主意让他勇往直前怎么办！

瞿嘉宁在脑中迅速走了一遍危机流程，有些担忧地问派森：“我也许久没看到艾丽了，她还好吗？您和她都聊啥啦？”

派森歪了歪头，少年感十足：“没聊什么，就是觉得许久没见面了，应该聚一聚。毕竟……我们算是朋友吧？”

几句闲聊结束，看着森蟒往鱼蛋的院落里走，瞿嘉宁的心情有些起伏。派森即便还不能完全理解复杂情感，但他已经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体谅”别人了，而这改变，到底是因为谁呢？

“唉……”

少年拉起墨承的手：“回去吧，不管那么多了。找出那对双子前，咱们都别花太多时间在谈情说爱上。”

神尊同学显然不太同意这个观点，当晚就让自己一心为公的丈夫在屋内叫哑了嗓……

三日很快过去，国之重器组又聚在凌光塔地底，等待九祸检查彩桑的恢复状况。

狐狸在派森的帮助下再次进入彩桑的神识，没多久，他便一脸欣慰地转告众人，兔子破碎的记忆都已稳定连接，灵力流动也完全恢复了正常。

“但我还是不能判断她醒来会是什么样子，毕竟最初是她自己选择了疯癫自保，若她不能确定自己的处境是否安全，恐怕在神智上，还会有些紊乱。”

瞿嘉宁对小动物本就充满怜爱之情，而彩桑又与他记忆中的可爱宫女重合，少年紧张地蹲在彩桑身边，同情地望着那惨白却不减秀丽的脸。

“多可爱的姑娘啊，却要经历这种苦难……”

洛子书叹了口气：“世间苦难万千，总有幸与不幸。这位彩桑姑娘虽不幸遇到祸事，过了千百年夹在生死罅隙中的日子，但也因此等到你们。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仍是幸运的。”

墨承拍拍瞿嘉宁的肩，同意神侍的话。

少年站起来，和神尊一起后退几步，给兔子留出更大的空间。众人围成一圈，注视着昏迷的彩桑。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小时，少女仍然安静地躺着。

九祸摸摸下巴，怀疑兔子今日转醒的几率不大，正想招呼诸位撤离，却看到彩桑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唉？似乎有变化了！”

队员们注意到彩桑的细微反应，全都屏息凝神，连早先一直打哈欠的派森也清醒了几分。

躺在床上的少女先是浑身抽搐数下，随后她的指尖开始弯曲，嘴唇微张，眼皮也颤动起来。

瞿嘉宁握紧拳头在心里替彩桑加油，希望她能尽快冲破梦魇，回到现实。

“咳——！”

少女猛地咳嗽出声，伴随着咳嗽，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棕色的眼球左右快速晃动着，似乎在寻找焦点。

“九祸前辈，我们能帮她吗？”

九祸拦住瞿嘉宁：“先别动，这一步必须靠她自己。”

彩桑身体的动作越来越大，她似乎处在一颗卵囊内，有坚硬的卵壳阻挠着她的苏醒，而她正拼尽全力对抗那股力量。

少年在心底喊着加油，墨承则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帮助他缓解因为过度紧张而堆积在指尖的力量。

在众人的期盼下，彩桑挣扎了十几分钟，终于从床上坐起——兔子双眼大睁，无神地盯着前方，她浑身都止不住颤抖，就像是未着片缕的人被丢进冰窟之中。

九祸抬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静，自己则缓步上前，试图靠近彩桑。

少女坐在床上，眼中的神采逐渐凝聚。当她终于止住颤抖，并逐渐找到视线焦点后，兔子转向了身边的九祸：“大狐狸？”

瞿嘉宁本以为苏醒后的彩桑会如在千秋院内那般，即便不癫狂，也是错乱的。但眼前的少女，似乎完全不像是精神有障碍的人，显得灵动又可爱。

“还有大猫？……哇……这么大的蛇？……你们俩是啥，我看不出……而你们，是人吗？”彩桑挨个扫视周围的队员，突然惊恐地捂住嘴，“糟糕，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有人类在，我却……”

九祸抬手想试彩桑的灵力，后者却从床上跳开：“别摸兔子头！”

墨承暗中对瞿嘉宁道：她似乎很清醒，但以她的经历来看，这清醒反而不正常。

少年上前，俯身与兔子打招呼，将早先的事简要和彩桑说明，并暂时略过了她发疯被囚的细节。

兔子眨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们说我晕倒在千秋院里？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才刚去那里应聘仆役，怎么就晕倒了？而且，我一晕，竟然晕了两千年？”

众人这才明白，彩桑用另一种办法保护了自己，她的潜意识直接将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封存了！

派森知道兔子的记忆对众人很重要，便试图将它们唤醒：“你真的不记得自己进入千秋院后的事？”

兔子摇头，眼里满是困惑。

鱼蛋也想说话，却被九祸和黄爷阻止，这令他颇为不解。

兔子的记忆出现断层，众人将她带离地下室，安置在黄爷的院落里，并请陈队长帮忙监视。

彩桑对黄爷和九祸都很喜欢，很快就在二者的帮助下，适应了凌光阁的环境，并与院内的小猫玩成一片。安顿好彩桑，众人以公干为由暂时离去，聚在神侍的办公室内。

鱼蛋有些心急，进屋便问道：“为什么不问她千秋院的事情？”

黄爷捋着胡子：“那小东西当是怕极了千秋院，才会出现如今的选择性遗忘。若我们强行揭她的疮疤，是否太残忍了些？”

鱼蛋垂眸，他能理解黄爷的话，但也担心众人因此得不到关键线索：“她的记忆对我们验证敌人属性有关键作用，若无法掌握主动，阿爹的灾劫和未来的谋划……”

派森看向鱼蛋，显然是站在他那边的，也不赞同放养兔子。

这时瞿嘉宁笑着摇摇头：“鱼蛋，现在我们急不得。即便我们不顾彩桑的感受，强行唤醒她的记忆，能保证我们得到的就是正确的数据吗？彩桑很可能会因为恐惧再度陷入疯癫，或是出现其他的记忆错乱。到时候非但问不出结果，还会害了她。”

“……”鱼蛋垂眸，“我明白了。”

黄爷点点头，九祸也做了进一步解释，称瞿嘉宁的顾虑确有道理。而一直未发言的墨承则握住少年的手：种善因得善果。

瞿嘉宁看向男人：说什么呢，我才不是因为不忍心呢！听听九祸前辈也赞同我的分析。

墨承微笑，用瞿嘉宁曾经调侃他与谢尔赫的话回道：嗯，你们可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