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下来,自他的鼻梁至下颌映出浅淡的阴影,胸口因喘息而剧烈起伏。
方临正半仰着头,闭眼拧眉,曲腿靠在角落边的墙上,一手按着手臂,黑短发凌乱。
他还穿着早上出门的那件白衬衣,但已经满身泥泞,甚至洇染了不少斑驳血迹,从指缝间隐隐沁出了一丝红。
似乎是察觉到了巷子口的注视,方临猛地抬头盯过来,拧着眉,满身桀骜狠戾的刺,目光深冷得可怕。
唐星北搭在书包上的指尖迅速地一下收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方临的这种表情。
不同于自己为了隔离而竖起的冷漠防御,方临所呈现出的戾气,是他意义截然不同的狠。
唐星北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般,甚至忘了解释一句,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方临也盯着他,目光里的狠戾被冰冷取代,带着一股莫名的打量,如蛇过脊冷冷爬过。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
半晌,唐星北才缓慢地走上前,一手卸了书包往旁边一扔,蹲下身,清了清嗓子:你这是打架了啊?
他问的仿佛是一句废话,但方临似乎很有心情,盯着他,嗯了一声。
他舒展着腿脚,靠在巷子脏旧的墙上,满身狼狈,虽然弯着嘴角,望过来的视线却极其的冷。
比之前所见的任何时候还要冷。
唐星北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哪一个方临才是真实的。
刚刚跑着冲过来的时候,他同样看清了那个胖子,以及胖子手里攥着的□□。
尽管是刺了别人几刀,但他看着方临的时候却如同看着洪水猛兽般惊恐害怕,仿佛自己才是被刀刺到的那一个,狼藉地落荒而逃。
方临不是什么善茬,唐星北心里清清楚楚。
他抬起头,看了眼方临。
对方也在盯着他,面无表情,侧脸上的一滴血正顺着细利的伤口慢慢地滑下来。
唐星北皱皱眉,收回视线,站起身。
方临侧过脸,目光追着他朝巷子口而去,眼底的漆黑越来越浓。
唐星北看不到他的表情,直接出了巷子口。
等到脚步声也终于消失不见时,方临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后脑勺枕着脏污的墙,仰头静静地看着月色。
沉沉的乌云坠着,早上看天气预报,说是要下大雨来着。
肩膀和小腿的骨头开始火烧刀钻一般炙热作痛,让他有种想疼晕又晕不过去的感觉。
胳膊上划的那一刀应该不浅,肉都翻起来了,但刚刚他活动了一下手指,除了有些虚浮还算灵活,应该没伤到筋骨,问题不大。
胡强还没有他亲哥那个胆子,方临眯眯眼。
走的时候,唐星北的书包忘了拿,就那么扔在地上,一侧的兜里还揣着盒烟。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支起身,费力地拖着书包带拎过来。
是一盒日本牌子的薄荷烟,烟草味还没薄荷味重。
方临似乎是想笑一笑,却又笑不出来,慢慢敛下唇角,把烟放了回去。
我还以为您要来一根呢。巷子口忽然有人开口。
方临猛地抬起头。
第32章
唐星北走上前,喘平了气随手擦了擦汗,拎着瓶矿泉水上前,蹲下身:松手。
方临没动,就这么盯着他。
唐星北被迫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半晌,无声地叹口气,伸手去掰开他按着胳膊的那只手,看了眼伤口,皱眉:先冲冲,省得天热感染。
他说着,拧开瓶盖,小心地抬起他的胳膊。
温凉的水冲过伤口时,有种尖锐的刺激感,方临却似乎没有感觉一般,连眼都没眨,依旧看着身前的人。
唐星北没注意到,他拧眉盯着翻出肉了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把上面沾着的灰和脏东西冲干净了才收回手,吐了口气,咬牙小声骂了句靠:个狗操的玩意儿下手这么狠。
方临无声地笑了笑。
笑个屁!唐星北扭头骂他,你他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站那让人戳!
方临顿了顿,解释道:没躲开。
唐星北没再搭理他,低头拎过书包来,翻出包医用纱布拆开了,仔细缠好伤口系了个结,拧眉:先去医院。
方临低头看了眼胳膊上隐隐沁出血迹的纱布:你就随身带着这个?
嗯。唐星北没好气地应一声,专为了收治你这种不要命的混混。
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方临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想法,勾起唇角,抬头看着他。
前几天萦绕在两个人之间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似乎消散了,感觉又回到了之前,却又比之前多了些什么。
唐星北匆匆把东西收进书包里往手里一拎,单膝蹲着,回头看他一眼:上来。
方临一愣。
见他抬头看自己,唐星北啧一声:怎么着您还想一瘸一拐地蹦回去啊?
他侧过身的身形很好看,长胳膊长腿的,少年独特的坚韧和流畅感。
方临蜷了蜷指尖,没出声,搭着他伸过来的手借力一扣,稳稳揽住了他的肩膀。
书包拎着,我腾不出手。唐星北抬了抬下巴。
方临顺从地接过书包带挂在左肩。
抓紧。唐星北一手扣着他的腿,微微侧过脸来,我可没背过人,掉下去一概不负责。
方临依旧不说话,手上却搂紧了些。
一阵风过来,带着潮湿的水汽,巷子口的枯叶都被吹得打起了转。
唐星北背着人原本就颤颤悠悠的,这会儿忍不住咬牙骂了句操:这要是半路下雨了我指定把你扔了自己回家。
好。耳边的声音很低。
唐星北愣了下,似乎是想侧过脸看他一眼,又忍住了,别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刚刚跑出去买水的时候唐星北留意看了眼,最近的可以打车的路口距离这边也要三四百米,拐几个弯才能到。
方临平日里看着清瘦高冷,穿个衣服挺修长显瘦的,可他妈的真论起来一点儿都不轻。
唐小少爷骄纵金贵,除了打架的时候牛逼哄哄平时连步都不怎么跑,这会儿咬牙撑着往前走了也就一百多米,差点给累哭了。
方临看着他鼻尖沁出的汗,犹豫:要不
闭嘴!唐星北炸了毛。
方临于是听话地没再出声。
他人一步一步走得踉踉跄跄,但臂间却很稳当,方临连晃都没怎么晃。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巷子里安安静静,只有清浅的风,和不知道谁家传来的狗叫声。